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真的见过!”楚韵之双眼眸光流溢,像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悠悠然道,“我记得,那是十年前,我从楚国赴魏国为质,那时候我才九岁,只觉路途漫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不知道走到哪里,到处都是荒漠,好不容易找到绿洲,车队停了下来。那时候是晚上,我跑出马车,环顾四周,明月如霜,四周只能听到风声呼啸,忽然间,我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山峰上,一道白色的身影。”
楚韵之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场景。
大漠黄沙,冰晶般的月亮挂在断崖顶端,一道娇小年幼的身影伫立在崖前,纯白的衣袂随着狂风摇曳不已。因为角度的问题,在年幼的楚韵之看来,她正好站在冰晶般的月亮之中,那股出尘飘逸的气息,隔着遥远的距离扑面而来,仿佛月宫仙子,坠入凡尘。
然后,似乎察觉到楚韵之的目光,她转过头来。
虽然隔得极远,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不知为何,楚韵之却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双眼眸必定是清澈如水,灵秀如霜,就像天上的明月般。被那道身影所惑,他找到路,想要攀上断崖。然而,等他绕道上去后,却已经不见那袭白衣,只有一朵雪莲花生长在那小女孩曾经伫立的地方。
洁白的花瓣犹自含苞,将绽未绽,却已经有幽幽清香逸散。
“我觉得,那个小女孩一定是雪莲花所化的精魄。可是,我守着雪莲花守了一夜,却再也没有见到她。再后来,我没有忍住困意,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在马车里,继续在赶路。三哥,我觉得她一定是雪莲仙子,凡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那样轻灵出尘的人?”楚韵之满眼的光泽,异彩湛湛,言语中所透漏出的激动和感情前所未有的强烈。
楚戒之却只觉得他更荒谬了,为了一个遥遥见过的白衣身影神魂颠倒。
甚至,他连那人的容貌都没有看清楚。
可是,这样有些傻气的天真的韵之,却似乎又和记忆里那个粉妆玉琢的娃娃融合在一起。一时间,楚戒之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却又有着淡淡的留恋。其实,这样的韵之也很好,至少,不会像他们这样冷漠、自私、残忍,有些事情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足够冷血。
“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没关系,我信就好了。”楚韵之眉眼弯弯地笑着,“所以,在那栋酒楼里,当我推开雅间的门,看到倩仪姑娘一身白衣,怀抱琵琶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到了那位雪莲仙子。再加上那样超逸的琵琶,我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一位姑娘沦落风尘,就像质子府所有的质子一样,悲惨凄零……所以,我想要护住她,让她能够像雪莲花一样纯洁无暇地绽放着。如果可以的话,三哥,我们回楚国时,带倩仪姑娘离开魏国,好不好?至于以后,那就看她的选择了,她是位好姑娘,不该遭遇这样的命运的!”
看着楚韵之满含着期冀的眼眸,楚戒之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如果让韵之知道,他所以为像雪莲花一样纯洁无暇的卫倩仪,其实只是一朵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交际花,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听韵之的意思,似乎对她并无情意,而只是怜惜之意。
“三哥,你怎么不说话?”久久没有回应,楚韵之忍不住问道。
楚戒之回过神,犹豫了下,还是道:“韵之,如果我跟你说,卫倩仪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你会相信你的三哥吗?她不是位好女子。你知道吗?昨晚深夜,她一袭华服到我的住处,虽然话说得委婉含蓄,但意思我却很明白,她是来自荐枕席的。你看错了,她是一个彻底的质子,质子府中的质子,完全没有区别。”
闻言,楚韵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不可能!”
“她人现在就在碎花阁,你可以去见她。也许她会跟你说,她是为了你们两个人的将来着想,要让我接受她!但我敢打包票,不管你怎么说,她都不会离开。”楚戒之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坦诚以告,现在告诉韵之,总比将来韵之陷入更深时说来得好,“你可以去问她,我相信,就算你真的天真,但你的聪明应该还在,你应该分辨得出她话里的意思。”
她的那套说辞,不但是将韵之当做傻瓜,也将他当成了傻瓜!
“是不是三哥你弄错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许久,楚韵之才怔怔地问道,依然难以相信。
楚戒之冷冷地道:“为什么?为了攀附我,因为我是楚国三皇子!虽然魏于延将你保护得很好,但身在质子府,你不会不知道质子们的存活之道吧?你再想想我昨天说的那些话,就该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对象,来找我了。”
楚韵之霍然起立,难以接受地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说了,你可以去问她!”楚戒之沉静地道,“其实你应该懂得的,一名女子深夜,孤身华服地到我的住处,现在依然滞留,难道她还会有什么清白的想法不成?如果她真是你说的那种女子,昨晚她就不应该到我的住处来!”
的确,若是清白无瑕的女子,怎么会深夜孤身到男子的住处,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
但楚韵之却无法相信,他一直以为如莲花般纯洁的卫倩仪,居然会是这样的人?“我还是不相信,我要去问她!”说着,也不等楚戒之,便霍然向外走去,急促得衣袂都带着风声。
楚戒之起身跟上,并不担心楚韵之会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