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主人取出一个精致小匣,让方岩脱掉上身衣服,然后取出一瓶碧绿的药液,在方岩身上涂抹均匀。方岩只觉得像是披了一件厚皮袄,又闷又热。
接着,小筑主人又拿了银针,在方岩身上连扎了十八处,方岩丝毫不懂医理,但银针扎过之后,皮肤下那种痛痒好象减轻了许多。
“果然是世间的神医,手段非凡,这痛痒折磨了我这么多天,经她一扎,竟然好了不少。”
银针扎完,方岩身上的碧绿药液已经完全渗入皮肤内,小筑主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来回的刮,每刮一次,黑鸦那漆黑的痕迹就减轻一分,从肌肤下逼出一股黑色的体液。连刮了二三百下,方岩身体上连片的黑鸦印记已经只剩极淡的一些痕迹。
“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小筑主人吁了口气。
“这已经很好了。”方岩看看自己身体,颇为满意,虽然还留着淡淡的痕迹,但总比先前那种一片漆黑时的状况要好的多。
小筑主人突然有些犹豫,因为治完了上半身,就改刮下半身,男女有别,即便小筑主人真如她自己所说,七老八十,也不可能对着方岩的光屁股就直接下针。
更何况,方岩知道,这小筑主人年纪绝不会大,因为玲儿平时一直对她称呼姐姐。
“这个……上半身弄好也就是了。”方岩连忙说道:“反正也没有人看。”
“我平时从来不给人治病,既然接手,就不会马马虎虎敷衍了事。你把外面一条裤子脱掉吧。”小筑主人吩咐道。
方岩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脱掉了一条裤子,小筑主人医术精纯,隔着方岩贴身的长裤,玉手如电闪一般,飞快而又精准的连扎了十几针。
“药水给你留下,涂抹之后,自己刮掉黑鸦印记就是了。”
方岩刚想道谢,有回想起小筑主人的怪脾气,所以咽下准备说出的话,拿了药水,转身离开。出门之后躲的远远的,涂抹药水,刮去黑鸦印记。等他手忙脚乱的弄完,太阳都已经落山一半。
晚饭时,玲儿有偷偷给他们送来两碗饭菜。斗鸡眼大叔在这里住的实在郁闷,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忍不住跟方岩打听,到底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摄魂黑鸦的毒医治痊愈。
“小筑主人给了三颗药,每颗能保我一个月安然无恙,可能最多也就是三个月时间吧。”
“三个月!”斗鸡眼大叔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在这种地方风餐露宿的住上三个月,等再出谷的时候,估计已经变成野人了。
又过了两天,方岩发现小筑的主人竟然罕见的离开小院,而且还随身带着一些东西,仿佛要出门的样子。玲儿忧心忡忡跟在她旁边,对着方岩一个劲儿的打手势。
玲儿的手势打的又急又快,方岩实在是看不明白,玲儿急了,忍不住开口叫道:“笨蛋!打了这么久你都看不明白,姐姐要到落龙山去给你采药。”
“落龙山?”方岩这才明白,小筑主人原来是要出门采药。
“是啊,就是落龙山。”玲儿看看小筑主人,皱着眉头说道:“落龙山不但离这里路程遥远,而且那里妖兽众多,姐姐一个人过去……”
“玲儿。”小筑主人淡淡打断玲儿的话。
“我修为并不高,但也能跟在姑娘身边稍稍尽一点绵薄之力。”方岩看到小筑主人到落龙山那种危险境地是为了自己采药,自然义不容辞。
“姑娘?我这把年纪,做你姑姑都够了。”
“好吧,姑姑,小侄愿意跟随你到落龙山去。”方岩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小筑主人,只好随口叫了一声。
玲儿满脸愁容,却是忍不住一笑,连那小筑主人也微微咳嗽一声,掩饰笑意,对方岩的请求,就没再拒绝。
“姑姑,我们来的时候正好骑了两匹好马,你我一人一匹。”
“何需骑马。”
玲儿掏出一根小管,放在嘴边一吹,顿时发出类似鹤鸣的声音,不多时,遥远的天边也跟着传来一声鹤鸣,一只体态硕大的灰鹤飘然飞来。
“这鹤儿经不起两个人,你就骑马吧。”小筑主人说完,也不等方岩答应,翻身登上鹤背。灰鹤一声清啸,展翅飞上高空。方岩看小筑主人端坐在灰鹤之上,身上白衣随风翩翩舞动,真如同传说中仙界中的仙子一般。
“还不快去追?鹤儿飞的极快,一会儿就没影了。”
玲儿一声提醒,方岩才回过神来,对斗鸡眼大叔交待一声,快步上前,解下缰绳,啪的抽了一鞭。那骏马连着修养了数天,精神饱满,一声嘶鸣,四只马蹄宛若不沾尘土,飞驰而去。
一只灰鹤在天空引路,一匹骏马在地上紧紧跟随。这骏马虽然脚力极强,但跟灰鹤相比却是差了很多,灰鹤轻轻一扇翅膀,马儿都要累死累活的跑上半天。
就这样走走停停,直过了五六天,方岩倒没什么,只是那马儿简直要累垮了。
“姑姑,离落龙山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小筑主人悠然答道:“按你这速度,再有五六天就到了。”
方岩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再有五六天,胯下的马儿可能早已奄奄一息。
小筑主人指令灰鹤落地,静静看了方岩一眼,说道:“上来吧。”
“我也上去?灰鹤不是经不住吗?”
“让你上你就上,那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哦。”方岩知道她脾气怪异,所以不敢还嘴。解下马儿的马鞍和缰绳,拍着马背说:“马兄,多谢你驼我一路,现在姑姑好心,也让你得了自由,快走吧,逃到山里,再别被人抓住。”
马儿一跑,方岩小心翼翼登上灰鹤的脊背,小筑主人等他坐稳,便指令灰鹤高飞。方岩长这么大,第一次坐着珍禽上天,灰鹤冲天而起,方岩淬不及防,后背一仰,差点摔落下去,手忙脚乱中随手一抓,恰好抓到小筑主人盈盈一握的腰上。
“乱抓什么!”小筑主人不由怒道。
“对不住……”方岩也觉得自己双手抓的确实不是地方,嘴里连忙道歉,却不敢松手,唯恐从灰鹤身上跌落下来。
幸好小筑主人一惊之下,就知道方岩并非出自本心,虽然心里仍然微微发怒,但却没有再出声呵斥。
一直到了灰鹤飞上高天,飞行平稳时,方岩才赶紧松开双手,连连解释:“姑姑,真是对不住啊,刚才我是怕摔落下来,所以才抓了你的腰,你是我的前辈,必然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对?”
“还用你来说?”小筑主人头也不回的冷哼道:“若你是有心而为,这时候已经死了几次了。”
“这么狠。”方岩腹诽道,却在心里暗想:这小筑的主人也不知道究竟多大年纪,刚才我抓到她腰身,只觉得只有盈盈一握,想必年纪不会太大,否则不可能身材保持如此完好,我叫他姑姑,是不是有点吃亏了?
小筑主人这只灰鹤虽然看上去不如萧岳离开云京时所乘的那云鹰凶猛,但真正飞翔起来,却丝毫比云鹰不为逊色。比之方岩的快马,更不知道迅疾了多少倍。方岩坐在鹤背之上,感觉耳边劲风呼呼作响,稍稍低头一看,离地面足有百丈高低,不由心肝噗通一跳。
这幽兰小筑的主人生性孤冷,虽然允许方岩乘坐灰鹤,却是只顾赶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方岩坐的好没意思,便没话找话问道:“姑姑,这次咱们到落龙山,要寻找什么药材?”
“我翻遍了古籍,始终没有确切的解药配方,只要根据摄魂黑鸦的毒性,自己研磨出一个配方,需要一味龙舌碧草,这种草药,只在落龙山才有生长。”
“已经有了解药配方了?”方岩不由的一阵惊喜,心说幽兰小筑果然名不虚传,虽然主人有点孤冷,但手上本事却是毫不含糊,传闻中无药可解的摄魂黑鸦,也难不住她。
“先不要高兴的太早。”小筑主人冷冰冰说道:“我也只是三分把握,七分猜测,配制出的解药究竟好不好用,还没有准。”
“唉……”方岩正在兴头上,冷不防被一盆冷水浇的心里拔凉,顿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小筑主人外表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她被方岩身上所中的罕见奇毒所吸引,自从答应替方岩医治后,可以说得上尽心尽力,呕心沥血。摄魂黑鸦是从中古时南沼洲传到东平的一种奇毒,会用的人少之又少,尤其这几百年来,几乎已经销声匿迹,根本没几个人见过。小筑主人祖上世代都是精研医术与巫毒,但仔细查看了方岩的症状后,还是被这摄魂黑鸦的毒性给难住了。废寝忘食的接连翻阅无数古籍,想从中找到一点可用的线索,但是所获不多,只能自己揣摩着,定出一份解药的配方来。
“你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的高人?要知道,这种摄魂黑鸦可不是一般的毒药,平常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一言难尽。”方岩不可能把自己跟龙江候的恩怨原原本本说出来,只能叹息一声。
“好了,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再问。还有不少路要赶,你坐稳,我要鹤儿加快飞行。”
方岩一听又要加速,心里噗通噗通乱跳,他毕竟头一次飞上高天,这么高的地方,万一失足摔下,那肯定是必死无疑,因此立即下意识伸出双手,想再在小筑主人腰上抱上一把。
“把手拿开!”小筑主人虽然一直未曾回头,但对方岩一举一动竟然了如指掌,他刚一伸手,小筑主人就立即出声制止。
“姑姑,对不住,我胆子有点小,唯恐掉下去,你知道的,这绝非我的本意。”
“油嘴滑舌。”小筑主人轻轻嘟囔一声,不再理他,催促着灰鹤全力飞行。
从幽兰小筑到落龙山,其间的路程比方岩从云京赶到无名谷也只远不近,足足有万里之遥。若是方岩一路骑着快马,就算中间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也得十天左右时间才能赶到,但有了小筑主人的灰鹤,行程大大缩短,前后两天时间,那落龙山已经遥遥在望。
“快要到落龙山了。”小筑主人幽幽说道。
“恩。”方岩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倒不是他有意怠慢,而是这两天里,一只鹤载着两个人,几乎全在高天飞翔,未曾落地。也不知道这灰鹤的耐力为何如此之佳,但方岩为后天武者,每日里需要的食物量大,但灰鹤一直未曾落地,而方岩临行前又没有带任何干粮,两天两夜下来,直饿的他前心贴后背。虽然两天不吃饭还不至于把他饿死,却也非常难过。
咕噜……
“什么声音?”小筑主人耳力极好,皱眉问道。
“这个……姑姑,是我肚子在叫。”方岩无可奈何答道。
“你身上的毛病还不少,这是种什么病?”小筑主人问道。
方岩一时语塞,心说这位姑姑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两天两夜没吃饭,自己又不是神仙,肚子肯定咕咕叫。但看着对方好象并没有说笑的意思,方岩也只好实话实说:“这不是什么毛病,两天没有吃东西啊,姑姑,我是饿的肚子咕咕叫。”
“惭愧……”小筑主人面色一阵微红,她出远门,从来都不带干粮,只随身装着几颗自己炼制的药丸,服下一颗,就足能顶得几天不吃不喝,却把方岩给忘了。
“接好。”小筑主人抛给方岩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
“问那么多干什么,若是饿了,就把它吃了。”
药丸足有龙眼那么大,清香诱人,方岩知道这肯定是小筑主人炼制的秘药,随口便丢到嘴里。药丸顺着唾液滑入腹内,不多时,方岩肚中的饥渴一扫而光,只觉得好象刚刚大吃了一顿山珍海味一般。
“这是什么药丸?竟然比饱餐一顿还要管用,要是能大批炼制出来,那不是天下穷人,人人都不用再挨饿了?”方岩不由问道,他虽然长在繁花似锦的帝都,但天下的穷人总是多过富人,就算云京城内,也有不少天天为一顿饱饭而上下奔波的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