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艳,马蹄声惊碎一地梦寐。
“二拜高堂!”
伊人与蓝非离并肩而立,朝门外的星空盈盈拜下。
顾隐尘坐在离伊人不远的太师椅上,微微斜过身,很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蓝田则站在顾隐尘之后,脸上含笑,泪已盈目。
红色的蜡烛摇曳不定,映着众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的,红得近乎透明了。
礼堂之外,传来一阵阵惊慌的呼喝声,只是被礼堂内骤停骤响的礼乐声掩盖,无人注意。
“夫妻交拜!”
最后一个程序,伊人握紧红巾下的灵牌,心中感叹万分,抬眸静静地望着新郎。
蓝非离也同样看着她,眸子一片清明,只是眼睛里的倒影,是伊人,是红妆素裹的伊人。
他们退离一点,然后,面向对方,缓缓地,弯下腰。
“等一下!”暴喝声打破这场行将结束的婚礼。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诧异地望向声音的来处:来人白衣黑马,墨发素颜,五官清俊高洁,如果没有眉眼间些许的忧虑与激乱,几乎所有人都会怀疑,他并不是凡人,而是从九天之上,不小心飞落的人间的神子。
伊人瞠目结舌,愣了半响,才讷讷地唤了一句,“贺兰。”
即使那两字已然出口,伊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宛如梦中。
对方则翻身落马,一手执缰,一手扣在腰中长剑上,神情疏淡,安静亦无比慎重地看着她。
是梦吗?
伊人越发迷糊了。
贺兰雪,便在最不可能出现的时间,最不可思议的情形,再次出现在伊人面前。
“你不能嫁给别人,伊人。”在其他人开口询问之时,贺兰雪轻声开口。
语调不高,但是,笃定坚决,让人无法质疑。
伊人怔了怔,抱着灵牌的手,几乎有点不稳了。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梦中贺兰雪,何曾这样真实过?
梦中的贺兰雪,又怎会,有如此清越盈耳的声音?
“过来,跟我走。”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同样,不容置疑!
顾隐尘在见到贺兰雪的第一眼,竟莫名地生出一股敌意,那敌意如此浓烈,无法抵挡,无法抑制。
他的手已经按到了剑柄上。
全身气机绷紧,周身的警戒,几乎出于本能了。
贺兰雪却宛如未察,他面向伊人,说:“过来,跟我走。”
伊人怔怔地看着他,不能言语。
顾隐尘向前踏了一步,他想将伊人拉走,可是,也只是踏了这一步。
然后,他看到了伊人的眼睛。
伊人的目光,从未这样璀璨过。
她的眸里,全是贺兰雪的身影,那胜雪的姿容,已经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那是失而复得的愉悦。
直接而热烈。
她爱他。
顾隐尘心中莫名一悸,然后,如回音一般,沉沉地痛着。
她爱他。
蓝非离垂眸,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从伊人手中接过红巾下的灵牌。
伊人被非离的动作所惊,顿时回过神来,有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复又困惑地看着贺兰雪。
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
“你跟我走,这一次,我可以放了他们。”贺兰雪环视着周围,淡声道:“伊人,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不计较此战的输赢,不计较她是否愿意将宝藏位置相告,不计较放掉蓝田。
他说得那么真诚,真诚而自负。
伊人点头,浅笑,然后走向他。
脚步轻盈,一步一步,踏在云端。
贺兰雪终于牵到了她的手,然后,他举起她,将她送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红色的嫁衣,轻飘的丝带,摇曳的烛火和她脸上梦幻般的迷幻。
没有人阻止他们。
贺兰雪将伊人搂进自己怀里,一手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掷给顾隐尘。
顾隐尘闻声,伸手一捞,凝目一看:是一副尚有墨香的地图。
“上面有朔阳城通往外面的地道,你们连夜撤吧,我会于明早辰时发起总攻,希望那时候,不要在伊人面前有此一战。”
丢下一句话,贺兰雪扬鞭拍马,骏马嘶鸣,箭一般冲了出去。
夜风阵阵,袭来。
大街上,还残留着尚有余热的灰烬,那是烟花燃过的痕迹。
伊人有种不尽真实的快乐。
有那么多疑问,有那么多不可思议,可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切切实实地摸到贺兰雪,他的体温,透过薄衫,侵袭着她。
那是真实的。
宝藏是假的。
距离是假的。
语言是假的。
承诺是假的。
记忆是假的。
唯有真实的触摸,才是真的,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口,呼吸相闻,心跳相叠。
——这才是真的。
伊人突然流出泪来,她一边泪流一边抓紧贺兰雪的手臂,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贺兰雪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策马,在暗影中且行且奔。
“以后不会离开了。”
许久许久,就在伊人的哭泣声已经没入黑暗中时,贺兰雪低下头,吻着她的发丝,轻轻地说。
然而,那句承诺,从他的口中出来,没有丝毫甜言蜜语的模样。
它们显得那么吃力,那么千回百转,仿佛要下定很大的决心,要舍弃太多的东西,才能换成这一句苟安。
可是伊人没有察觉。
她只是点头,重重地点头。
她会信他。
一直。
一直!
东方,曙光渐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