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地过着,她的心,随着那一刻的到来竟然变得紧张无比。
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期待而紧张,而是因为恐惧和不安。
根本没有放下那段感情之时,如何再和另一个男人开始新的生活?
她的手不停地颤抖,里衣已经被汗水沾湿。
等到门响的那一刻,她突然怔住了。
庄心怡,你这是在做什么?
接着她便听见他说:“你们都下去吧!忙了一天了,本王累了,接下来的就不必了!”
“王爷,这——”是喜婆的声音。
“本王说了算,下去吧!”他坚持着,众丫鬟婆子们才轻声退去,关上门。
这是一片被喜庆之色包围的天地,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金色的喜字。
他慢慢走近她,她又止不住颤抖起来。
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就那样被他撩起,她随之抬起头迎上他的笑脸。
他安静地端详着她,她却低下头。
他无声地笑了,坐在她身边,她的紧张被他悉数掌握。
“你不饿吗?手里拿着苹果也不吃啊!”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咦”了一声惊讶地盯着他,手中已经空了。
他咬了一口,说道:“味道还凑活啦!要不要来一口?”说着便递给她。
还是他一贯的笑容,她的精神渐渐地放松下来,接过苹果啃了起来。
“那个,很重吧!我帮你取下来!”他指的是她头上顶着的凤冠。
她点头,道:“脖子都快断掉了!”
他边笑边小心地卸着凤冠,道:“那么重你还一直顶着,取了不就成了?”
她的心中顿时对他感到无语,就像过去一样,他老会时不时地蹦出不合时宜的话语。
“人家说不到最后不让取的,你不知道?”她问道,突感脖子轻松了许多。
“你还会这么听话?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把凤冠放在桌上,继续说道。
她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站起身在地上走着,扭着腰,今天一直规规矩矩地坐着、站着,腰都快要断掉了。
“要是今天都不规矩点,还不被人笑话死?”她说道。
他回头看着她,笑了。
这样的新婚夜,恐怕也不多见吧!
桌上摆着酒菜,是为了交杯酒仪式。
两个人都瞧见了那些,可是,到了今天突然感觉很尴尬。
“苹果哪能解饿?吃点东西好了,我都快饿死了!”他说着,便坐在春凳上,开始吃饭。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彻底黑了,应该晚了吧!
交杯酒,接下来就是——
她不禁咽了口唾沫,可是嘴巴干的没任何东西可咽。
“来吧,吃点!”他招呼道,她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就开始说刚才在外面那帮吃喜酒的客人的窘事,她听着大笑起来。
其实,他应该是添油加醋地改编过了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好笑?
她现在才意识到,他从进屋开始就在努力缓解她的紧张情绪,他是如何的用心良苦。
他继续说笑着,心怡把手放在他的腿上,他转头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怎么了?”他问。
她微笑着摇头,却问:“不是还有酒吗?你渴不渴?”说着起身提过酒壶,接过两个杯子,给两个人倒上酒。
他一直满脸疑惑地望着她。
她端起一杯酒,又给他的手里塞了一杯,道:“干杯啊!”
他这才和她碰了一杯,却问:“喝酒,没有个说头吗?”
说头?今晚的说头是什么,两个人都很清楚。
她继续倒了两杯,自己的心意是怎样的?难道不该说明吗?
她微笑着,给他又递了一杯,道:“交杯酒,不是吗?”
是啊,要接受这个现实,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他,不是应该好好对待他吗?做好他的妻子吗?
他愣了,他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主动说出来,虽然和她成亲了,他却感觉那么不真实,感觉自己强夺了她。
“你,真的,愿意?”他问。
她微笑着重重点头,道:“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相离!”
对,自己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结发妻子。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将来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离弃他,如同他从未离弃自己一样。
他的表情,逐渐舒缓。
她接受了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更加让他欢喜的?
他端起酒杯,抬起胳膊,喝完了这交杯酒。
“心儿,你真的好美!”他赞叹道。
和她从相识到成亲,他从未夸赞过她的外貌,虽然吸引住自己的不是她的美貌,可是,如此美丽的面容是他不可无视的。
她垂首,含羞不语。
从现在开始,她要彻底忘记过去,忘记明玄钰,要开始爱身边这个男子,自己的丈夫。
红烛摇曳,映红了她的脸,也迷乱了他的心。
过去的人再好,失去了,便再也追不回。既如此,何不珍惜身边人?
或许,身边这个人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夜,寂静无声,只有群星在那漆黑的天幕上闪烁。
等到日出东方,便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便是新的生活、新的希望。
明玄钰站在窗前,天上没有月亮,身边没有她。
好想成为那个掀起她红盖头的人,好想和她饮那交杯酒,好想看她穿着那红装害羞的表情,好想在那新婚之夜拥有她。
现在,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奢望!
自己的新婚之夜,她的新婚之夜,身边都是旁人。
人生的轨迹,一旦错开,就真的没有再次交叉的机会吗?
次日,新王妃接受王府众人的拜见,第三日,新人前往皇宫拜见帝后。第四日,新人去西苑向太皇太后行礼。第五日,新郎陪同新娘回娘家。第六日,玄廷带着心怡去了谦王府看望自己的弟弟。第七日,敬候李岩带了一拨狐朋狗友来骚扰新人。第八日,新人去了裕王府。第九日,穆王府。第十日,玄廷带着心怡去了皇陵拜祭父母,回来之后,去了皇泽寺给心怡家人的灵位上香。
每一天都安排地满满的,十天下来,心怡也撑不住了,便在房里休息着。
郑太医还是每天都来为她检查身体,医女崔秀一直不曾离开她身边。
“娘娘恢复的比预想的快多了,照这样子,月底的时候您就可以随意出门了!”郑太医道。
玄廷和心怡听了自然是很兴奋的。
郑太医又说:“娘娘脉相平稳,只要每日定时服药,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了!”
“娘娘,郑大人的意思是,过不久您就可以怀上小王爷了!”崔秀在一旁笑道,郑太医抚须微笑。
心怡只是陪笑着,却沉默不语。
孩子,原以为经过那次之后,自己今生都不会再有做母亲的机会。
看来,老天爷还是没有把我赶尽杀绝啊!
玄廷握着她的手,对她点点头。
到了四月初,已经开始有了夏天的感觉。
心怡对王府里的杂事不是很热衷,玄廷便让侧妃叶敏旭继续管理王府,心怡则是读书弹琴,休养身体。
这日,玄廷在花园里见了前来的穆王,因有要事相商,心怡便回避了。走出亭子,她回头看着亭中的二人,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见心怡走远了,穆王才说:“你真的要放弃?”
玄廷给穆王倒茶,说道:“原本就是我不该觊觎之物,何必费心去求?”
“即便是现在退出,你以为他夺了大权之后,还会放过你吗?”穆王摇着扇子,盯着他问道。
玄廷坐在穆王对面,微笑道:“难道六叔认为皇兄还会杀了我不成?”
穆王冷笑一下,道:“你以为他不会吗?你把他最想要的女人娶进了家门,他若是能放过你,就不是个男人了!”
“皇兄的心里只有他的皇位,我只要放弃争夺,乖乖做我的王爷,他还会动手吗?何况,心儿在皇兄那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他若是真的那么想要心儿,还会让我们成亲吗?六叔,您多虑了!”玄廷笑道。
穆王叹气,合上扇子,道:“朝廷的剿匪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不到过年,便可大胜回朝。到了这最后的关口,你怎么可以退出?”
玄廷不语,穆王又说:“等杨德章倒台,你若是不动手,他就会拿你开刀,你别以为他会顾念你们兄弟情义!他杀人,可是从来都不含糊。”
玄廷沉思道:“六叔,我现在只想做个太平王爷,不问国事,和心儿畅游天下。皇兄如若不放心我,削去我的爵位也可。当个老百姓才好呢!”
“成天这样猜来猜去、防来防去的,真是累死了啊!”他趴在桌上,叹道。
穆王气急,在他身边扇着扇子踱来踱去,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
“六叔,我糊涂了十几年,到现在才真正清醒过来。”玄廷望着穆王,“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再不想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说着,他端起茶杯,饮着。
穆王坐在他身边,盯着他,问:“你是不是为了庄心怡?”
玄廷微微笑了,道:“是为了我自己。是她让我找到人生的乐趣的,所以,我想要和她一起快乐的生活。”
“皇位,早就不是我梦想的东西了,只要能和心儿白头到老,即使做庶民我也无怨!”
玄廷说完,望着心怡离去的方向,淡淡地笑了。
“怕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穆王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