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得坠入黑暗,唐歆然眼前一黑。身体随着子母爪飞速前行,好不容易适应了暗室,又掉入一片光明。
堡主何时变得这般爱玩了?
抬起手挡住刺眼的烛光,唐歆然在内心腹诽,紧接着就听到一个让他大跌眼镜的声音:“歆然哥哥!”
怀里挤进来一个小小的身躯,小脑袋蹭蹭他的衣领,头顶的大马尾扫得唐歆然一阵鼻痒。
待他看清了怀里的人,唐歆然差点跳起来。一把揪住那坨巨大的马尾辫,将对方从怀里拉开,胳膊伸到最长保持距离差,唐歆然沉声道:“唐糖糖,你在干嘛?冒充堡主可是大罪!”
“嘤嘤嘤,我才没有冒充堡主!”名字奇怪的萝莉在空中胡乱踢打着手脚,却碰不到唐歆然一根毫毛。终于,她放弃了挣扎,低着头,嘟着嘴哼一声:“谁想冒充那个大叔……”
“大叔什么!那可是你爹!”唐歆然放开她,“你爹找我有公事,你别在这里闹腾!他人呢?”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观察着这唐家堡内部数一数二的建筑。
“爹爹他……可能回不来了……”糖糖在背后轻轻得说了一句。
“什么?”唐歆然一惊。
“歆然哥哥!爹爹他失踪了啊!”小萝莉瘪瘪嘴,哇一声哭出来,冲着唐歆然就扑了过来。信息量太大,唐歆然来不及消化,手足无措间就这样被糖糖抱了个满怀,像一只怀孕的袋鼠一般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
过了许久,脖子终于感受到了重量,他再次揪着辫子把萝莉拉下来,问:“糖糖,把话说清楚。”
糖糖抹抹眼泪,收起顽劣,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眨巴着大眼睛说:“近日里,唐家堡子弟接连失踪,疑与天一教崛起有关。前日,爹爹出门暗访时,在南疆一带失去了联络。有高层提出前段时间你前往天一教偷得了密信,应该了解一些内情。”
南疆……脑海里闪过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唐歆然面色沉下来:“为什么不怀疑是五毒教所为?”
糖糖眼神一亮,甩甩马尾辫,补充道:“我们也怀疑过,但是前两天五毒教派人送来了口信,说是弟子接连失踪疑是天一教所为,愿与我们摒弃前嫌互相合作。”
“五毒教愿与我们合作?真是天大的笑话。”唐歆然鼻子出气翻个白眼。
“估计五毒教看上的也是你手里的密信。”糖糖沉吟,“虽然有不少长老劝我说爹爹已经不在了,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坚信他还活着,一定找到并救出爹爹。五毒教的人明后天就会到,歆然哥哥回去准备准备吧。”
“可是密信……”唐歆然有些迟疑。
“我不想知道有关密信内容的一点消息。”糖糖打断他,想了想,又确认一下,“密信在你身上对不对,歆然哥哥?”
唐歆然点点头。
“那就够了。”糖糖长出一口气,复转回那张可怜兮兮梨花带雨的脸,“歆然哥哥一定要带爹爹回来。糖糖要亲口告诉他,当堡主一点都不好玩!”
唐歆然看着面前一夜丧父,情绪多变的糖糖,心底涌起些许怜悯,他单膝着地,向着身高尚不及他腰部的萝莉俯身,行一个君臣之礼:“弟子唐歆然,定赴汤蹈火,不辱堡主之令。”
而糖糖只是走过来,伸出双手,将唐歆然的头抱在胸前,轻轻得说:“歆然哥哥,唐家堡这么大,这么多弟子,糖糖第一次觉得空荡荡的。糖糖不知道该信任谁,就只能来找你了……”
长时间压在身上的重担被丢在一边,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终于褪下了平日里佯装的坚强,声音脆弱得像是风中的苇草。
感觉到湿湿的凉意落在后脑勺,唐歆然沉默。
唐门弟子早知生活的艰辛与生命的脆弱。因此他们更加珍惜能掌握的每一分每一秒。泪水与悔恨留给逝者,活下来的人,只能不断向前。
听着糖糖的呢喃,唐歆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唐益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就像面前的糖糖这般令人心疼?
旋即,他又嘲笑自己过于感伤。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是唐益闯荡江湖前必须学会的一课。
走回茅屋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唐益早已沉入梦境,给他留下一扇虚掩的门和一颗已经化得只剩下山楂的糖葫芦。唐歆然看到桌上那颗孤零零的山楂时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孩子,都说了不用给我留了……”说着,伸手去拿那根串在上面的竹签。谁知,白天融化的糖在夜间冷却,牢牢得粘住那颗山楂,就像唐益不愿放他走的那双小手。
“你在伤感什么?”一阵清风拂过,背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唐歆然想都没想,转身,抽出弩机,“噗”一声,弩箭没入肉体。
“知道我心情不好还往枪口上撞?云烟,我看你是活腻了吧。”将弩机扛在肩头,唐歆然居高临下得看着倒在地上的云烟,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唇边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云烟,现在我让你看看唐家堡人动怒的样子。”
忍痛拔出那枚带着倒刺没入肩胛的弩箭,云烟在月光下笑着:“炮哥,我求之不得~不过你最好在天亮前做完~不然让人看到了可不太好~”
“你给我闭嘴!”唐歆然一把抓起桌上的小猪塞进了云烟嘴里。
唐歆然把云烟捆在了屋外的柳树上。整个过程中,云烟没有一丝反抗,反而时不时开口要求他绳子的松紧和捆法,让唐歆然莫名得火大。那只无辜的机关小猪在塞进云烟嘴里的瞬间便开始发出一连串的惨叫,为了不把唐益吵醒,唐歆然不得不把它拿了出来。现在,他开始认真得考虑小猪的惨叫会不会更顺耳一点。
“炮哥,几天没见,一来你就跟我玩捆绑,不太好吧~”云烟偏着头,缎子一般的长发划过肩头,浸着肩头的鲜血,显出些妖艳的美。
“我没跟你熟到见面要聊天的地步。”唐歆然冷冰冰得说,同时双手用力拉了一下捆着云烟的绳结。
“啊!”云烟非常应景得呼出声,语气里带了些许撒娇,“炮哥,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咱俩这都第三次见面了怎么也该糊了吧?你怎么还不点炮啊?”
果然不该跟他说话……
唐歆然头疼得想着。打好结,他绕到云烟面前,一言不发得抬起弩机,顶在云烟另一边完好的肩上,“噗”一声,又是一发弩箭。
“这一箭是为了叶风骨。”
云烟疼痛入骨,神经却兴奋异常。“那小鸡仔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云烟,夜还很长,我劝你留些力气说点有用的话。”唐歆然冷着脸,抬起了弩机。
当微弱的阳光奋力撕开朝雾的阻拦时,唐歆然终于停下了手。
面前的苗人已经浑身钉满弩箭,鲜血淋漓,不成人形。然而更令人诧异的是,即便重伤如此,那毒哥依旧留着一口气在,神智清晰,言笑自若。
“炮哥,原来你还是心疼我的呢~”一如既往的尾音,调皮得有些欠打,“整整四十九枝箭,没有一箭打中要害,也不知是你心软还是年老手残?”
经历了一夜的泄愤,唐歆然终于冷静下来。弩机抬起云烟的下颌:“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更何况这种困境下西南部的两个盟友?只是遗憾云烟兄弟不熟悉唐家堡地形,无意间踩入机关,受了些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