时光荏苒,那年春天桃花开满河岸,微风卷着柳絮,白花花的碎片徜徉空中,古渝城中仿佛迎来一场温柔大雪。
彼时的展泸已经精通拳法,却仍然整日在院子里埋头苦练,而手捧柳絮向展泸吹过来的白鹭,在展天门陪伴展泸已有半年。
那日展鸿业在鸿雁山遇见白鹭父女,将这对父女当做救命恩人,又见白鹭对展泸依赖,以为孩子之间友谊难分。
想到展泸乃是独子,因此盛情邀请白鹭父女到展家谋一门差事,也好让展泸多一个伴。
白鹭父亲不愿再涉足江湖,得知展泸乃是展鸿业之子,后悔当初什么都没考虑便救下这少年。
于是推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拒绝了展鸿业的一番谢意。
岂料小小年纪的白鹭不明白父亲的一番苦心,只知道自己现在在外流浪,有一门稳定差事比什么都好。
更重要的是,父亲在展家当差,她就可以和展泸每天待在一起了。
孩子的世界极为单纯,白鹭的父亲若是执意推脱倒惹人怀疑,再说若是被李家的人找到了他,也是死路一条。
因此白鹭父亲隐瞒过去在李府当差的事,跋山涉水来到古渝城,在展家做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倒也清闲。
白鹭吹飞的柳絮飘到展泸的眉毛上,展泸面无表情的回头,语气不咸不淡:“白鹭,别闹。”
白鹭笑了又笑,看展泸眉梢染上的雪白,觉得眼前的少年像个小老头,总是没什么表情,说话也不愠不火。
那时白鹭不知道,展泸其实是爱笑爱说话的,只是白鹭未曾见过展泸和唐楚妍在一起的模样,因此总以为他孤独可怜。
可惜白鹭始终没有机会见一见那个牵动展泸一颦一笑的人。
那年春末夏初,池塘里的荷叶露出尖角,展家一处别院失火了。
那是展鸿业不久前专门给白鹭父女准备的,屋子地处偏僻,以至于失火了也没人知道。
白鹭在乌烟瘴气的屋子里跌跌撞撞走到门前,才发现房门被人从屋外锁死,她拼命拍打那扇木门,却没有任何回应。
屋内火势越来越大,房梁砸了下来。白鹭看了看一向冷淡的父亲,只见他颓然坐在角落里,眼里满是绝望。
他知道躲不过这场大火,因为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害他们父女俩的性命,策划这场阴谋的人正是展鸿业。
不久前,展家深夜闯进一个刺客,那人是李家的余孽,前来找展鸿业寻仇,却先被白鹭父亲发现,于是将这人拿下。
展鸿业目睹白鹭父亲将刺客轻而易举的拿下,发现这个话少孤僻的男人原来身手不凡,想到当初他曾说过自己并非武林中人,展鸿业渐渐陷入沉思。
从先前展鸿业勾结魔教企图抢夺沈威的化孽图一事,也可得知展鸿业心狠手辣,并且多疑。
于是他命人调查白鹭父女的真实身份后,以为白鹭父女是潜伏在展天门,打算以白鹭为诱饵勾引展泸。
往后成为展家媳妇儿,夺得展家大权,搅乱展家安宁,以此替李老爷报仇。
因此展鸿业谋划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白鹭父女,以穷后患。
年幼无知的白鹭不明白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直到那间屋子被烧成灰烬,她在大火中失去一切,最后沦落到朱砂派,才知道好好的屋子为什么会着火。
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颗棋子一般仍人摆布,她得知所有真相,却想不到十年后再遇到展泸的时候,他会不记得她。
更不想知道的是,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展泸对白鹭约莫真的没有过多感情,得知白鹭父女在大火中丧命之后,他的心有一瞬间失重。
往后几个月里,他夜夜梦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可是他再也没有提起过白鹭,假装忘记了那个被火烧过的夏天。
归根结底,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白鹭有几分情意。
如今的白鹭褪去那身洁白素衣,身披红绸的她分外妖艳,可惜曾经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终于暗淡无光。
红衣微敛着眸子,眼神掠过展泸时,说不出到底是爱还是恨,十年光景太长太长,再次见到这张令她魂牵梦萦的面孔时,一切都变了。
她无法像从前一样伸出手指去戳一戳他颊边浅浅的酒窝,无法捧一把柳絮吹在他眉毛上,他再也不认识她了……
“所以你千方百计接近我,目的是为你爹报仇?是吗?”展泸靠近红衣,伸手将那把低垂在红衣手中的剑抬起来,对着他的心脏。
“动手吧,这是我欠你的。”
红衣怔怔看了展泸许久,松开手掌,那剑无力的落下,宛如她心中默默流过的泪。
展泸终究不明白,她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岂非不知陈佩文会出差错,只是她这般任性,想要换取的也不过是跟展泸相遇,也不过是想重温和他在一起的岁月罢了。
可惜他不明白,在他心里红衣甚至是无足轻重的一个路人,这无疑是红衣最为心痛的地方。
“你走吧,可是你永远也别想跟那个女人成亲。”红衣说罢,转身走进竹屋,却见仍是怪物样貌的陈佩文背着何如,刚要逃跑。
“我不会娶她,你放她走。”展泸低沉的语气自身后响起。
河畔竹影摇曳,清风掠过湖面,细细波纹在水面荡成渔网一般,正如红衣波动的心绪。
她没有回头,只是不紧不慢的瞧了一眼陈佩文背上的何如,唇畔勾起笑意:“你难道不怕这个背着你的怪物吗?”
她原本是渴望从何如和陈佩文身上看一个笑话,也好慰籍自己的痴傻,没想到却在心里烙下一个更深的疤痕。
许久不见天日,何如有些神志不清,可她气若游丝的语调之中满是坚定:“他是佩文,是我喜欢的人,不是怪物。”
红衣终于转过身,凝眸看向看呆在身后的展泸,两颗滚烫泪水自眼眶砸落,她苦笑着,说不出话。
真正相爱的人无论分离多久都不会忘记彼此,红衣记得展泸,可是展泸忘了她,那块佩玉指示的一点儿也不错。
“你喜欢过我吗?”这个问题太多人问过,老套而又愚蠢,可是红衣仍然想看一看展泸的回应。
头顶漫过浮云,展泸不置可否,脚下残剑在阳光照耀下折射一道亮光,在他脸上跳跃着,点过那双死寂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