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王京。
莽荒军虽然还没有攻打到王京,但整座城池,陷入了一片动荡中,固守王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萧勉和几个武圣长老,匆忙的准备了一下,立即来到王京的皇城。
皇城,乃皇室重地,那些千年帝都中的皇城里,传闻有冲天紫气,是无比尊贵威严的象征。大衍皇城虽然新建不久,但仍然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象。
皇城中的灵秀宫,是整个皇城内规模最大的宫殿之一,此间居住的,就是大衍国公主萧月。
自从方岩大闹五行宫之后,萧月便一直过着一种类似于幽闭的生活,不仅是萧慕白限制她的自由,怕她一急之下逃出北域,到汉威寻找方岩,连萧月自己,好像也没有了四处活动的欲望。
灵秀宫内,景色如画,萧慕白虽然不许萧月随意出入皇城,但毕竟这是他唯一的爱女,整个灵秀宫耗费钱财无数,似乎将自然中的小山湖泊都搬到了宫城之内。
此时,萧月独自呆呆坐在一座小湖旁,信手捡起身边的石子,轻轻丢在湖中。
石子入水,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萧月的心神,也随之波动起来。
她清楚的记得,当初在云京,在狮子胡同那座宅院中,自己也是这样,在湖边读书,练功,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英武的汉威少年。
“公主,咱们回去吧。”一名侍女在身边小声翼翼说道。
“不要叫我公主,我不回去。”
“公主,这些天,王京很不太平,外面都乱了,说我们大衍军打了败仗……”
“当今的人皇英明神武,会打败仗么?”萧月冷然一笑,头也不会,依旧信手丢着手中的石子。
大衍国或是占地千里也好,或是一败涂地也好,萧月并不关心,她只记得,是自己的父亲,险些将方岩置于死地,且不由分说,将自己幽禁了两年之久。
萧月的脾气,整个北域的人都知道,她不想回去,侍女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站在旁边,找机会不停的劝说着。
就在侍女无可奈何的时候,一道身影,从远处疾奔而来。
“太子殿下……”
一听到侍女口中的称呼,萧月就知道是自己哥哥来了,她心里对自己的父亲不满,但这个哥哥,心里还是向着她的,因此,萧月懒懒的回身,想要跟萧勉打个招呼。
萧勉面色铁青,摆摆手,叫几名侍女全部退下。
“妹妹,快!我们要立即离开王京!”
“又要巡视?这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不要再闹了!”萧勉沉声说道:“立即随我走!”
“我不走!”萧月也沉下脸来:“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块木头!把我搬来搬去!”
“我们大衍军在北陲大败,连父亲的五行之舟都遭受了重创!你还要闹什么!”
“父亲为天下武道的翘楚,是绝世强者。”萧月语气中隐含一丝不满,冷然道:“天下无敌,他会败么?”
萧勉虽然平时和萧月感情很好,但此时,萧慕白为了引走两个莽荒武祖,驾驭着五行之舟远去,生死未卜,他心里忧心忡忡,再也顾不上和萧月耐心解释,怒声喝道:“我告诉你!父亲为了保全王京,保全你我,现在独自驾驭五行之舟,被两个莽荒武祖追杀!”
“父亲,被两个莽荒武祖追杀……”
啪嗒……
萧月手中的石子,顿时脱手失落,她虽然没有见过两个莽荒武祖,但当时老乞丐大战五行之舟的时候,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种威势,已经超乎了人力。
一名老乞丐,就将五行之舟打的破损,毁掉了整个五行宫,两名武祖合击,那是足能毁灭一切的力量。
“父亲!父亲在那里!”
萧月对萧慕白,心里确实隐含着万分的不满,但毕竟骨肉连心,一听到父亲处在生死一线的境地,将所有不满全部忘记了,连声追问道:“父亲朝那里去了,我要去找他……”
“妹妹!”萧勉满眼都是泪水:“父亲以精血催动五行之舟,早已经走得远了,他要我们火速离开王京,南下到汉威,在转到山南或者维兀,保全五行宫的实力……”
萧月是何等的聪明,一听萧勉的讲述,立即就知道,萧慕白是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换取王京暂时的安全,保护他们离开王京。
天下间,又有谁能经受住两名武祖的追杀。一时间,萧月将要昏厥过去。
“父亲临行前,嘱咐我,要立即带你离开,你不要再闹了,听话一次!”
萧勉看萧月的神情一时间呆滞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一把拉起她,就飞奔而出。
几个武圣长老,已经带领着大衍国一些重要人物和护卫,准备妥当,萧勉和萧月一到,一众人火速离开王京,一路东行。
此时,已经有人事先在海边准备好了海船,众人登船,立即驶出近海,进入茫茫碧波之中。
一直到海船在海面行驶了足足上百里,陆地消失不见的时候,萧月才仿佛回过神来,茫然看了萧勉一眼:“我们要去那里……难道不管爹爹了吗?”
此话一说,大衍国众多紧要人物,都不由自主垂下头来,又是羞愧,又是不甘。
“我们从海路南行,到了汉威东南时,再走陆路,至于去山南还是去维兀,等我仔细考虑之后再做定夺。”
“汉威,汉威……”萧月猛然起身,抓着萧勉的衣袖道:“岩哥,岩哥就是在汉威,他现在好吗?现在好吗?”
“这……”萧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公主请放心。”旁边有人插嘴道:“汉威现在虽然有一半领土都被莽荒攻占,但方岩却平安无事,他和汉威武祖,在东南沿海扶持一名亲王,招揽了数以百万计的大军,声势大盛,隐隐有阻止莽荒南下的势头。”
“哥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萧勉对于自己的妹妹,还是十分疼爱的,看到萧月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忍,过去有萧慕白在,他不敢擅作主张,但现在,他已经是众人的首脑。
再说,方岩虽然曾经大闹北域,但萧勉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极好。因此,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原本就打算在汉威靠岸,既然这样,就顺便去看看他吧。”
“太子,这……”
几个武圣长老,都面露难色,五行宫和方岩早已经结仇了,不仅仅是当初在北域的一场大战,后来,摩云宗袭击无名山谷,抓走了若兰和小麒麟,其中也有五行宫的份。
这个时候,大衍国摇摇欲坠,这些人都是以逃难的身份远走他乡,几个武圣长老都怕见到方岩之后,对方会借机发难。
要知道,此时的方岩,可不是当初那个大闹五行宫时的方岩了,他不仅晋身武圣,且是汉威当今小朝廷首脑庆毅亲王的挚友,有擎天保驾的不世功劳,五行宫众人进入汉威,主动去找方岩,岂不是白白送死?
“无妨。”
面对众人的迟疑,萧勉微微摆手,他虽然和方岩交往时间不算太长,但对于对方的性情,却了如指掌,他知道方岩绝对不会趁人之危。而且方岩当初孤身赴北域,不顾生死,完全就是为了萧月,有萧月在,方岩不会对众人发难。
“太子说的不错,我也觉得,方岩此子,不是那种人。”一个五行宫的宿老点点头道:“这两年间,他的所作所为,传遍了大陆,可谓忠义无双。”
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一艘巨大的海船,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在波涛中飘摇着。
众人的心思,也随着起伏的海船来回动荡着,他们隔绝在汪洋大海中,对大衍国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人皇陛下,这时想必已经脱离了危险,摆脱了两名莽荒武祖。”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
此时此刻,这样的话,是众人心头的忌讳,其实人人心里有数,只不过都不敢当众说出来。
“等靠岸之后,再打听吧!”萧勉沉重的说道。
万里海路,一艘海船足足行驶了将近二十天,中途,他们靠近了沿海,但这里还是汉威中部,庆毅亲王已经率领大军南下,在东南驻扎。因此,海船又足足行驶了差不多十天左右,才来到了汉威军控制的区域。
莽荒没有水军,所以沿海一带防守十分松懈,只有寥寥不多的一些汉威水军船只在近海游弋。大衍的海船出现的第三天,才有一只汉威水军海船发现了他们,立即靠拢过来。
大衍海船上,一名武圣长老站立船头,运气凝声,吐字如雷:“我们乃大衍国使节,欲求见汉威武圣方岩。”
这个时候,方岩的名声,已经传播到了每一个汉威人的耳朵里,尤其是这些汉威军,更将他看的如同神明一般,一听到有大衍国使节想要求见,众多水军不敢怠慢,到大衍的船只上接洽之后,引领他们靠岸。
“大衍国这个时候从海路派使节过来,有什么事?还是求见方大人。”
“你还不知道?大衍也被莽荒逼的亡国了,可能是过来和我们接洽,想要南北夹击莽荒吧。”
“难啊,莽荒的气势太盛了,连他们的人皇都陨落了……”
“什么!”
几个小声议论的汉威水军话还没有说完,萧勉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死死抓住那名水军的胳膊,大怒之中用力过猛,咔吧一声,将对方臂骨生生捏断,人也随之昏了过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其余几个汉威水军面色一变,都要抽刀。
“诸位息怒。”一名大衍武圣快步上前,劝解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连着在海上漂流了一个月,大陆上的形势,一无所知,听到诸位谈论我们大衍的局势,敝上有些心急了。”
说着,这大衍武圣悄悄摸出几颗明珠,塞到几个汉威水军手中:“一点小意思。”
若放到平时,以大衍武圣的身份,怎么可能和这些小人物赔笑说话,但此时,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落难的人,还逃到了异乡,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脸面和架子。
几个汉威水军听完解释,又收了对方的明珠,这才面色缓和,将长刀入鞘,其中一个年长的水军道:“你们连着在海上行驶了这么久,消息闭塞。大衍国啊……你们的人皇,在北域五龙湖陨落了,王京已经被莽荒大军团团围住,估计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父皇……陨落了……”萧勉不由自主倒退一步,神情顿时呆滞起来。
噗通一声,不远处的萧月,听到萧慕白陨落的消息,立即昏死过去。
而大衍国一众核心人物,立即悲怒交集,几个五行宫的老下属,忍不住面朝北方哭拜。
“唉……”几个汉威水军摇摇头,转身离开。
一众人均都泪流满面,萧勉猛然间爆发出一阵狂啸,碧波无垠的海面,顿时掀起一片巨浪。
“莽荒!莽荒!不死不休!”
整艘海船上,死气沉沉,只剩下众人小声的抽泣。
又是一天过去,两艘海船已经靠岸,汉威水军带着大衍国一众人,到了沿海最近的军营内,众人说明来意,又出示了大衍皇室的关防印章,便有人引领他们,朝临时组建的小朝廷而去。
庆毅亲王是当下仅存的一名汉威皇子,理所应当继承大统,按照常理,但凡新皇登基,都要大肆庆祝一番,礼仪繁琐,还要大赦天下,只不过此时正是烽烟四起的生死时刻,这些程序,全部都免去了,庆毅亲王只是在沿海称皇,好让天下的汉威人都知道,汉威还没有亡。
所以,沿海这个临时组建的小朝廷,十分简陋,没有宫殿楼宇,庆毅亲王和众多士兵一样,住军帐,吃粗粮。
一些汉威军将大衍国众人引到了小朝廷附近,又有此处的亲兵查问,验明众人身份,这才继续带他们朝大军深处走去。
“这里就是方大人的居所了,你们稍等,我前去通报。”
不等这名亲兵上前,军帐一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闪现出来,正是方岩。
而方岩看到眼前的众人,一时间几乎要晕了。
“方兄……”萧勉上前一步,低低和方岩打了个招呼:“大衍落难,我等远离故土,将要南下,路过此处,专程过来拜访方兄。”
方岩的心思,何其之快,联想前段时间收到的消息,再看看眼前众人,就明白了一切。
“萧兄!好久不见!”方岩也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萧勉的手,微微用力:“只要你们平安无事,一切都会好起来!”
说着,方岩的目光,就在众人中间来回游弋着。
“妹妹接连乘船,身体不适,不能步行,是坐轿来的。”
“月妹……”
此时的方岩,再也没有平时的镇定,他快如闪电,一步来到众人身后的那顶小轿前,双手几乎都在发抖,刚想轻轻掀开轿帘,却有一只青葱玉手,先他一步,掀起轿帘。
顿时,那张让方岩不知道暗中思念了多少个日夜的玉容,出现在了眼前。
分离时,他似乎有千言万语,都想一句一句说给她听,但当她真的来到面前时,方岩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岩……岩哥……”
萧月双目红肿,眼前的汉威少年,同样是她不知道挂念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的人。
萧月心中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扑进方岩怀里,涕不成声:“岩哥……大衍没有了……爹爹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