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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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爸爸和他的《诗人的心》

叶小沫

在爸爸(叶至善)的作品集里,有两本薄薄的小集子,一本是《古诗词新唱》,一本就是《诗人的心》。别看这两本集子薄,可都是爸爸别出心裁的用心之作,就像园丁对待他花园里的花一样,虽然有些小花常常会被观花者忽视,但是园丁不会因为它们小而怠慢了它们,同样会精心地侍弄,甚至会格外地怜爱。正所谓:天意怜幽草。

从爸爸写在《诗人的心》前面的“写者自白”里我知道,“诗人的心”原本是一九四五年,在爷爷(叶圣陶)和爸爸一起筹办《开明少年》时,给少年朋友介绍诗歌作品栏目的栏题。在这本为青少年办的杂志中,父子俩设计了许多在那个时代看来非常先进和有趣的栏目。比如:讲国际时事的《望望世界》,介绍科技常识的《任何人的科学》,介绍人类在各方面取得成就的《时间前进吧》,介绍有益人体成长知识的《人是怎样变成巨人的》,介绍古今中外小说的《书的缩影》,还有就是介绍诗歌作品的《诗人的心》。

爸爸在《诗人的心》的“写者自白”中说:(当时)把这一栏叫作《诗人的心》我们是有用意的。我们不相信光靠辞藻和技巧能写出什么好诗来。一首好诗,一定是诗人的感情的真实的流露,他对生活的感受实在太深刻了,因而不得不用精粹的语言把他的感受表达出来。所以我们想,把好诗介绍给少年们。除了注释和讲解,还得引导他们,跟他们一同揣摩诗人的心,这样才能使他们的鉴赏能力和精神境界有所提高。这短短的五句话,说明了父子俩创办这样一个栏目的用意和宗旨。尤其是其中的“引导”二字,更表明了他们在这个栏目中所要扮演的只不过是“引导员”的角色。其实这哪里是他们在这个栏目中所独有的角色,根本就是他们俩在办这本杂志时所遵循的宗旨。实际上他们一生都在做着把青少年“引导”到路口,送他们上路的“引导员”。他们俩不把个人的名利放在心上,单单把“引导员”这个职业看得高于一切,为此做着他们所能做的一切。我常常想,这就是人们在提到爷爷的时候,首先说到的是教育家,而后才是作家的原因;这也是人们在提到爸爸的时候,首先说到的是编辑,而后才是作家的原因吧。现在提起的《诗人的心》,仅仅是他们所做的“引导”工作中的一种。在《开明少年》出刊的七十多期里,他们给少年朋友介绍的诗和词有二十几首。

不过爸爸在一九八四年出版的《诗人的心》,并不是《开明少年》中讲的那二十几首诗的集结本,而是他在三十多年后,重又捡起这个栏目,向少年们介绍的诗歌,只是范围缩小了,只介绍我国的新诗。爸爸在“写者自白”里说:我曾经向几种少年报刊的编辑同志建议,请他们不要只顾介绍旧诗旧词,也要适当介绍“五四”以来的新诗,因为新诗反映了我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代和社会主义建设时代,反映了在这一段伟大的历史时期中,我国人民的生活、斗争、思想、感情,这些都是现代少年应该了解的。……编辑同志都说我的想法很好,一定照我说的去做。可是隔了半年一年,在他们编的报刊上,还不见介绍新诗的文章出现。我等不及了,发了愿心自己来开个头。

看了爸爸的这段话,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三十多年以后,又捡起了《诗人的心》,又为什么只向少年朋友介绍起新诗来了。爸爸先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给少年们介绍了三十多首新诗,接连寄给了《中学生》和《中学生阅读》,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些文章都陆续发表了,介绍新诗的文字总算在少年报刊上争得了一点儿阵地。据编辑们说,读者和老师都还欢迎,爸爸就从中选了三十篇,编成《诗人的心》。遗憾的是,爸爸提倡给少年们介绍新诗的号召,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人的响应;他自己的身体力行,最终也没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我想:这看起来不过是给青少年介绍新诗的事情,做起来并不比写一篇散文更容易,不是一件轻松愉快一蹴而就的事情,还容易吃力不讨好,或者吃力得不到什么好。所以我好像没有看到过类似的文章,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书,这就叫我更加佩服爸爸的不屈不挠,格外眷顾这本小书了。

我算了算,在这本小书的三十篇文章里,有十三篇介绍的是新中国成立前的诗,除了前面选的刘大白和俞平伯两位先生写的充满童趣的诗外,其余大多数是反映旧社会劳苦大众的困苦生活,反映为了争取民主和解放,人们对黑暗的旧社会发出的怒吼和进行着的英勇不屈的斗争的诗。作者几乎都是当时非常有名的诗人,为大家所熟悉。爸爸在这本书的后记里深情地写道:“遗憾的是作者之中大约有十位已经成为古人了。他们为新诗开拓局面,冲锋陷阵,我们可不要忘记了他们的功绩。”当时爸爸提到的那些已经成为古人的作者,应该都在这前十三篇文章中。

十七篇介绍新中国成立后的诗,牵扯的方面很广,大都是反映新中国成立后人们建设祖国的壮志豪情和美好生活给人们带来的喜悦。与新中国成立前的十三篇不同,除了很少几位大家熟悉的诗人,很多作者都不大为人所知。而其中《你别问这是为了什么》这首诗的作者刘倩倩,竟是一位小学生,她的这首诗是在参加《中国少年报》的一次征文比赛时的获奖作品。诗中一个看过安徒生童话的孩子,一直惦记着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要把自己得到的蛋糕、棉衣送给她,要和她一起唱世间最好听的歌。爸爸说,他在选诗的时候,不管什么流派,也不管作者是否有名。只要是少年们容易理解的,感兴趣的,读了能得到点儿好处的他就选,还有一条就是涉及生活的方面要尽可能广一点儿。

爸爸很想教会少年朋友怎样去读,怎样去欣赏一首诗歌。在这些文章中他写了他知道的时间背景,他站在作者角度体会到的作者当时的心情,他自己对这首诗的理解,还有诗的句式和韵脚,甚至还讲到了该怎样去朗读。凡是可以想到的和应该提到的,他都写进去了,语气是那样亲切,态度是那样真诚,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如果不是因为每一篇的文字都不太短,我真想选其中的一首录在这里,让大家看看。爸爸在“写者自白”中强调说:他的介绍是把他揣摩到的诗人的思想感情告诉给少年们,自己只是做个样子,真正要有所收获,还要少年朋友自己去揣摩。我想:这是他写这本书的真正目的。

二〇〇七年,我和爱人一起到首都图书馆,找到了老的《开明少年》的影印本,把爸爸在《诗人的心》中提到的讲诗词的那二十几篇文章都复印了。很想整理之后和一九八四年出版的《诗人的心》合在一起,出一个《诗人的心》的完全本,在我看来像这样一本讲怎样欣赏诗歌的书,对于少年朋友来说还是很有益处的。没想一直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挤进来,这件事就一放再放直拖到现在。最近我花了一些时间,把那些复印好的文章整理了一下,还对其中的个别字句做了一点儿修订。在这二十几首诗歌中,有六首经爸爸修改后已经用在了一九八四年出版的那本《诗人的心》中了。它们是《两个老鼠抬了一个梦》《忆》《一句话》《我把我当作一个兵士》《我们开会》《纤夫》。其余的十六首中,有古诗词四首,新诗七首,外国诗歌五首,我都按照发表时间的顺序编排,收入在现在的这本《诗人的心》中了。

从爷爷、爸爸选的这些诗中我可以感觉得到,在一九四五年到一九五一年他们创办《开明少年》的这几年中,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形势下,无论选用的是什么形式的诗歌,他们都力求跟上时事的发展,力求反映老百姓的疾苦,力求歌颂人民、歌颂光明、歌颂进步,为的是激起少年们的爱与恨,给他们以鼓舞和力量。这些诗歌记录了那个时代为青少年办刊物的编辑们的赤诚的心。现在的少年朋友读了,不光可以学到怎样欣赏诗歌,还可以了解一些新中国成立前旧中国的一些状况,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个读诗之外的收获吧。这里要说明白的是,后面提到的这十六首诗的赏析,不都是我爸爸写的,从署名和文章的写法上来看,至少有五到六首不是他写的,而《诗人的心》这个专栏开办的第一篇《孟郊的〈游子吟〉》,就是由爷爷亲自写的,大概是为了看看开辟这个栏目的反映,也为以后的各篇做一个示范吧。

二〇〇九年九月十日 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