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小姐呢?”
“小姐在屋里休息,洛大夫刚刚替小姐……”她话未说完,楚离已大步跨入了屋子。
洛卡莫收拾好药具箱从内室出来正好与楚离迎面而遇。两人相视一眼,各自默然颔首。
楚离瞥了眼洛卡莫手中的药具箱,平板的声调没有一丝起伏道:“王爷要见您,恐怕洛大人暂时不能休息了。”
洛卡莫回头看了眼内室里的桑珏,沉默点了点头,然后走出房间随两名鬼士而去。
拉则战战兢兢地瞄了楚离一眼说道:“楚总管请坐,奴婢这就为您倒茶!”
“不用了!”楚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说道:“替小姐梳妆更衣。”
“是赴宴还是出行?”拉则小声问着,感觉楚离的神情有些怪异。
楚离倏地转眸看向她,眼神冷冽如冰:“出行!”
“奴婢知道了!”拉则一惊,忙垂首步入内室。
这一次等候在府外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拉则扶桑珏上车后理所当然地也准备上车,谁知,却被楚离拦下:“你不必跟去!”
拉则一愣,有些不安道:“为什么奴婢不能陪着小姐?”
“没有为什么!”楚离皱眉冷冷扫了她一眼,放下车帘,翻身上马。
“小姐!”拉则想要上前,被两名侍卫挡下。
桑珏掀开窗帘,柔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小姐……”拉则一脸惶恐不安地神情,仿佛面临生离死别一般。
“回去吧,拉则,好好照顾自己!”桑珏说完轻轻放下了窗帘。
一声响亮的马鞭划过寂静的天空,马车载着桑珏往不知名的地方飞驰而去。拉则久久站在郡守府外,内心的不安如潮水般汹涌。
桑珏平静地坐在马车内,马蹄和车轮交织的隆隆声响似鼓乐敲击在她心底。这一天已经蕴量得太久,当其来临,她竟有着一丝莫明的兴奋和解脱的轻松。
她可以淡泊地面对死亡,可是却始终心有牵绊。她不知道父亲的命运会将如何,也担心着母亲和姐姐桑珠,亭葛枭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还有……那个年轻的帝王,他为她背负了太多责难,她终是亏欠了他,如果她的死能换回帝王江山的太平安宁,她便深觉欣慰。这短促的一生,她连累了太多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那些人的命运皆因她的存在而变生不测。
如若五岁那年没有在达瓦河畔遇到那落难的少年……
如若五岁那年没有在莲花池畔遇见少年世子……
如若五岁那年没有握住“霜月”……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思绪一路飞驰,当马车渐渐放缓速度,桑珏已不知身在何处。四下里极是安静,只听得风声呼呼,吹得车帘翻飞,车外之人衣袍猎猎作响。
马蹄踏着积雪缓缓靠近车窗,楚离平板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在下只能送小姐至此,余下的路小姐必须孤身前行了。”
“我明白!”桑珏在车内淡然而笑,平静道:“感谢楚总管这段时日对桑珏的照顾!”
“主人交待将‘霜月’还给小姐,在下已经放在车内的木盒之中……”车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来楚离的声音:“希望小姐保重!”
桑珏一惊,伸手果然摸到了一只木盒。
“霜月”熟悉冰凉的刀柄握入掌心的刹那,她那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底陡然卷起了一阵迷雾般的浪潮。
亭葛枭究竟用意何在?
格拉山谷要塞城楼之上,桑吉与洛卡莫被礼以上宾,坐在临墙而设的高椅之上,将塞外之地尽揽眼底。北风冷冽如锋,桌上美酒冰凉如雪。桑吉与洛卡莫沉默而视,迟迟不见亭葛枭的到来。
要塞城门忽然开启,一辆马车在一骑护送下缓缓驶出城门。之后,马车停了下来,马背上的黑衣男子蓦地仰头看了眼城墙上方,那张刀疤面容令洛卡莫与桑吉同时一怔。
北风呼啸,他们听不清楚离与车内之人说了些什么,却在风卷帘起的一瞬看清了车内之人的面目——
那袭艳丽的红衣,那张惊艳绝世的清冷容颜令城楼上的二人惊白了脸色!
城门在桑吉和洛卡莫的震骇中轰然关闭,孤零零的马车载着桑珏向嘉朗边境驶去。
寒风呼啸,四下寂静,空气中一片荒凉的味道。
车厢外,马匹的喘息粗重急促,冰封的车轮陷在厚厚的积雪中苦苦挣扎,在一阵颠簸过后再不能前进。
夜色降临,单薄的车帘抵不住深重的寒气,车厢内冷得如冰窖一般。桑珏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感觉手指都冻得僵硬。她不禁自嘲暗忖,倘若她在这荒芜雪原饥寒交迫而死是不是会显得亭葛枭比较仁慈!
等待在黑暗和寒冷中格外漫长。
终于,呼啸掠过雪原的寒风带来了远方的讯息。桑珏紧握着霜月端坐于车内,平静地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人马。
寒风中,火把的光亮时明时灭,恍如鬼火。十来名裹着粗陋毛皮大衣的大汉寻着雪原上马车留下的轧痕朝着干涸的河床靠近,缓缓将陷在雪堆里的马车包围。为首一人抬了下马鞭,示意一名举着火把的大汉近前察看。
陌生人的靠近令陷在积雪中的马匹有些惊恐不安地打着响鼻。大汉举着火把走到车前,小心谨慎地举剑挑向被风卷得刷刷作响的车帘。
火光在车帘挑起的一瞬照亮了漆黑狭小的车厢,也映出了车内一抹艳红的身影。
风声呼啸,火光照在僵怔的大汉脸上忽明忽暗。许久不见同伴有所动静,多吉忍不住出声询问:“发现什么了?”
僵怔在车前的帕加惊瞪着双眸,结巴说道:“仙……女!”
其他人听到他吐出的两个字有些莫明其妙。
“他妈的,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多吉有些不耐烦地挥动着马鞭冲帕加骂咧起来:“给老子把话说清楚点儿!”
“仙女……”帕加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多吉,努力伸直舌头想要表达清楚:“是个像……像……仙……女一样的女人!”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多吉愣了一下,然后策马走至马车跟前探头朝车厢内看去。火光映照下,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苍白容颜蓦地闯入了眼底。
帕加目光痴迷地瞅着车内的桑珏嘿嘿笑着,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哥……今晚上……咱们捡……捡到宝了,嘿嘿!”
多吉自惊艳中回过神来,眼中随即又浮上了一层狐疑之色:“只有她一个人?”
“马车周围的积雪都是平整的,没有人马践踏的痕迹。”其他人察看了四周,确定此地再无他人。
沉吟半晌后,多吉挥了挥马鞭说道:“先把她带回去!”
“嘿嘿……我……我来!”帕加转手将火把丢给了其他人,然后迫不及待地跳上马车将桑珏拽了出来,胡乱用毛皮大衣将她裹住抱上了马背。
桑珏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藏在衣袖内的霜月,在还未确定来人究竟是何身份前她不能轻易出手,而沉默是她此刻最佳的选择。
夜色深寒,马蹄踏雪急驰,寒风凌厉如锋。
不久,呼啸的风中渐渐传来了一些喧嚷的人声,隐约还夹杂着狗吠和牲口的叫声。
“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啊!”一行人马刚停下,便有人迎了上来。
“嘿嘿……今天……捡……捡到个宝贝!”口痴大汉将桑珏抱在怀里,边走边得意地笑着。
“啥宝贝?”那人好奇的问着,跟上了大汉的脚步。
越往前走,人声越多。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对他抱着的东西好奇不已。口痴大汉终于停下脚步,然后将桑珏轻轻地放了下来,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扯开了裹在她身上的毛皮大衣。
顷刻间,四下响起一片惊讶的抽息,无数目光聚射而来。桑珏安静地坐在木桩上,微侧过头倾听周围的动静,暗自估测着所处的环境。身旁燃烧的篝火趋散了空气中冰冷的寒气,令她冻得发僵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半晌,有人自惊讶中回过神来,大声嚷道:“真他妈走了狗屎运了,天上居然掉下个大美人!话说,这大冷天的正好可以给咱们暖暖床,哈哈哈!”话落,引来周围一群汉子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