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这部小说草拟于梯罗尔,1917年在康沃尔重写后杀青[2]。因此可以说,这是一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成形但与大战本身无甚关系的小说。不过,我希望不要把小说置于一个特定的时间段中,那样一来就会把小说人物的痛苦看作是战争所致。
这本书曾投稿给一些伦敦的出版社[3],他们最终的回答几乎都是:“我们对出版这本书甚有诚意。但若因此被起诉,则不敢冒此风险。”《虹》的厄运仍教他们记忆犹新[4],不得不慎之又慎,而这本书潜意上又是《虹》的续篇。
在英国,我从不企图在任何指控面前替自己辩解。但对美国人,我似乎可以自辩一二。在美国,我被指控为“不洁”和“色情”(pornography)。我不认错,也不理会它。对我最主要的指责是“情欲狂”(Eroticism)。这就奇了,实在教我困惑。它指的是哪种情欲?是那种逍遥自得的情欲还是圣洁的情爱女神爱洛斯(Eros)[5]?如果是后者,为什么要责难?为什么不敬重?甚至崇拜之?
让我们毫不犹豫地宣称:肉欲的激情与神秘同神的神秘与激情同样神圣。谁还会对此加以否定?唯一不可容忍的是糟践我们身上活生生的神秘之物,这纯属堕落。
让男人深怀敬重地认识自己吧,对我们体内那富有创造性的灵魂所张扬的一切都要报以敬重,因为它是上帝的神话。这样一来我们才能身心健康,自由自在。淫猥是可恨之物,它戕害了我们的正直与高尚。
富有创造性的自然冲动之魂激荡起我们体内的欲望与渴求,这是我们真正的命运,有待于我们去满足并实现。而来自外界的指令,如来自理念和环境,是虚幻的命运。
这部小说乃是作者自身欲望之渴求与抗争的记录。一言以蔽之,是自我至深经验的记录。举凡来自灵魂深处的东西均无不良可言。所以,本作者毫无歉意可表,除非这小说背叛了自家灵魂。
男人为其即将生出的欲求而挣扎并寻求满足。如同蓓蕾在树木中挣扎而出,新的欲求之花在磨难中生自人的体内。任何一个真正有个性的男人都会试图认识并了解他身心中正在发生什么,他要挣扎,以得出语言上的表达。这种挣扎绝不应该在艺术中被忽略,因为它是生命之重大部分;这绝非理念强加于人,而是为获得意识生命而进行的激情抗争。
我们正处在一个危机的时期。任何一个敏感的活生生的男人都在激烈地与自己的灵魂抗争。能够生出新的激情和新的理念,这样的人才能坚持下去。而那些禁锢在旧理念中的人,会因着新生命扼死在体内不能出生而灭亡。男人们必须相互吐露心声。
论及文体,书中常有稍作变动的重复之处,往往被视作败笔。唯一的解释是:对本作者来说这纯属自然,因为,情绪、激情或领悟上的每一个危机都来自这种搏动着的摩擦中的往复,只有这样才能导致其高潮。
D.H.劳伦斯
1919年9月12日于赫米蒂奇[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