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后初晴,淡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是不灼人的微温。
我提着行李走出大巴,随着人流往车站外走去。不知道哪里的花瓣被清风带到了这里,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淡淡的花香顿时驱走了旅途的疲惫,让我的心情美妙得无与伦比。
出了车站,视野终于变得开阔起来: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干净整洁的柏油街道,笔直翠绿的香樟……
虽然才刚刚来到这座城市,我却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妈妈,一定是您在天国指引着我,对不对?
心房某处突然变得柔软,我拿出手机拨了爸爸的号码,准备跟他报个平安。谁知道电话刚接通,我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冒失鬼狠狠地撞了一下,手机立马呈抛物线似的从手中飞了出去。
“我的手机!”
我惊叫了一声,可祸不单行的是,已经摔成两半的手机又被路人毫不知情地踩了一脚……
啊啊啊,浑蛋!
我气得血管都要爆开了,赶紧跑过去捡起我那“英年早逝”的手机的残骸,心疼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刚到瑞安市就遇上这样的事,先前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默默地为阵亡的手机哀悼了两秒钟,我立马提起不多的行李,开足了马力朝着刚才撞我的男生追了过去。
虽然罪魁祸首已经跑开很远了,但作为海宁市的女子短跑冠军,我相信自己绝对能追上他,为自己的手机报仇雪恨!
臭小子,你今天死定了!
“喂,拖鞋男,你给我站住!”
穿着拖鞋还跑那么快,真是可恶!
“喂,我叫你站住,你听见了没有啊?”目标越来越近,我一鼓作气地冲上前去,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臭小子,看你还怎么跑!
我正想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先揍他两拳解解气,谁知道拳头刚握紧,他就一脸不耐烦地回过了头,我正要挥出去的拳头则僵在了半空中。
天哪,好帅的男孩子!
健康的蜜色皮肤,刀削般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
如果眼神能再温柔一点儿就更好看了!
“走开!”见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拖鞋男的眉头立马皱成了饺子边,没好气地一挥手甩开我,“该死的花痴女!”
什么?花痴女?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没礼貌的臭男生,长得帅了不起吗?长得帅就可以撞坏了人家的东西就跑吗?长得帅就可以随便说别人花痴吗?
真是过分!
我安芝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臭沙猪!
见他又要跑,我赶紧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道歉!”
拖鞋男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手一扬便摆脱了我的束缚。因为用力过大,还把我甩到了地上,他见状,嘴巴虽动了动,最后却连一个字都没留下就跑了。
好疼——
我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周围围满了人。我赶紧低下头去拍裙子上的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发现右手的肘部已经破皮流血了!
那个思想品德还停留在幼稚园阶段的浑蛋、王八蛋、臭鸡蛋,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算了,竟然还对我一介弱女子动手!
过分!
实在是太过分了!
拖鞋男已经跑远,再加上刚刚受伤了,我只能一脸愤愤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尽头,然后狠狠地跺了跺脚,只恨脚下的地砖不是他的脸,不然一定为民除害,把他踩个稀巴烂!
“可恶的拖鞋男,该死的大浑蛋,没礼貌的臭沙猪,最好回去每天烧高香祈祷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放完了狠话,我这才提着行李走向公用电话亭。
“爸爸,我是芝芝……没有,刚才手机没电了……嗯,我知道了,爸爸再见!”
跟爸爸报过平安后,我便提着行李去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的地址。
道路两旁的风景在视野里急速倒退,我单手支着下巴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记忆又倒回到半个月以前——
“芝芝,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要去找他吗?”
“芝芝,你已经长大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爸爸我……都会支持你的。”
……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只有爸爸一个亲人。若不是几个月前遭遇集体车祸,医院血库告急,让伤患的家属自动献血,爸爸也不会主动说出。因为和我不是嫡亲的父女关系,所以自己的血型与我不符,也因一时找不到我的真正亲人,所以才求医院给我想办法。
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朝夕相处了17年的爸爸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之后,我跟爸爸谈了很久,也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原来,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妈妈已经怀着我了。
妈妈从未跟爸爸讲过我亲生父亲的事,连她自己的家人都很少提到过。
妈妈产后大出血去世之后,爸爸曾试着跟外婆家联系过几次,还抱着襁褓中的我去过外婆家。可是外婆一家认为爸爸是骗子,根本就不让他进门,也更加不承认有我的存在。
当时只有一个姓倪的阿姨,据说是妈妈的好友,收留过我和爸爸一晚。虽然她也不相信爸爸所说的话,但是她因为很担心妈妈,所以整个晚上问了爸爸很多问题。最后,疑惑还是没有解开,倪阿姨也不敢贸然相信爸爸,只是留了一张名片给爸爸,让爸爸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再到瑞安市,可以跟她联系。
接下来,外婆一家和倪阿姨他们依旧在四处寻找妈妈的下落……
妈妈当年为什么会在怀着我的情况下离开瑞安市呢?
外婆一家又为什么不肯承认我的存在?
倪阿姨为什么跟爸爸聊了一晚上,也不相信爸爸所说的话呢?
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和外婆家都不想要我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外婆家,然后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又是一阵失落。
出租车一直以疾风似的速度行驶着,直到快要进入一处高级住宅区了,才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小姑娘,只能载你到这里了,前面是高级住宅区,出租车限行。”
我这才回过神来,付过钱之后向司机道了声“谢谢”,然后提着行李下车。
别墅区的道路两旁栽种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树,冬青树旁边则是嫩绿的草坪。草坪里有规律地种植着各种花卉,其间还有许多高雅的雕塑和我叫不出名字的奇怪树木。树上还缠着五颜六色的灯泡,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爸爸给的地址是这个地方的147号。
我提着行李走了好远的路,才终于站在了这栋门牌标记为“尹”的别墅前。
2
按了门铃之后不久,里面便传出了声音:“你好,这里是尹家,请问找谁?”
“你好,请问倪若雅女士是住这里吗?我是安芝,周云宁的女儿。”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保姆模样的阿姨出来开门,并帮我将行李提了进去。
“芝芝,是你吗?”刚进门,一名服饰华丽、姿态高雅的贵妇人便迎了过来,微微笑着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联系,当年的婴儿竟然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啊!快进来吧!”
她应该就是爸爸说的那位姓倪的阿姨了吧!
倪阿姨保养得相当好,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要不是打扮得很成熟,我几乎要以为她比我大不了几岁。
“阿姨,您好!我是安芝。”我抬起脑袋冲她笑得眉眼弯弯,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看上去这么年轻,叫阿姨好别扭!”
“哎哟,看这小嘴甜的!可比你爸爸讨喜多咯!”倪阿姨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牵着我的手进了屋子。片刻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皱着眉头问:“你一个人来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啊,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臭小子!”倪阿姨低声骂了一句,初见时的优雅瞬间荡然无存,“张嫂,给少爷打电话,让他快点给我滚回来!”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一副随时准备揍人模样的倪阿姨,然后吞了吞口水。
这个阿姨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啊!
一会儿后,张嫂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太太,少爷的电话打不通。”
话音刚落,刺耳的山地车的急刹车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这个死小子!”说完,倪阿姨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不知就里的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随后我便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是略有些愤怒的男声:“妈,你干吗?”
“还敢问我干吗?”倪阿姨的语气也温和不到哪里去,“我让你去接人,你把人给我接到哪里去了?”
“别提了,手机丢了!”身材高大的男生没好气地说道,然后越过倪阿姨进了屋子,“要不是被个花痴缠住,我就追上那个小偷了……”看见客厅里的我,男生的表情立刻转为惊悚,“啊啊啊,死花痴,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我看到他的时候也有些错愕,随即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是他!
那个害我摔坏了手机,又害我胳膊受伤的浑蛋拖鞋男!
“该死的花痴女,害我丢了手机,居然还敢跑到我家里来?”
男生眼里似乎有火在烧,抓住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往外拖。
“浑蛋拖鞋男,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害我摔坏了手机!”
我也不示弱,朝着他又踢又打。
见我们就要打起来了,倪阿姨赶紧跑过来护住我,并且一巴掌拍向男生的脑袋:“尹泽勋,你快点给我松手!”
“倪若雅女士,你再敢拍我的脑袋,信不信我跟你翻脸?”见倪阿姨竟然帮我不帮他,那个叫尹泽勋的男生更加生气了,“这个该死的花痴女害我丢了手机接不到人,竟然还敢跑到我家里来兴风作浪,我今天一定要好好修理她!”
“我看欠修理的人是你!”倪阿姨说着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我让你去接安芝,你接不到人让她自己找过来就算了,竟然还要修理人家?”
“什么?”尹泽勋也顾不上跟倪阿姨计较刚挨的那一巴掌了,难以置信地指着我道,“你让我接的人就是这个该死的花痴女?”
“臭小子,你说谁花痴女呢?”说着,倪阿姨又是一记爆炒栗子招呼过去。
尹泽勋气得跳脚:“倪若雅女士,你信不信我真的跟你翻脸?”
倪阿姨毫不示弱地回道:“你信不信我立马叫你爸爸回来修理你?”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尹泽勋嘴角抽了抽,这才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手。
倪阿姨拉着我坐下,一脸歉意地道:“芝芝啊,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这个儿子性格太火暴了!你刚来就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替他跟你道歉,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阿姨,您言重了!一场误会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芝芝真乖!要是我能有个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儿,该有多好啊!”叹了一口气,倪阿姨又把目光移向一脸不爽的尹泽勋身上,“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帮芝芝把行李搬到楼上房间里去呀!”
尹泽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倪阿姨警示性的眼神压了下去。
“不用了,阿姨!”见尹泽勋准备搬行李,我赶紧起身拒绝道,“我来瑞安市是为了寻找亲人,我想我爸爸一定已经跟您讲过了。所以,如果方便的话,能请倪阿姨现在送我去安家吗?爸爸不记得他们的具体地址了,也不敢让我一个人贸然前去,所以爸爸才让我先来找阿姨您的。他说,您是个非常好的人,一定会帮助我的!”
“这么急?”倪阿姨有些吃惊,可见我态度很坚决,她也没办法强留,顿了顿才又开口问,“芝芝,你能告诉阿姨,你爸爸都跟你说了什么吗?”
“嗯!爸爸说,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妈妈安茗当年是怀着孕遇到爸爸的,而妈妈产后大出血,没有留下什么话就走了,所以他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只知道,我的外婆一家在瑞安市,兴许他们会有线索。”
虽然爸爸提前跟倪阿姨打了招呼,但是,看倪阿姨的样子,爸爸应该也没有说太多详细的内容吧!
“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说法啊!唉,当时我们大家都不相信你爸爸,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再也没有安茗的一丁点儿消息,或许真的如你爸爸所说的那样,她已经……可是,我也不知道其他事情要怎么解释。”倪阿姨叹息着说道,漂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半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我,问:“芝芝,你今年多少岁了?”
“阿姨,我今年十七岁了。”
我有些奇怪,阿姨怎么突然问起我的年龄来了?
倪阿姨有些吃惊,半天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是啊,当年你爸爸抱着你找来的时候,你才半岁不到,这么算来,是有差不多17年了啊!可是,真的不对啊!如果是这样,那安茗她……”
倪阿姨又一脸疑惑地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问:“那,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4月2日。每年生日爸爸都会给我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上面都有日期的。现在已经有十七张了,我都带在身上了哦!”
说着,我从行李箱里翻出照片给倪阿姨看,每一张上面都印着某一年的4月2日。
“不,这不可能!”倪阿姨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定是你记错了,或者是你爸爸弄错了!不然的话,你怎么可能是安茗的女儿!”
我一下子怔住了。
3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爸爸说,我妈妈是在18年以前去海宁市的,他遇到妈妈的时候她已经怀着我了,在妈妈产后大出血去世之后,他才发现安家人正发了疯似的寻找她。他试着联系过安家,可是安家人根本不相信我妈妈曾在海宁待过大半年时间,也不承认我的存在。
可是倪阿姨告诉我,我的妈妈安茗是在17年前离奇失踪的,安家人想尽办法也没有寻找到她的下落,而在这之前,她一直是单身。
况且,妈妈失踪的那天就是4月2日,绝对不可能是在那一天,妈妈生下了我。
到底是爸爸记错了我的出生日期,还是倪阿姨记错了妈妈失踪的时间?
而且,妈妈不是产后大出血去世的吗,又怎么会变成了离奇失踪?
事情有些蹊跷,我尝试着去梳理,可是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
“芝芝……”见我自走出尹家后便一直皱着眉闷闷不乐的,倪阿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你还是执意要去安家吗?”
我点点头。
我来瑞安市的目的就是为了寻亲,如果不去安家,我又怎么跟外婆相认?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你有办法说服安家人收留你吗?”见我态度坚决,倪阿姨不由得有些担忧。
“一定可以的!”虽然我脑子里现在还有些乱,但是我相信,血肉亲情是怎么也抹不去的,“因为我是妈妈的孩子,身体里有一半的血都是属于安家的。”
“看来我是劝不了你了。”倪阿姨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有些无奈也有些赞许,“前面就是安家了,如果实在说服不了他们,阿姨再帮你想办法!阿姨还要去上班,就不送你进去了!”
“嗯,好的,不用您送!谢谢阿姨!”
我冲她甜甜一笑,然后提着行李下车。
妈妈,远在天国的您一定也会帮助我的,对不对?
“安芝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我伸出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安家走去。
和尹家居住的联排别墅区不同,安家的环境可谓清幽至极。我提着行李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夹竹桃盛开的小径尽头,才发现了一栋精致的别墅。
满怀忐忑地按了门铃,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位看上去相当和蔼的奶奶来开了门。
“你好,小姑娘,你是思思的同学吧?”奶奶并不认识我,看到我的时候却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思思今天过生日,跟爸爸妈妈出去庆祝了呢。”
“您好!”面前这位眉慈目善的奶奶应该就是我的外婆了,虽然先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我是安芝,我的妈妈是安茗……”
“你说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安茗?你的妈妈是安茗?”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已经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一脸焦急地问:“茗儿在哪里?她在哪里?”
说话间,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从眼眶中溢出。
“您,您别哭啊!”她一哭,我立马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她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妈妈她,产后大出血去世了……”我话音未落,外婆抓着我胳膊的手便松开了,像是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悲痛,她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外婆,您怎么了?别吓我啊!外婆?外婆!”
我赶紧丢下行李,扶着她的脑袋掐了好几下人中,半晌后她才幽幽转醒。
谢天谢地,还好没出什么事!
醒过来之后,外婆的情绪比先前稳定多了,只是眼泪仍旧在流。
她牵着我的手进了屋里,这才问我道:“你叫……安芝?”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是的,外婆!”
她的身体僵了片刻,随即伸过手来摸摸我的脑袋,一脸的慈爱:“都这么大了……你的眼睛和嘴巴,跟茗儿真是一模一样。”
“外婆……”我咬了咬唇,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道,“我知道您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是请您相信,我真的是安茗的女儿。”
“嗯,我相信。”她的眼里仍闪烁着泪花,可是嘴角却微微上扬着说,“好孩子,过来让我抱抱。”
我很听话地靠了过去,将脑袋枕在外婆胸口,双手则环着她的腰。
“好孩子,好孩子……”外婆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喃喃自语。
我的鼻子禁不住有些泛酸。
外婆她,一定很想念我的妈妈吧……
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直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4
“妈(奶奶),我们回来了。”一行三人进了屋子,见到我的时候皆是一愣,“她是……”
“芝芝,这是舅舅、舅妈,思思应该比你大,叫表姐就行了。”说着,外婆牵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她是安芝,是茗儿的孩子……”提到妈妈,外婆差点又落下泪来。
“安茗的孩子?怎么可能……”舅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后才开口问我道,“安茗现在在哪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外婆,见她情绪还算稳定,这才回答道:“妈妈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
舅舅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那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是安茗的孩子?”顿了顿,又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生日是哪天?为什么到现在才找来这里?”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我有些难以招架,却只能硬着头皮挨个答:“我叫安芝,之前一直住在海宁市,生日是1996年4月2日,现在才找来是因为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现在的骗子都这么不专业的吗?”舅舅冷哼一声,随即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说!你到底是谁?来我家有什么目的?”
舅舅完全把我当成了骗子,用力自然不含糊。
我疼得差点哭出来,却还是咬着牙道:“我是安芝,是安茗的女儿,我来这里是为了跟你们相认,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当我们安家人都是白痴吗?我女儿安思是1996年4月16日出生的,在那之前,我妹妹安茗一直单身,又怎么可能会生出一个比安思还大的女儿来?”
“我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可是我的妈妈真的是安茗,我也真的是1996年4月2日出生的……呃,疼!”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却学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舅舅根本不相信我的说辞,扯着我的胳膊就要把我从屋子里扔出去。
“等一下!”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我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幸好外婆叫住了舅舅,然后指了指我的脖子,说,“能把那个吊坠给我看一下吗?”
我这才发现,在跟舅舅拉扯的过程中,一直藏在衣服里面的吊坠跑出来了。于是我赶紧取下来递给了外婆。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外婆声音哽咽,拿着吊坠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
“爸爸说,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小天使吊坠是妈妈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所以我一直贴身戴着,十多年来不知道换过多少根绳子。
“是安茗的东西。”外婆将吊坠还给了我,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欣慰,“何况,这孩子跟茗儿那时候长得真像啊!所以,留下来吧。”
“妈,现在大街上撞脸的人一大把,你怎么……”
“这个吊坠是我送给茗儿的18岁生日礼物,里面嵌着‘安之若素’四个字,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秘密的,不可能是仿造的。”外婆说着拉着我的手坐了回去,“安芝,安芝……你的名字,便是这样来的吧。”
听了外婆的话,我也很讶异,原来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啊!
“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是安茗的女儿啊!”舅舅一看外婆站在了我这边,立马急了,“妈,这么低级的骗术你也信?”
“我信。”外婆拍了拍我的手,似是安慰,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道,“你的养父,是姓周吗?”
我更加讶异了:“您怎么知道?”难道爸爸一直跟她有联系?
舅舅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问:“难道她就是17年前那个骗子抱来安家认亲的孩子?”
外婆点点头:“是啊,已经整整17年了啊!”
舅舅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叹息似的道:“那就先让她留下来吧。”
我心里有些忐忑。
这算是认亲成功了吗?
5
我就这样在安家住了下来,可是对于我亲生父亲的事,外婆和舅舅却一致表示毫不知情。他们只告诉我,我的妈妈安茗以前是在华承学院念的书,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华承学院做了老师。说不定妈妈在那里留下了什么线索,这样,不仅能解开我的身世之谜,也能知道妈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望虽然很渺茫,对我的身份仍有些怀疑的舅舅还是帮助我转学到了华承学院,插班到了表妹安思所在的班级——二年级二班。
不过让我苦恼的是,安思怎么也不肯接受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表姐,并且一直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因为是第一天上学的缘故,舅舅亲自开车将我和安思送到了华承学院校门口,并叮嘱安思:“芝芝虽然是姐姐,但是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所以你在学校里要多照顾她一点儿,知道了吗?”
安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谁知道舅舅刚驱车离开,安思就冲我翻了一个白眼,颇不耐烦地冲我道:“我可不承认你是我姐姐,所以不许在学校里乱说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否则的话……我一定要你好看!”
安思对我的敌意太明显了,让我禁不住一阵头疼:“思思……”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思给顶了回去:“请叫我的名字‘安思’,谢谢。”
说完便转身进了学校大门。
“好吧,安思。”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跟上安思的步伐朝新班级走去。
华承学院是非常有名的私立学校,无论是教学环境还是师资力量,抑或是教学设备,都是世界一流的水准,而在这里就读的学生也大多是政商界名流的少爷、千金。
通向教学楼的主干道两旁栽种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高大树木,间隔里整齐地摆放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开着大朵大朵洁白花朵的盆栽,一阵轻风拂过,淡淡的花香便飘散空中,带着醉人的清甜味道。
不愧是名校,一路走过来都是赏心悦目的。不仅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也因为我的新校友们,几乎是清一色的美女和帅哥。
想我以前在海宁市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里也算是一朵小花,可是到了华承,只能算是衬托花朵的绿叶了。
“你能不能走快一点儿?”我正欣赏着美景,安思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一会儿走丢了又要怪我!”
我只得无奈地跟上安思进了教学楼,然后上三楼进了我的新班级——二年级二班。
我和安思进学校的时间并不算早,班上的同学差不多到齐了。我一进教室立刻成为了焦点,大家都指着我议论纷纷,就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我进退两难,只能尴尬地站在教室门口当“门神”。
“麻烦让一下。”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同时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我赶紧侧身让路。
谁知道一抬头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对方看到我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即像被踩着尾巴的狗一样,指着我大声嚷嚷:“怎么又是你这个该死的花痴女?”
真是冤家路窄!
但这是入学第一天,我想给新同学留个好的印象,所以并不理会他。谁知道这个家伙见我不说话便以为我好欺负,得寸进尺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花痴女,害我丢了手机,又害我被我妈揍,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一边说一边将我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然后话音一转,重重地“哼”了一声,“就算你的出场方式很特别,喜欢本少爷喜欢得要死要活,本少爷也不会对你有丝毫兴趣的!”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神经病,谁瞎了眼睛会喜欢一个拖鞋男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啊?你这个自大、自恋、自以为是的臭沙猪!”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啊!
话音未落,教室里的议论声又提高了好些分贝,不少女生看向我的目光都从好奇变成了敌视,几乎要将我灼穿。
糟糕!我怎么忘记了尹泽勋这个家伙虽然性格恶劣,但是长相不逊于偶像明星,喜欢他的女生肯定不少。
这下子班里大部分女生都让我给得罪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你!”尹泽勋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拳头也一点一点收紧,我甚至还听见了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吓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拖鞋男,该不会真这么没品,连女生都要打吧?
“怎么回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耳朵里,片刻间,便有一个和尹泽勋差不多高的男生出现在了二年级二班教室门口,“勋,你怎么跟人吵起来了?”说着又将视线移向了我,眉头微微皱起。
看见他皱眉,我则是一愣。眼前这个男孩子的帅气程度竟丝毫不亚于拖鞋男尹泽勋,但给人的感觉要沉稳内敛许多,虽然皱着眉,却一点也没有厌烦或者不耐烦的意思,想让人不对他产生好感都困难!
“你以为我想跟她吵?”尹泽勋没好气地回道,并且一脸烦躁地扯了扯校服的领带,“谁知道这是哪里跳出来的疯婆子,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搞了这么多名堂出来!”
什么?居然说我是疯婆子?还说我站在这里跟他吵架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我气得想要吐血,这个拖鞋男的自我感觉未免太过于良好了吧,都自信到自恋的程度了!自恋就算了,还让无辜的我做了他的垫脚石!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抬起脚毫不客气地朝尹泽勋踢了过去。
“喂,死花痴,你够了没?”尹泽勋没料到我会踢他。被挨过结结实实的一脚后,他的一张俊脸则涨成了猪肝色。
“勋!”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尹泽勋挥起拳头就要揍人,幸好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帅哥及时挡了下来,我才逃过了一劫,“有话好好说!”
尹泽勋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张开嘴正想说些什么,上课铃却在这时响了起来,赶来上课的老师也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尹泽勋同学,姜亚楠同学,还有……新转来的安芝同学,你们怎么都站在教室门口?”
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住,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尹泽勋虽然很想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拆掉我的骨头喂狗,但是当着老师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进了教室;而那个叫“姜亚楠”的帅哥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随后也进了教室。
转学第一天就这么高调地树了敌,以后的日子,怕是想太平都难了吧!
我禁不住一阵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