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登徒子怎么知道师父的道号?
玄临有些好奇。但是,当他向妙清投去疑问的目光时,才发现自家师父一双明眸定在来人身上,灵魂似被抽离。这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玄临不懂。他只是有些怯怯地贴到妙清身边,轻轻地拉一拉她白色的道袍:“师父?”
妙清终于回过神,揉揉玄临的小脑袋,右手理一下耳边散乱的碎发,对着念卿努力挤出一丝苦笑:“侠士认错人了。”
一句话,若当头棒喝,惊得念卿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眼前的人明明是妙清的模样,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深深地刻在念卿的脑海里,可她却再一次将他关在了门外。念卿有些迷惘,妙清的信他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她所有能说出口不能说出口的话他都已经知晓,本以为这就是所有的秘密,妙清的突然出现却再一次带来了一扇他推不开的门。
“为什么!”眼看着妙清就要转身离开,念卿所有的情绪终于爆炸,一贯以谦谦君子形象示人的他在洛阳的大街上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妙清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想让我忘记,我努力了!你想让我放下,我也努力了!你为什么要在我就要放下的时候突然出现!”
“你撒了个弥天大谎,你想清净一段时间,这些举措的缘由现在我都懂了。可你既决定现身,必然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这场你追我逃的游戏很好玩是吗?捉迷藏的游戏很好玩是吗?那么你告诉我,感情的游戏好玩吗?!”
妙清背对着念卿,默默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一言不发。直到念卿最后一个问句落下,玄临扭头看看孑然一身的念卿,又望望满眼挣扎的师父,小手再次拉一拉她的道袍:“师父,你再不说话,大哥哥就要走了。”
“念卿,我该怎么说,又该说什么……”在念卿的耐心就要用完之际,妙清开了口,“告诉你我其实没死,告诉你我只是在骗你,又能怎样呢?求你原谅我?还是求你忘掉这些再次喜欢我?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这些道理你都懂,你又想从我这里听到些什么?”
“道家人要清修,动不得凡胎私情。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可是直到我假死搬去扬州,我才意识到这思念有增无减。我没法看着你沉沦,所以求琉涟姨娘去开导你;我没法忘记你,所以只想在你所在的城市远远地望你一眼。”
“现在的我不配再与你比肩,你值得更好的人。”
“配不配是你的剑说了算。”念卿突然发难,右手从头顶拔出那根从念笔那里得到的上好兔毛笔,稍一运气就向妙清甩去。墨汁带了三分力道劈头盖脸洒来,妙清一把推开小徒弟,反手抽出玄临背后的木剑,紫宸剑法开合,墨点被悉数接下。
“万花门下二弟子念卿,侠士可敢与我一战?”
没有了笔簪的束缚,念卿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散下来,在冬季不算凛冽的风里轻轻摆动着。妙清看着念卿眼里决绝的光,站直身子双手持剑作揖:
“纯阳宫关门弟子妙清,敬上。”
高手对决容不得闲杂人等插足,更何况是玄临这马步都扎不稳的三脚猫。被妙清推出战圈,他只觉得眼花缭乱,若非两人衣服一黑一白只怕他都要分不清谁是谁。蹲在墙角无聊地看了一会儿,玄临站起身打算去溜达一圈,谁知刚走到巷口,就看到迎面跑来一个中年女子,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小姑娘的青年男子。玄临定睛一看,叫出来:“琉涟姨娘你怎么在这里?!”待他再探头一望,看清小姑娘的脸后吓了一跳:“琉涟姨娘,跟我没关系,真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琉涟看到玄临就猜到妙清会在附近,连忙扶着他的肩问,“你们在扬州呆地好好的怎么来洛阳了?妙清人呢?!”
“妙清?!”念笔抓住了关键信息,低头看看玄临挑眉道,“念卿说的小道士就是你啊?”
容不得玄临回话,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房屋倾塌的巨响,几个人抬眼一望,却看到妙清狼狈地站在废墟上,木剑上缠着几缕兔毛,纯白的道袍上满是念卿画上去的墨汁,墨迹弯弯曲曲不知画的是什么。
念卿站在一边,手里的宣笔笔头已秃,他随手丢掉,双手抱拳行个礼:“妙清姑娘赢了,纯阳剑法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一句话,说得妙清潸然泪下,浑身力气似乎在一瞬间离她而去,她双手扶着木剑瘫软在废墟上,哭得歇斯底里:“念卿,念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妙清她没死?!”
“妙清姐姐!”
“师父!”
见得此景,念笔、小舞和玄临都有些哑然,眼看玄临就要冲出去扶妙清,唐琉涟一把揽着他的脖子把他捞回来,另一只手捂住念笔的嘴,拖着三个人躲到墙角:“你们三个都给我安静点。”
“凤栖梧桐。”念卿没头没脑蹦出来四个字,走近妙清,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割开手掌,将鲜血淋在那身道袍上,完成了最后的创作。赤瞳的凤凰在妙清背上伸展开墨色的双翼,昂首轻啸。“妙清,真正的凤凰浴火后会在灰烬里重生,而梧桐树一直在原地等待着它的回归。”
“洛阳方圆百里,人口上万,因为我相信了缘分,所以遇见了你。不如你来试试我的办法,相信自己双手能抓到的东西。”念卿蹲下身,对着妙清伸出右手,笑得温暖。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玄临被唐琉涟束缚着,怎么挣扎也没法脱离魔掌,急得直跺脚。
“你以后有师爹了,小家伙!”唐琉涟随手敲了一下玄临的小脑瓜,“所以别闹腾了!”
“师爹?!”玄临抱着脑袋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无知的登徒子是我师爹?!我不要!我要去拦住师父!”后半句被念笔和唐琉涟共同扼杀在了摇篮里。
给妙清。
我一向嘴笨,只会画画,没有你那么多玲珑心思。
我只知道犯错误要改,问题要解决,感情要珍惜,你走我跟着你走。
我给你画了那么多幅画,最爱的还是你道袍上那张。凤栖梧桐,我愿当你栖息的树枝。
千言万语,最后只有一句话。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