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着泪,却还是露出笑容。
就在他亲吻她额头的那刻,她闭上了双眼。
可是,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她扶着门框,望着天上的群星,流着泪笑了。
这一切,就好像是自己的梦一样,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可是她知道,即便是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看得见的踪迹,他刚刚的确来过了。因为,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她的心里,留在了她心中最美好的记忆里。
她续上香烛,在他的棺椁前郑重行礼。
从今晚之后,自己将去独立面临今后的一切暴风雨,为玄廷报仇,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把他们埋葬在心灵的最深处,他们将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就在此时,有个太监进来找她,说是春总管求见。
春总管?难道是内侍省的那个春总管?可是,他找我做什么?
她尽管有疑问,却还是叫来人请春生在侧殿等着。
等她进去,但见一个人正在给灵牌续着香烛,听见门响,他回身看了心怡一眼。
可是,就那一下,就让心怡感觉到毛骨悚然。
续完香,那人对着灵位叩头,站起身向她行礼,心怡示意他坐下。
“本宫与总管大人素未相识,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她问。
春生卷起袖口,问道:“娘娘可想为令尊令堂报仇吗?”
她抓紧椅子的扶手,一脸惊异地盯着眼前这个老太监。
春生微微一笑,道:“娘娘不必如此,老夫不但知道令尊令堂被人所杀,还知道娘娘入宫所为何事。”
她没有说话,却在想春生是真的知道还是在套她的话。
“娘娘一路走到今日,想必也有很多疑问吧!”春生在地上踱步,“比如说,是谁杀了您的父母,又是谁送您入宫?又是谁杀了王爷?”
他走到心怡面前,盯着她充满疑惑的双目。
她不懂他怎么会说这些,可是,他的眼神更让她感觉到恐惧,那仿佛是死神的眼神。
“难道春总管知道这些事是何人所为?”她虽然内心很恐惧,却没有让他发现。
春生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道:“有些事,老夫有答案。可有些问题,就得靠娘娘自己去解决了!”
春生是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他一定有目的。
“不知总管大人有何赐教?”她问。
“赐教不敢当!”春生道,“不过,老夫却能帮娘娘做那些您无法做的事!”
“哦?”她冷笑一下,“譬如说——”
“譬如说,令尊令堂之事!譬如说,令弟之事!”他转过身,对着她,“譬如说,如何报仇!”
心怡一下子站起来。
他知道这么多,难道说,难道说他就是——
春生微微一笑,从她的眼中已经读到了她的想法。
“娘娘做不到的事,老夫可以做。可是,老夫也有无法做的事,还得请娘娘帮忙!”春生道。
他不承认自己就是组织里的人,那么,他想要我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她不懂自己面对着的是个什么人,可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即便对方是魔鬼,也可以跟他谈交易。
她坐回去,问:“难得春总管如此看得起我,不知您想要什么?我庄心怡如今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春生坐在她对面,微微笑道:“有些事,只有娘娘才能做到!而娘娘想要得到想要的,只有老夫才能帮忙!”
想要的?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为他们报仇!
“娘娘为皇上所做的事,老夫也都知道。”春生道,“眼瞧着皇上就要彻底扳倒丞相了,之后皇上会做什么,想必娘娘也能猜得出来。”
她没有说话,但听他说。
“扳倒丞相之后,就是裕王执掌朝政的时候。”
春生停顿片刻,说道:“届时,老夫的朋友们想请娘娘帮些忙!”
朋友?
心怡越来越糊涂了,帮忙?是帮什么忙呢?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她问。
春生微微笑道:“老夫来,自然是因为信任娘娘的能力!”
烛光照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心怡越来越紧张。
门外,夜风呼啸,除了偶尔的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之外,只有那风声。
心怡的双手攥在一起,不敢相信春生所说之事。
在她的眼中,尽是一片杀戮。
那鲜血染红了乾清宫前的石像,如同护城河里的水一样流淌着。
沉默许久,她问:“皇上他,他能够成功吗?”
“尽人事、听天命!天命不知在哪一方?”春生叹道。
“我就不该问这种问题,”她苦笑道,春生疑惑了。
“我相信他是一定可以成功的!坚持了那么多年,努力了那么多年,他承受的痛苦和压力不是普通人可以明白的。他是一定可以成功的!”她说道。
“哦?”春生笑了一下,问,“娘娘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才是黎民百姓的天!他做事不需要听命于天!”这一刻,她的眼中闪过的光亮,竟让春生呆住了!
“春总管所提之事,本宫自会协助!”她起身道,“可是,本宫也不希望春总管食言!”
春生行礼道:“春某明白!”
春生一行人消失在密林之中,心怡站在正殿门口,遥望着深邃的夜空,遥望着亲人们魂归之处!
她跪在地上,念道:“爹、娘、王爷,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等到那一日,我会用仇人的鲜血来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你们可一定要保佑我走到那一日!”
说罢,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苍天在上,我庄心怡在此发誓,必将穷尽毕生之力为我逝去的亲人复仇,如违此誓,甘愿化作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没有人看见她为亲人们流下的最后一滴泪,没有人听见她的誓言。
可是,苍天真的能听见吗?
翌日,毅王明玄廷的棺椁被安葬进地宫,心怡则住在陵墓边为他守灵。
九月初四,当南下讨逆的捷报传到朝廷之时,明玄钰和丞相都开始部署最后的较量。
随着捷报到京,支持丞相的大臣们上奏请求皇帝恢复丞相的职位,而明玄钰并未答应。出乎意料的,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五日,他微服去了丞相府见了杨德章。
杨德章赶紧出门相迎,而他的儿子杨义臣则准备布置杀手行刺皇帝。
明玄钰只带着方信、叶翊譞等几个侍卫,杨德章刚开始便被这情形给镇住了,难道说皇帝真的不怕死吗?
未等杨德章行完礼,明玄钰便含笑扶起他,道:“爱卿乃是两朝宰相,也算是朕的长辈,年纪又大了,何必如此行礼?”
杨家父子,以及他们的亲信们全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跌入了迷雾。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皇帝竟然搀着杨德章,俨然一副君臣和睦的情形!
“这捷报一到啊,朕就想着该如何奖赏爱卿呢!”明玄钰搀着杨德章走着。
入座后,杨德章微笑行礼道:“为君分忧,乃臣之本分,怎敢求得皇上嘉奖?”
“要的要的!”明玄钰笑道,示意杨德章坐下。
“有功必赏、有过必究,赏罚分明,方能天下大治,爱卿说是不是这样?”明玄钰笑着说,他扫了一眼窗外似乎有人在不停地走动,只是笑了一下,并未在意。
“这南下平叛的功劳,若论头一功,自然是爱卿!”明玄钰有些自说自话起来,也不管周围人的想法。
“若是不能奖赏爱卿的话,相信那些有功的将军们也都不会服的!”见杨德章似要插言,明玄钰道,“朕跟礼部的人合议之时,就想起去年提出来说要敕封爱卿为亚父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是无意地掸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扫了一眼在座众臣的神情,但见众人皆是垂下头,除了杨德章和穆王。
他的笑意别人根本未见,他接着说:“朕想了,那也是个好事儿!爱卿之功,无人可及!若无爱卿的辛苦操劳,也不会又如今这盛世景象!因此呢,朕就想在犒赏三军之时,先敕封爱卿为亚父,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说罢,他微笑着望着杨德章。
不出他所料,众臣哗然,包括杨德章和穆王!
穆王惊异地合上折扇,对皇帝反常的举动开始了深深的怀疑。
杨德章则站起身对皇帝行礼道:“皇上,老臣愚钝——”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想,难道皇帝就这么认输了吗?
明玄钰再次起身扶住杨德章,含笑道:“爱卿可不必如此见外!这也是朕与百官的一片心意,还请爱卿接受才好!”
他这句话,让刚刚紧张、疑惑的空气慢慢舒缓下来。
寒暄一阵之后,明玄钰还是注意到屋外的异样,便笑着对杨义臣道:“朕听说爱卿府上可有身手很好的人呢!不知道今日可否让朕开开眼界啊?”
杨义臣早就在屋外布置了杀手准备进来刺杀皇帝的,一听明玄钰这话,心中不免慌乱。
杨德章见儿子有些紧张,便对皇帝微笑道:“既然皇上喜欢,老臣便吩咐他们玩一玩!”说罢,就要吩咐儿子。
“且慢——”明玄钰止道,“爱卿,朕听说呢,这个武功是比出来的,若是不比,还真是不知道怎样呢!不能光看招式,对不对?”
“皇上所言极是!”杨德章行礼道。
明玄钰便给方信和叶翊譞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向杨德章行礼道:“还请相爷指教!”
杨德章见此情形,也不好推却,便对儿子说道:“就让你那些护卫们向两位大人请教几招吧!”
杨义臣领命,出门安排去了。
“爱卿,那咱们就去外面儿瞧瞧吧!”明玄钰起身微笑道,众臣皆起身跟随。
皇帝突然造访,说了这些话,又让自己的侍卫来比武,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场众臣心中充满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