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成再混账,倒是没打凌裁缝,啐了一口,骂了声晦气,哼唧了一句,“真他娘的倒霉,家里外头地受窝囊气!”便独自回房睡觉去了。
凌裁缝颤抖着身子起来,扶着门出了偏房,又扶着墙进了灶间,见小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下扑上去,抱起小月,却见她脸上全是血,一探鼻子竟然没了气息。
他不由吓得连忙掐人中、搓手心,声泪俱下地呼喊,“小月,小月!你醒醒!你醒醒!你应爹一声,应爹一声啊!”半晌,小月才悠悠醒转,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喊了一声,“爹!”父女俩抱头痛哭!
正房里一声暴吼,“嚎什么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父女俩赶紧闭上嘴不敢再哭,互相扶着进了偏房,一个病,一个伤,却不知谁该照顾谁了。
.....
第二天,厉天成早早就出门去了,父女俩才算松了一口气,凌裁缝看着伤痕累累的女儿,老泪纵横。却在此时,忽然有人叫门,小月过去开门,竟然是孙喜。
那孙喜看着小月笑道,“小月妹妹,厉捕头呢?”小月道,“出,出门了。”孙喜看着小月的脸上有淤青,故作惊讶地道,“小月,你大哥又打你了?!哎呦,让我瞧瞧,让我瞧瞧,这小脸儿打得.....多让人心疼啊!”说着竟然要伸手,小月急忙向后躲,那凌裁缝哪里听不见?不由气的在屋内高喊,“是孙喜吧?有话进屋里说!”
孙喜急忙缩手,高声道,“凌大伯,我就不进去了,赶着上衙门去!”同时看一眼小月,才转身走了,小月脸通红地回了屋,伏在爹的怀里哭了起来,凌裁缝不由也哭了起来,摸着女儿的头发道,“怪爹没本事,只指望着快些给你找个好婆家,嫁出去就好了!.....就好了!”
小月使劲儿摇头,“我,我不离开爹!”凌裁缝道,“傻孩子!你是等着被那土霸王打死吗?”父女俩在家中哀伤,那厉天成却已经进了衙门。
此刻,陈子谦在叫那书吏问话道,“书吏,我且问你,这几年的案卷可是昨晚都交给了我?”
书吏点头称是。
陈子谦随即道,“你在县衙该有很多年了吧?”
书吏道,“小的在这里有十几年了。”
陈子谦嗯了一声,随即指着一张案卷上模糊的字迹道,“这里为何模糊了?”
书吏平静回道,“怕是受潮。”
陈子谦笑道,“怎么上面的不潮,下面的不潮,偏偏这页潮了?”
书吏摇头道,“小的不知道。”
陈子谦盯着他,觉得他甚是刁滑,于是道,“这是三年前一宗失踪案的案卷,上面记载是一村十二口离奇失踪,下面一页却是写的善后事宜,什么让里正妥善处理一类的.....这案子,是谁处置的?”
书吏淡淡一笑道,“这个.....老爷怕是得问厉捕头。”
陈子谦命铜钱儿将厉天成叫来。不一刻,厉天成进门,一见陈子谦便冷笑道,“怎么?老爷又来了兴致,还想和我赌一局,再打我们一顿?”
陈子谦正色道,“厉捕头,本官叫你来,是想请教一件事.....三年前下里村那十二口失踪案是怎么回事?”
厉天成马上摇头道,“事情过去这么久,我哪里记得?!老爷不是勤勉得很,刚上任就看了一夜案卷吗?你看案卷不就知道了?”
陈子谦盯着他道,“蹊跷得很,这个案子的卷宗被水渍模糊了......”厉天成眯着眼睛看陈子谦道,“那就是老爷的运气不好了.....再说了,这陈年旧账你翻它干什么?!不就是丢了几个人吗?!”
自打见过陈子谦,他一直是斯文和善的,厉天成觉得他没脾气,但他做梦也没想到,陈子谦听了他这句话,却猛地拍案而起,双目严厉地怒喝道,“混账!人命关天,岂能草草了事?!这失踪的十二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都是青壮劳力,失踪后,家中父母妻儿便无依无靠!身为县衙捕头,你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厉天成被吓了一跳,随即不服气地回道,“这青狼县妖物横行,被妖怪捉去也不足奇,老爷不知,在你前面还有三任县太爷都被妖精捉去了呢!”
陈子谦闻言冷笑道,“要照你这么说,那还要县衙何用?还要我等何用?!休要推搪,我命你马上去下里村彻查此事,不得有误!”厉天成也瞪起眼睛道,“老爷怕是忘了吧?衙役们昨日都打坏了,行不得路,难不成让我自己去?”
陈子谦道,“打坏打不坏是你下手轻重的事,怎的问起我来?你自己去,还是带人去,悉听尊便!”
厉天成万料不到陈子谦厉害起来还甚是威严,只能悻悻下去了。
书吏随即道:“那老爷,我也下去了。”
陈子谦摆手道,“等等!书吏,我问你,这青狼县的鬼怪之说,你认为如何?”
书吏呵呵一笑道,“这个,不好说,前几位老爷,倒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老爷,您自求多福吧!小的,下去了。”说完,退身下去。
铜钱儿随即问道,“公子,你为何让那厉捕头去下里村查那老案子?他那个人,也查不出个什么啊?如果是妖怪,这确实也没得可查。”
陈子谦锁着眉头盯着那案卷道,“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模糊了字迹,如果是妖怪作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何要刻意隐瞒?”
铜钱儿急忙道,“公子怀疑,有人借妖怪之说,在兴风作浪?”
陈子谦点头道,“至少这下里村的失踪案,事有可疑。”随即,陈子谦问铜钱儿道,“今日,可是有人喊冤告状吗?”铜钱儿摇头道,“没有,今天很消停,公子你歇歇吧,你这样会累坏的。”
很消停?陈子谦的心更加纠结,看来,真的和白发翁所料一模一样了。
不光是第一天,第二天一大早,陈子谦从睡梦中醒来,仍然觉得静悄悄的,日光水一样从窗口进来,窗台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陈子谦起身后,铜钱儿打进了洗脸水,陈子谦便还是问道,“今日县衙可是有事?”铜钱儿不由奇道,“公子,这县衙无事,您不正好歇歇?刚上任,您可是急的哪门子公事?”
他哪里知道陈子谦在白发翁那里听来的事,此刻,陈子谦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滚油煎炸一般,只是担心若是明日真如白发翁所说,有七个女子喊冤上堂,自己真的能躲过这一劫吗?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厉捕头家里来人了,陈子谦觉得奇怪,便出门去看,门口,立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怯生生地看着四下,见了陈子谦便躬身施礼道,“见,见过大老爷!”陈子谦让她起来,随即问道,“敢问姑娘是厉捕头的什么人?”
那姑娘正是小月,红着脸低头道,“是,是他妹妹.....我,我......”陈子谦一听,觉察此女是有口吃之症,急忙道,“姑娘,你不用着急,慢慢说,你来找本官是为何事?”小月见这个老爷年轻斯文,没有什么官架子,也就轻松了些,只说,“我哥,我哥他昨夜,没,没回来.....”
陈子谦一皱眉,随即回头问身后的贾仁道,“下里村离这里多少里?”贾仁道,“也就是三十里路程,顶多大半个时辰就到了,一来一回小半天。”陈子谦心道,“按说,厉捕头并非会因公忘私之人,就算是办案,也不会再那里逗留夜宿,整夜不归啊?......难道,有什么蹊跷?”
见那小月的样子,倒是有些可怜,便道,“姑娘,你不必着急,你先回家去,我立刻派人去下里村寻找厉捕头......”他随即看到小月脸上的伤痕和肿胀的嘴角,心道这又从何而来,便随口道,“姑娘怎么受的伤?若是有难处,可以告诉本官,厉捕头是县衙官差,是本官派他去公干,大概无暇料理家中之事,让姑娘委屈了。”
他只当是外人欺辱,哪料到是那厉天成所为?小月抬起眼睛看了看陈子谦,似乎要落下泪来,点了一点头,转身去了。那贾仁随即叹气道,“老爷,你有所不知啊,这丫头是厉捕头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个结巴,她的伤啊,九成九是厉捕头打的......可怜呐!”陈子谦一听,不由心中一动,看着小月弱不禁风的背影,心中生出很多怜悯。随即吩咐道,“贾仁,你带上几个人,去下里村看看厉捕头因何未归......还有,他若是回来,让他来见我,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