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心灵的日出:感悟一生的精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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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没有秋虫的地方

虽然这些虫声会引起劳人的感叹,秋士的伤怀,独客的微叹,思妇的低泣;但这正是无上的美的境界,绝好的自然诗篇。

叶圣陶

阶前看不见一茎绿草,窗外望不见一只蝴蝶,谁说是鹁鸽箱里的生活,鹁鸽未必这样枯燥无味呢。秋天来了,记忆就轻轻提示道:“凄凄切切的秋虫又要响起来了。”可是一点影响也没有,邻舍儿啼人闹,弦歌杂作的深夜,街上轮震石响。清晨,无论你靠着枕儿听,凭着窗沿听,甚至贴着墙角听,总听不到一丝的秋虫的声息。并不是被那些欢乐的劳困的宏大的清亮的声音掩没了,以致听不出来,乃是这里本没有秋虫这东西。呵,不容留秋虫的地方!秋虫所不屑留的地方!

若是在鄙野的乡间,这时令满耳是虫声了。白天与夜间一样地安闲;一切人物或动或静,都有自得之趣;嫩暖的阳光或者轻淡的云影覆盖在场上,到夜间,明耀的星月或者徐缓的凉风看守着整夜,在这境界这时刻唯一的足以感动心情的就是虫儿们的合奏。它们高、低、宏、细、疾、徐、作、歇,仿佛曾经过乐师的精心训练,所以这样地无可批评,踌躇满志。其实它们每一个都是神妙的乐师;众妙毕集,各抒灵趣,哪有不成人间绝响的呢。

虽然这些虫声会引起劳人的感叹,秋士的伤怀,独客的微叹,思妇的低泣;但这正是无上的美的境界,绝好的自然诗篇,不独是旁人最欢喜吟味的,就是当境者也感受一种酸酸的麻麻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一方面是非常隽永的。

大概我们所蕲求的不在于某种味道,只要时时有点儿味道尝尝,就自诩为生活不空虚了。假若这味道是甜美的,我们固然含着笑意来体味它:若是酸苦的,我们也要皱着眉头来辨尝它:这总比淡漠无哇胜过百倍。我们以为最难堪而亟欲逃避的,唯有这一个淡漠无味!

所以心如槁木不如工愁多感,迷蒙的醒不如热的梦,一口苦水胜于一盏白汤,一场痛哭胜于哀乐两忘。但这里并不是说愉快乐观是要不得的,清醒是不需求的,甜汤是罪恶的,狂笑是魔道的。这里只是说有味总比淡漠远胜罢了。

所以虫声终于是足系恋念的东西。又况劳人、秋士、独客、思妇以外还有无量的人,他们当然也是酷嗜味道的,当这凉意微逗的时候,谁能不忆起那妙美的秋之音乐?

可是没有,绝对没有!井底似的庭院,铅色的水门汀地,秋虫早避之唯恐不及了。而我们没有它们的翅膀与大腿,不能飞又不能跳,还是死守在这里。想到“井底”与“铅色”,觉得象征的意味丰富极了。

快乐赏析

这篇散文是现代著名作家、教育家叶圣陶先生早期的散文代表作。文章语言精致凝练,主题意蕴深邃博大,构思巧妙,意境悠远深广,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散文佳作。

文章的基调是写秋感秋的,但作者并没有按照传统的悲秋状秋的模式来构思行文,而是选用了“秋虫”、“秋声”这样独特的意象作为文章表达的中心,不落窠臼,令人耳目一新。通过遥想并描绘秋虫汇集的环境、秋虫的鸣唱以及形态,把秋天描写成一个充满美妙音符、蕴蓄着昂扬情调的乐园。

更为深刻的是,作者并没有把文章的思想内容停留在这样的表层位置上,而是把这种充满秋虫鸣叫的、生机勃勃的场景与城市鹁鸽箱似的生活、“井底似的庭院”、“铅色的水门汀”进行对比,进而表达了自己对于城市生活的厌倦,对于闲适自在的“鄙野的乡间”的向往与依恋,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射了当时的社会政治大环境,这样自然就使文章的旨意变得更为深刻而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