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已经燃烧的所剩无几了,张问和张清明的肉身躺在地上,但丝毫没有回魂的迹象。
时间已至半夜,但这里仍燃着灯火,阿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死死盯着快要燃尽的红烛。
一个青衣女子走了过来,端着一碗面条,正是蝶瑾,她轻轻走到阿禄身旁,放下面条,道:“阿禄,吃点东西吧,张师傅他们会回来的。”
阿禄一把握住蝶瑾的手,像是抓住什么依托,道:“红烛快烧光了,师傅会不会是在阴界遇到什么麻烦?”
蝶瑾微笑着安慰道:“张师傅他们都是道术高深的人,怎么会遇到麻烦呢?”
“那也是!”阿禄想了想,便放下心来,张问和张清明,一个是张天师,一个是龙虎山天师教掌门人,况且两人还在一起,哪个不知趣的鬼赶去惹他们呢?
不过红烛快燃尽了是真,若是到那时他们还未归来,即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得被困在阴界。
阿禄端起蝶瑾为他煮的面条,挑起一大筷子送进嘴里,他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大半夜,不仅困,还饿。
没等阿禄吃上几口,只感觉阴风大作,红烛的火光立刻烧得老高,随后顺着火绳烧向张问张清明的肉身,在接触到他们肉身的那一刻火绳便脱离了他们的脚,阿禄看到,张问和张清明的肉身缓缓动了起来。
张问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看到阿禄在,便问:“我们去了多久?”
“两个时辰!”阿禄说道。
“终于回来了!”张清明起身,问阿禄:“你在这看守我们看了一夜?”
阿禄点点头:“都把我等饿了。”
说完,正准备端起面条吃时,却被张清明一手端过,只见张清明扬起手中的面条冲张问道:“你徒弟真细心,考虑到我还未吃饭,看,还特地准备了面条。”
二话不说便开吃了。
阿禄悻悻一笑,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要他不嫌弃自己刚吃过,不过能让堂堂龙虎山天师教的掌门人吃自己吃过的面也是罕见了。
“小蝶,陪阿禄在这里等了一夜,累了吧!”张问看了看旁边的青衣女子,道。
“张师傅,我不累!”蝶瑾一笑,身子倚在阿禄身旁。
“哟,这就是你徒弟的心上人!”张清明赶忙放下面条,冲蝶瑾说道,“你好你好,刚刚光顾着吃面了。”
蝶瑾脸一红,行了个礼。
“行了,你们回房休息去吧,等了一夜也累了!”张问说完,阿禄便和蝶瑾出了门,不过他们当然没立刻回房,困当然是困,但东西还得吃,于是直奔厨房去了。
阿禄走后没多久,又一股阴风阵起,这下红烛才刚好燃尽。
身形佝偻的驼子慢慢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驼子四处望了望,冲张清明跪拜道:“多谢道长的成全,事结之后,我一定回来!”
“去吧!”张清明点点头,随后驼子便消失了。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请求?”张问问道。
张清明放下面,看了看窗外,缓缓道:“为道者,或许就是为了帮助别人吧,哪怕是人,哪怕是鬼!”
不知为何,张清明想起了在无名村发生的事,那个被守尸人寓为“无瞑村”的荒村,几十年间无人知晓,也许自从发生了那一件事后,张清明才觉得,若能成全别人,那就尽量多成全吧……
“娘,怎么没睡?”一个模样清秀的青年男子和一个美丽的女子走近娘的房间,现在已是半夜,他看到娘房间的灯又开着,便知道娘又是失眠了,便和妻子一起走了过去。
一个老人坐在床头,她的右脸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疤,但如今被苍老的皱纹给覆盖,不仔细看是不易发现的。
“娘!”青年和妻子一齐坐在老人旁边,道。
娘手中紧紧握着一支簪子,簪子已经看不出任何色彩了,这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
“这只簪子,是你爹当年送我的……每次我都要看一下才睡得着,今日不知怎么了,怎么都睡不着,总感觉……你爹回来了……”娘叹气道。
“娘,别多想了,快睡吧。”青年轻轻将娘扶上床,“爹一直都陪着你呢!”
“是啊,一直都在呢!”娘紧紧握住簪子,慢慢睡去。
他思念的那个男人,真的来了吗?
青年和妻子为娘熄了灯,回房后却也睡不着。
妻问:“怎么了?”
“我也感觉,爹回来了……”说完,青年将头微微望向已有几分明亮的天。
屋子外,驼子缓缓转过身,叹了口气,便没再见人影。
驼子年轻的时候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过,唯独最怕沾惹女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娘亲带着他去省城找爹,但在半路上就跌进水中淹死了,连人带着孩子一起进了水,唯独驼子活了下来,一个道士说,驼子今生命格冲星,犯女星宿,所有和他有关系的女人都会被冲煞,不得善终,那时驼子还小,被好心人收养,直到收养他的那户人家的女人也生了重病,他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体质所致,于是他离开了那户人家,至此成了一个无人看教的人,那时他已经成年了。
由于命太硬,一和女性接触便会冲煞其的命格,所以别人家的女子都绕着他走,他也很知趣的不靠近别人的女子,当年娘亲带着他去省城找父亲,却把娘害死了,而父亲的事他后来才知道已经和另外的女人远走高飞,时间一久,驼子也就变成了这番坏蛋模样,无恶不作。
这种孤独从他冲煞死娘亲就一直延续倒了现在,有人说他前世是唐朝武则天时代的官员,因莫名被杀,所以对女人恨之入骨,便生了个冲煞女人的命。
但驼子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娘亲和收养他的那户人家的女人只是巧合,和他无关,但他虽这样想,却从未再靠近过女人,他恐惧,还是在恐惧会发生这种事。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一个女子被几个流氓欺负,那些流氓抢走了她身上的钱财,她不放手,便被流氓用刀在脸上划了一条大口子,驼子在一旁看着,流氓走后,他也走了,任凭女子大哭,他知道自己撒手不管是不对的,但他却告诉自己不要再靠近女人,但这一次他心软了,他将女子带回了家,找老医生为女子治病。
别人都惊讶他带回来一个女人的时候,也在暗暗叹息女子的命运,或许过不了多久她便会死去,驼子也知道,所以常常避开女子,而女子也刻意躲着驼子。后来驼子才知道女子的身世,女子说自己命硬,克男人,父亲就是被她克死了,家里的奶奶听别人说她是天煞孤星,忙找人将她丢到了外面不准回家,女子便开始流浪,后来遇到流氓,直至遇见驼子。
当年给驼子看过命的老道士说两人是天生一对,都是硬命,一个冲煞女人,一个克死男人,两人到一起竟冲销了这种事情。
于是两人便成亲了,生活过的也还可以,一年大灾,家里没粮了,于是女子便去地主家借粮,正巧地主家的五个孙儿在院子,等地主发现孙儿都被狗咬死了,听别人一说,才知道这女子是天煞孤星,便告官说女子害死了自己的孙儿,好在知府明事理,说你家孩儿是被狗咬死,关女子何事?
但地主找来了几个巫师,给女子下了咒,又在村子里制造了一场瘟疫,散播谣言说是女子导致,后来当着村民的面催动女子身上的咒,让村民信以为真。
村民们便要将女子沉进水中淹死,驼子听了心急如焚,央求众人,但没有一个人说放过女子,最后当年给驼子算过命的老道士告诉他,除非你代替她去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驼子答应了,老道士用障眼法将村民们迷惑,驼子前一夜偷偷救走了女子,并吩咐她永远不要回来,随后代替女子死在了河中。
真是造物弄人,本来好好的两人,因为所谓的命理,竟让他们生活得如此困难,驼子在水中淹死,实则也是带着怨气而死,他死前恨之入骨的那些村民,他恨他们不留情面,但不管怎么说,女子安全了,但驼子却满含着怨气与人欲来到阴界,却无法投胎,所以就再也没有进入过城内,他知道,这一生就算是做了鬼,也得是孤苦无依……
那场瘟疫全村人都逃走了,只有女子默默回来,重回到驼子和她的家,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怀了驼子的孩子,她苦苦支撑着生活,但她总感觉,驼子还在。所幸生活是公平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好像好运都随着孩子一起降临到她身边,那些为人们所唾弃的命硬克夫之论再也没有发生过。
驼子因她而改变,也因她获得了人情的温暖,不管外人如何的说法,在驼子看来,这个闯入他生命中的女子正是老天对他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