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始一年,做了十五年帝王的南霁云驾崩,死于皇后正殿,举国哀悼,通知各国例行哀悼。
全国上下陷入肃穆的氛围之中,整个皇宫里白绸飘荡,厚重的漆棺停在乾安宫停灵。
我呆坐他的棺椁前,我希望我现在是一场梦,我希望这个梦早点醒来,我希望他没有死……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死了,不与我同生共死,不与我殊途同归,却死在我的床上……
许我欢乐,留我忧愁……
许我无忧…留我悲切……
我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在乾安宫灵堂格格不入,外面的哭声…丝丝入耳,皇室宗亲,宫中妃嫔,个个在外面抹着眼角,哭得好不伤心。
皇城之中早已戒严,皇宫之中冷文颢已经升为近侍军统领,把持着皇宫里里外外。
泪水早已干枯,南行之小小的身体,跪在棺椁前,对我说道:“父王说,他不需要停灵四十九天,怕停久了,您伤心!所以孤想待各国使臣凭吊之后,就下葬,您看?”
怕我伤心……怕我伤心他就不会去死……
怕我伤心,就不会给我编织一个美梦,然后去死……这个人就是个混蛋!
我张了张嘴,起了身,腿脚发抖,整个人借着浅夏的力气才没有摔倒,“既然王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移到殡宫,等各国来使祭奠之后,就下葬!”
“是!”南行之跟着起身,叮嘱浅夏和艳笑道:“好生伺候太后,不许有任何闪失!”
“是!”浅夏和艳笑一起搀扶着我……
春风中……什么甜甜的味道,都是骗人的!
春风中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和薄凉的气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天空晴的一望无际……
外面跪列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妃嫔们哭得梨花带雨,我踏出门的时候,一道道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刀子向我身上扎来。
目光平静极了,长裙及地,拖着一道残影,我离开了院子,我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怎么过日子。
正殿的大红色的绸子随风飘荡,南行之说,“父王希望皇后正殿一直是温暖的红色!所以正殿所有的布置,依照父王的遗召来办!”
你看……这个人爱我…这个人愿意为我袖手天下,这个人愿意为我倾尽一切,可是这个人就是不愿意与我殊途同归,这个人一点一滴的渗透着我的世界,然后让我的世界充满他的影子,最后自己拍拍手与我阴阳相隔……
这就是这个人,口中所说的爱我……却是让我与他阴阳相隔。
红色一点都不温暖,红色很薄凉,红色很残忍……红色很刺目…
飘荡的红绸子,在提醒我……我是一个未亡人,我是南霁云抛弃的未亡人……
满目的红色,我揪着胸口衣襟,慢慢地蹲了下来,蹲在正殿的门口,我悲怆地难以自制,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
“浅夏……”我唤道,拼命的捶着胸口,浅夏跪在我的面前:“殿下,奴才在,奴才一直都在!”
“浅夏,我难过……我难过,我难过的恨不得去死……”
浅夏眼中闪过自责的光芒,不断的安慰我道:“殿下!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怕我过不去啊,浅夏!”
我想我真的是过不去了,南霁云他会让我过不去这道坎,我自己会迈不过这道坎……
“浅夏……”
“殿下!”
羌青潺潺流水般的声音,在我的上方传来,我昂着头,望着他,他衣袂荡起,对我伸手,眸光平静,问我道:“殿下,来,你能站起来的对吗?”
我摇头,我的脚下有千斤重,几度凝噎道:“羌青,我站不起来,我站不起来……”我真的是站不起来,我望着眼前的一切,满眼中都是南霁云,仿佛他就在身边,我站不起来……
“你能站起来!你必须得站起来!”羌青声音徒增一丝寒栗:“姜了,你说过你不爱他,既然不爱他,他的死就跟你毫无关系,你必须自己站起来,没有人能帮你,只有你自己站起来,明白吗?”
他的话……没有让我站起来,反而让我差点跌坐在地,要不是手撑在地上,我能……我能摔在地上……
我拼命的摇头,拼命的退缩,拼命都不想去碰触他的手,我知道我自己站不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这种矛盾,在我心中完美的交织在一起,让我找不到退路……
“起来!”羌青的手递到我的面前,如泉水般潺潺的声音,冻结成冰,变成了冰刀,捅在我的心房,让我苍白荒芜的心,赤裸裸血淋淋的被人掏出来放在我的面前,然后指着我这颗心说道,你看已经满目疮痍了,有什么站不起来的?
“殿下,你是南疆最尊贵的女子,你是姜国最尊贵的女子,没有任何女子比你更尊贵了。一个南霁云而己,你不爱他,你一点都不爱他,所以……无论他生他死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得自己站起来,就算是我,不可能一辈子帮你!”
羌青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继续又道:“这人世间…除了生就是死……凤贵妃死的时候,你都能爬起来,错嫁的时候,你都能从北齐太子的面前爬起来,现在…你也一样能爬起来,生离死别……生了,离了……死了,别了!现在只不过是死……生死离别而已,你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你都能站起来的,对吗?”
“我起不来!”我对他大声的吼道:“我真的起不来,我这辈子都起不来了!”
羌青知道我的一切,拿着刀子搅动着我的一切,血淋淋的把这些事情,让我重新的去看一遍,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我就是起不来…
羌青迫近一步,黑眸犹如死水微澜,声如冷刀,缓慢的说道:“他死了,是他的一辈子,不是你的一辈子。你的一辈子还活着,你不能把你的一辈子跟他死去的一辈子交织在一起!”
“殿下!”羌青沉沉的说道:“你这一辈子还很长,你不能跟他死去的一辈子绑在一起,你不是说你还要等姜国的大皇子来接你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等他来接你?”
我的双眼蓄满了泪水,整个人颤抖着,羌青又把手在我的面前送了又送,他身上的药香味,随着春风而来。
“殿下!起来!”他的声音带着诱导,带着诱惑:“你想一想姜国的大皇子,你若起不来了,他该怎么办?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若在这南疆起不来,他做的所有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翊生……
姜翊生在我心中一下浮现出来,是啊,我要起不来,我的翊生怎么办?
我的翊生……
翊生还需要我呢!
心剧烈的跳动着,我慢慢的伸手……把手放在羌青的手心之中,羌青一用力把我带了起来,然后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声音又如潺潺流水般沁人心弦,“哭吧!哭吧,有我在……你一定会立足在南疆,等到姜翊生来接你,护不了你一世无忧,一时无忧,我能做得……”
我心中的委屈一下被点燃,我在羌青怀里大声的吼道:“我恨他……我恨他!羌青,我恨他……”我恨南霁云,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男人,我现在却是无比的恨他,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不安息!
羌青摸着我的头发,声音温柔:“我知道……我知道,哭吧,哭完之后我们把他挫骨扬灰,来解你心头之恨好不好?”
“哇!”一声大声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哭的痛彻心扉……要把南霁云不要我的委屈全部哭了出来……
春风吹过,吹不尽我所有眼泪……
红绸飘荡,荡不尽我所有难过……
从羌青怀中离开,我往正殿走去,对着不放心我,跟着我来的南行之,冷淡的说道:“先王驾崩,本宫是太后,不应该挂着红绸子,换了吧!”
南行之琉璃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我,“姜了,你是父王的妻子,又是孤的姐姐,孤……”
“王上!”我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哀家不是你的姐姐,哀家也不是你父王的妻子,哀家不过是两国联姻悲情的产物而已,不要跟哀说情,不要跟哀谈什么亲情!”
南行之眸光一黯,垂下头,“孤谨遵太后教诲,孤现下还有事情要忙,太后好生休息!”
我略微抬手,南行之攥紧拳头而去,穿着龙袍小小的背影,显得很单薄,他是宣贵妃的儿子,又是南霁云养大的孩子……他很绝情,他不需要感情……更不需要依赖我……而我,不需要去依赖他,我不想再一次被所依赖的人抛弃,所以我不需要依赖任何人……我有我的翊生就够了,别的人,都不需要了……
正殿的床还是喜庆的红色,我让艳笑那这一床喜色换了下来,把这正殿的一切一切,都重新换了一遍,我要把南霁云所有的点点滴滴,赶出我的世界……
坐在软榻上支着下巴,看他们忙前忙后,然后看见他们把红色的绸子换成了白绸……
是啊,南霁云死了……他的一辈子就过完了……我还活着,我的一辈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我要长命百岁的过下去……
不再哭,不再笑,心中毫无波澜,我跪在他灵柩前,捻着黄纸扔进火盆之中。
再有几日,他就要埋入黄土之下,我就再也见不到了!
姜国派了使臣,行了礼……
西凉,羌青真的把所谓的命格书给我捎来了,终乱的近臣慕大人双手奉上恭敬的说道:“殿下,节哀顺变,我王让外臣带话给殿下,若是殿下需要有西凉的地方,西凉会不遗余力的来帮助殿下。”
泛黄的书籍,在木盒中,我伸手摸过,轻轻地问道:“七国之乱,听说有人利用命格书,修命改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慕大人神情未变,越发恭敬:“谣传不可信,修命改格,说这世界上能有起死回生的东西,天下的君王,就不会易主!”
我嘴角缓缓的勾起,“是的!哀家随口一问,慕大人莫要见怪,慕大人请!”
我是未亡人,死了夫君的太后,连自我的称呼都改变了……哀:死了丈夫的皇后,太后,才会这样自称。
哀:含义是自称可怜人,无夫之哀。我才不是可怜人,我是这南疆最尊贵的女人,才不可怜呢
慕大人抱拳:“殿下客气!”后退,退该属于他的位置。
修改命格,慕大人说的对,若真的能改命……天下的君主,谁不想修命之后长生不死。
五爪蜷缩在我的脚边,似感受到我心里的难过,跟着我,寸步不离,忘忧有好几次想带五爪走,都没有成功,急得她都差点哭了。
被南行之训斥道:“你是巫族族长,带不走,是你自己的无能,要哭滚的远远的,不要在太后面前哭!”
忘忧黑曜石般的双眸,闪烁着一层水雾,咬着唇瓣,倔强地对南行之行礼道:“王上,巫羡大人说,五爪要重新生长鳞片,需要大量的蛊虫为食,忘忧……”
“你在忤逆孤?”南行礼琉璃色的眼眸,闪着冷意,“孤不接受任何人的忤逆,你若有什么问题,让巫族大可以再换一个人上来,不一定非你不可!”
忘忧一下子与南行之对抗上了,“王上,巫族族长不是谁说做就可以当上的………”
“来人!”南行之直接挥手,道:“把巫族族长忘忧,送回黑宛去,顺便告诉巫羡大人,孤不希望有人忤逆孤!”
“是!”近侍闻声而来。
忘忧黑曜石般的双眼,眼泪唰一下落了下来,倔强的神情,令人动容无比。
可惜……她这个样子,只会让我眼中泛起一抹冷笑,虽然只有六七岁的年龄,但没有一些本事,巫羡怎么可能让她做这个巫族族长?
一切对抗,只不过是试探……试探南行之,试探我……试探她自己该如何在这深不见底的后宫中活着。
夜风微凉,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凝视着我,掠夺似地停留在我身上……
白幡飘荡,我伸手给南行之盖上一件衣物,殡宫外面静悄悄地,就连白日里抽泣几欲昏厥地人,也在昏昏欲睡。
我望着天空……那双眼睛停留在我身上的那一双眼睛,变得越发炙热……
真的有人……
在这南疆后宫里,谁这么大胆?
我慢慢地带着浅夏出了殡宫,让浅夏在原地等我,自己慢慢地向前走,月过下,我的影子拉得极长,蓦然间,影子变成了两道……
我瞳孔巨变,欲转身,却被人捂住了嘴,抵在在宫墙边……
“姜了!”
我本想挣扎,听到这声叫唤,放弃了挣扎,嘴角扬起了冷笑,“北齐皇上可真是雅兴十足,对哀家这个南疆寡妇有兴趣?不惜翻墙而来?”
齐惊慕整个人踉跄一下,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他可真有本事,以前在姜国的时候,就可以这么悄无声息的进来,现在在南疆,他竟然也可以悄无声息的进来,倒真是自负的很。
“姜了!”齐惊慕似承受着巨大的痛楚,缓缓的伸出手想来触碰于我,狭长的眼眸,蕴含着无限的悲凉:“姜了,你爱上他了对吗?”
我上前一步,齐惊慕的手触碰在我的脸颊上,我能感觉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欣喜般的剧烈跳动。
“啪!”我扬起手落下,一声响,荡在这寂寥地的宫道上,“北齐皇上,你可真是情种,哀家爱上自己的夫君有什么不对?需要你不远千里而来?乔装打扮的混进南疆的后宫里来质问哀家?”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哀家的谁?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哀家?”
齐惊慕的手抑不住的轻颤,狭长的眸子,泛滥的心疼,带着哀求道:“姜了,惊慕哥哥现在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了,你可以在惊慕哥哥的天下肆无忌惮的活着,惊慕哥哥现在来接你走,跟惊慕哥哥走,好不好?”
我的目光遽然一变,轻眨一下,问道:“北齐的江山你坐稳了?没有人可以成为你的威胁?你想到哀家了?”
齐惊慕嗓音沙哑,有些迫不及待的向我证明,“姜了,惊慕哥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肆无忌惮的活着,北齐风光万里,惊慕哥哥许你一岁一枯荣一世一双人,现在没有人能成为我们俩的阻碍,再也不会有人成为我们俩的阻碍!”
没有人成为我们俩的阻碍,这可真是巨大的惊喜,我微微眯起了双眼,带着一丝杀意,“你就这样一个人来到南疆的后宫里,就不怕哀家杀了你吗?”
齐惊慕紧紧的盯着我,狭长的眼眸中却依然印着我一个人:“不会,惊慕哥哥相信姜了一直在等待惊慕哥哥,等待惊慕哥哥来接你!”
真是自大的可笑……
我轻声道:“齐幽儿不打算要了吗?你刚刚也问过哀家是不是爱上他?哀家告诉你,哀家爱上了南疆王,也就现在躺在那里的那个人,什么北齐风光万里,跟哀家有什么关系?哀家不会跟你走!”
“姜了!”齐惊慕一下上前钳住我的双臂,狭长的眼眸中带着急切的红:“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来气惊慕哥哥,惊慕哥哥刚刚只是胡乱说的,惊慕哥哥见到你忍不住胡乱的说着气话,惊慕哥哥知道,你不会轻易爱上任何人,绝对不会!”
真是自欺欺人的可笑,谁给他这样的错觉,谁给他这样自以为是的以为?
“把手给哀家放开!”我冷冷的说道。
许是我的声音太过冰冷,许是齐惊慕想在我面前留下他爱我的样子,他慢慢地不舍得松开了手,眼中情深潋滟:“姜了,跟惊慕哥哥走,惊慕哥哥会好好的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南霁云死了,没有情蛊的牵绊,我们会一辈子幸福快乐的!”
原来得到消息南霁云死了,我没死,他认为这该死的情蛊已经解了,所以要来接我走……又或者说,他想在我身上得到别的东西。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哀家跟你走,去北齐做皇后?还是去北齐做宠妃啊?”
齐惊慕对上我平静的眸子,眼中激荡:“姜了是惊慕哥哥心头上的人,自然是做北齐的皇后!”
我神色不变,冷漠带着无限惋惜道:“惊慕哥哥,哀家让你失望了,哀家现在是南疆最有权势的女人,凭什么去北齐去做你的皇后?你认为哀家身上的情蛊解了,你看到希望了?让你心中的愤恨和不满寻找了一个宣泄口?”
齐惊慕手忽然颤抖个不停,我慢慢的后退……后退,对着寂静的空旷的宫道一声大喊:“来人啊,抓刺客!”
我冷笑连连的望着他,齐惊慕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大声的喧哗,让人过来抓他……他太自信了…
近侍听到我的声音,急速的向着奔来……
齐惊慕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对我说道:“姜了,惊慕哥哥明日再来寻你!”
还不死心吗?
我冷冷的对上他:“哀家候着你!”
浅夏闻声第一个冲过来,齐惊慕转身利索而走,近侍而来,浅夏指着齐惊慕逃离的方向,对近侍道:“封锁后宫,一定要抓住刺客!”
“是!”近侍急奔而去。
我一转身,不远处南行之紧紧的抿着嘴角望着我,见我望他,便道:“太后,没事吧?”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王上,南疆后宫并非固若金汤,不如王上从肃清南疆后宫开始,如何?”
琉璃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了闪,跟猫眼一样亮,没有任何反驳,他应道:“好!”
浅夏还扶着我重新回到殡宫,一夜之间除了殡宫。整个南疆后宫沸沸扬扬,南行之一宿没睡,让近侍狠狠地盘查了南疆后宫,所有可疑的人,把自己的人,重新安插在南疆后宫各个地方。
清晨露重,羌青一袭白衣款款而来,仿佛所有的尘埃沾染不了他的白袍……
南行之蜷缩在一旁,睡得昏睡,我让浅夏把他抱到我身侧来,五爪很不悦,我冷然地威胁道:“你若不愿意,那今年就不用吃东西了!”
五爪听到我的威胁不情不愿的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浅夏把南行之放了过来,我的身形遮挡,让外人看不出来南行之在此睡觉。
羌青盘腿而坐,直接坐在棺椁前方,捻着金泊黄纸烧在火盆中,“北齐皇上来了南疆,你可知道?”
我心中冷笑,掀不起任何波澜,“昨夜宫里出现了刺客,羌兄听到了响声了没有?”
羌青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声音如流水潺潺,平缓至极:“他倒是胆大,若是在南疆后宫里他被人抓到,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可以直接杀之!”
我面无表情的惋惜:“哀家倒想杀了他,可惜没有抓住他,哀家不知道在南疆后宫里有他北齐多少人,又或者说,在南疆后宫里有西凉多少人?”
羌青长长的一叹,“殿下,我对你没有丝毫恶意,你似我一个故人,我对你,不过是报答一份恩情!”
故人?又是故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人,让他这么一个仙人似的人多次救我于水火?
心头一沉,我勾起一抹凉薄,“北齐皇上昨夜来让哀家跟他走,说他可以让哀家肆无忌惮的在他的天下里活着,哀家甚至感觉,他不是想让哀家在他的天下肆无忌惮的活着,他是在觊觎哀家在南疆的权势,如果哀家被他迷昏了头,他会不会以为哀家会把南疆双手奉上呢?”
羌青怔怔的看着我,又是一声叹息,“殿下所言极是,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旧情,帝王者,都要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切,像南霁云这样的傻子,自古到今,也就这么一个!”
视线移在棺椁,浅浅笑来:“北齐皇上,哀家觉得他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羌兄您觉得呢?”
羌青眼神霎那一冷:“他爱你,想与你在一起,他这么多年的谋划也是为了你,当然……就像你所说的,如果你被他迷昏了头,现在在南疆你说了算,里应外合,北齐的版图将扩张于南疆!”
我自嘲的笑了笑,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旁边南行之的睡脸,“这南疆是南霁云送给哀家的,他为哀家安排好一切,不是让别人坐享其成的,这南疆也是南霁云儿子的,哀家不会把它送给任何人!”
齐惊慕……这样一个工于算计的人,我不会对他有一丝心软,这个人永远是选择对他最有利的人和事………
羌青视线偏移,落在我的身侧,落在南行之身上,似斟酌了一下言语,道:“他是你的弟弟,不是南霁云的儿子,南疆的江山,也就落你姜国的手中!”
我脸色依旧,含笑道:“不……他是南霁云的儿子,不是哀家的弟弟,也不是姜国的人,他是南疆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我停顿了一下,对上羌青:“不管谁蠢蠢欲动,北齐?西凉,姜国,就算姜国的皇上知道行之是他的儿子又怎样?哀家相信他肯定不会忘行之是他亲自下令处死的!哀家也相信行之不会去姜国认一个要杀他的父王。因为他知道他的父王是南霁云,不是什么姜国皇帝。”
羌青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声音也跟着淡然了些许:“这孩子的命格,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一个变数,知道天狼星吗?”
天狼星?
我摸着南行之脸手一顿,微微颦起的眉头,“你是说,行之是天狼星?”
羌青目光落在我的眼中,沉声道:“天狼星,主侵略之兆,天狼星,不属于二十八星宿之一,这个孩子的命格本来一出生就是死,却成了变数!我现在甚至有些担忧,这个孩子长大之后,若是狠起来……不对……”羌青盯着我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天狼星,主侵略之兆,他根本就没有心软的时候,到了该侵略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去侵略!”
我与他四目相对,对视了半响,声音也跟着冷了起来:“羌兄现在是告诉哀家,要杀了这孩子吗?”
羌青缓缓的摇了摇头,“太迟了,天狼星的星光已经在闪烁,之前还有一颗星压住他,现在压住他的那颗星已经陨落。我只想告诉你,殿下,这个孩子不会屈在南疆这小小的天地,他会侵略,侵略就意味着战争!侵略就意味着生灵涂炭!”
“你在担忧吗?”我道:“你在担忧若他真的是天狼星,四国重新划分,蛮荒十六国即将不复存在吗?”
我在乎的只有姜翊生,天下生灵涂炭与我何干?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羌青视线一敛,垂目道,“文献记载,天狼与弧矢,均在井宿内,天狼为全天最亮之星。弧矢九星,居天狼之东南,八星如弓弧,外一星如矢,故弧矢,我再找弧矢,只要找到他,就有人重新压得住天狼!”
“弧矢?”我的眉头拧了起来,努力回想我所看过有关星宿的一切,带了一丝不确定的说道:“弧矢,你说的是弧矢星官?二十八星宿的井宿,意为射天狼的弓箭?杀天狼的弧矢?”
羌青点了点头,“中原,《屈原:九歌》中说:举长矢兮射天狼,长矢即弧矢星,能压住他,能让他死的只有弧矢星宿!所以……我这些天都在夜观星象,想找出这个星宿!我不太确定这个星宿在哪里,能不能找到。”
我把手从南行之脸上收了回来,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羌兄可真是知天下之忧而忧,星宿之事,那是无稽之谈,羌兄还是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不管他是什么天狼星,还是破军,又或者是贪狼,这是传说中的东西,没有一个定数的!他只是南疆的王,是南霁云的儿子,仅此而已!”
羌青眸光一骤,看了我半响,神色不明,方道:“也许是我想岔了,他不过是一个心智非常人的孩子,殿下的弟弟也是一个心智近妖的孩子,如此一想也不足为奇。”
我一笑,忍不住去看那棺椁,南霁云睡着的棺椁,对他说:“南霁云你看,你死了,就有人来欺负你的儿子和妻子了,你在天上看着,心疼吗?不,你不会心疼,你要心疼你就不会去死了!”
羌青烧完手中黄纸,离开。
外面尖锐的太监声音响起:“北齐皇上到!”
南行之眼一睁,眼中有着血丝,却是清明异常……仿佛从来没有睡着一般。
我与他站在一侧,齐惊慕带着他的使臣而来,沉静步伐,周身凌厉,这才做几个月的帝主,气势锐利非常。
举香敬上,随后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眼中势在必得的光芒,让他狭长的眼眸亮得惊人。
南行之躬腰拱手还了个礼,道:“北齐皇上不远千里而来,孤替先王谢过北齐皇上!”
齐惊慕这才把视线从我身上,落到南行之身上,势在必得的光芒瞬间变成了惊诧。
他的惊诧不亚于姜颐和和我见到南行之第一眼时的诧异,南行之绷着一张小脸,任他打量。
齐惊慕从南行之这脸上移到他的手上,然后看向我,我嘴角噙着冷笑望他……齐惊慕……这个孩子能有琉璃色的眼眸,能有十二指头你可是主谋啊!
见齐惊慕惊了半天未动,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道:“来人,好生接待北齐皇上,莫要怠慢了!”
“是!”礼官进殿来请道:“北齐皇上请随外臣去休息!”
齐惊慕似如梦初醒,望了我一眼,望看了一眼南行之什么话也没说跟着礼官离开。
我垂眸看了一眼南行之,见他眼盛着杀意……琉璃色的眸光几近透明……
我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王上无需担忧,哀家是南疆的太后,除了故国之外哪里也不会去!”
南行之眸光一敛,昂头望我,半响道:“姜国的大皇子来接太后,太后就跟他回姜国了对吗?”
我点了点头,言语之中带了一丝悲凉,“你父王不要哀家与他同生共死,南疆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姜国,在有姜翊生的地方!”
南行之一下子寂默不语……
我也没有说话……
南疆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我不属于这里,姜翊生来接我,我便走,不会有任何留恋!
南霁云在殡宫停了十一天,三月二十八宜下葬……
天未亮,暮钟响起,太常寺卿站在殡宫前诵读悲文……
悲文诵读完,棺椁被抬了出来,棺椁上裹着幔帷,十六个壮汉抬起棺椁。
妃嫔们抽泣,南行之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这次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牵着他的手跟在棺椁后,我们一走,妃嫔们有序的站起身来,尾随而来。
宫门外,文武百官暗自抹泪,棺椁还没出宫门,就各自跪了下来,额头俯地……
然后跟在跟在妃嫔们的身后,尾随着……我们………
齐惊慕从我出宫门,一直落在我身上没有移开,我和南行之上了龙辇,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
京城之中早已陷入一片惨白,帝王驾崩,全国哀痛………
皇陵在四地京外四十里的白行山上,“当!”快到皇陵的时候,前方被人拦了去路。
我长舒一口气,南行之瞥了一眼前方:“太后,行之可以去处理!”
“他恨得是哀家,哀家也是恨他,若是没有他,也许你的父王不会死,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与你无关!”
南行之闻言,二话不说,跳下龙辇,浅夏扶着我下了龙辇……
前方南域锦剑指前方,身后跟着他的黑衣死士有十几人之多,太常寺卿大声呵斥道:“大胆摄政王,今日是先王出殡之日…岂能容你……”
太常寺卿话还没有说完,被南域锦封喉,瞬间队伍有些慌乱,南行之直接下令道:“冷文颢,谁对先王不敬,格杀勿论!”
“是!”冷文颢正声道。
春风带着泥土的芬芳,带着山间清泉的润气。
南域锦见我来,双眼通红:“姜国公主,你以为可以把本王囚禁皇宫里吗?今日本王就要杀了你!”
我上前去,离他的剑只有几步之遥:“摄政王大人,你那么爱他,那么舍不得他,跟他去死好了,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南域锦眼神狠厉的望着我,像疯癫一样:“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哼笑一声,带着无限的嘲讽:“情蛊之王无药可解,巫羡没有告诉过你……南霁云之所以会死,因为黑色曼陀罗吗?摄政王大人,黑色曼陀罗到底是谁送进皇宫的?”
“你的爱可真伟大!”我不怕死的上前,离他的剑尖又近了两步:“一切都是哀家的错,哀家可没有让你把黑色曼陀罗送进宫,三天,还是四天……你不知道先王为了抵住黑色曼陀罗香……是在用自己的鲜血去灌溉黑色曼陀罗吗?”
我的上前,让南域锦后退,他眼中的恨意被我的一声声质问变成了迷茫和自责害怕。
“想杀了哀家吗?”我脖子已经放在他的剑尖下面,“杀了我,他也活不过来,你最大的悲哀就是你所爱的人死了,你不跟他去,你又放不开他,你明明爱的不是他,你应该在十几年前就该去死,你没有,你把你的爱转移到南霁云身上,可是他不爱你,他不是他父王,他不爱你。”
“你胡说!”南域锦手上用力,我的脖子有些微疼,全身也不住的颤抖嘶吼着:“姜国公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来指责本王,明明是你,若不是你,南霁云他怎么会死,都是你!”
看着他那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既然如此这么恨哀家!杀了哀家看他能不能活的过来!”
南域锦高举手中的剑,向我袭来,悲然道:“那你就去死吧!”
我平静至极迎着向我胸口刺来的剑,南霁云你不想与我同生共死,现在有人让我们殊途同归,你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