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吴村的路上,我迷路了。
吴村,是我舅舅的村子。
过去,从公路上下道后,有一条“漫地岔”的羊肠小路,弯弯扭扭地穿过两三个村子,就拐到了舅舅村上了。
若说去舅家的小路像一根绳索,那么,沿途的小村,就如同系在那根绳索上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疙瘩。
印象中,去舅家的小路,一到秋天,两边的玉米或高粱相夹着,跟电影《红高粱》上那条“高粱路”差不了多少,一刮风,两边的高粱叶子“呼啦啦”地乱响,怪吓人的!
可到了冬天,村庄萧瑟,田野一马平川,麦田间夹着绸缎般的小路,弯弯扭扭地牵连着一个个村子,可谓一目了然了。调皮的孩子,若是在早晨露水时,不经意地踩在中间的“绸缎”上走,那脚上的袜子、鞋,一会儿就湿透了!
我这番去舅家,正是冬天的早晨。当然,这早晨已不是我儿时故意去踩湿鞋袜的早晨了。
已在城里有了小家的我,下了夜行的长途客车,在公路边一远房的亲戚家借了辆自行车,顶着早晨浓浓的大雾,奔舅舅村里去了。可没走多远,我记忆中的小路就被一条条农田的干渠所切断了。
踩在松软的麦田埂上,我知道这不是如今去舅家的路了。但我坚信,我能找到舅舅村里去。小时候,我在舅舅家长到十几岁才离开,这一带的沟沟岔岔,我了如指掌。
我沿着有树丛的河堤走。可走着走着,我就迷了路。主要是雾太大了!
我站在一个辨不清东西南北的小桥头,想等个人来打听一下去向。可我等了半天,只听到小桥下的河水“哗啦啦”地响,愣是没等来半个人影儿。
我想奔个村庄去,打听一下去舅家的路。可四周的大雾,只给我留下“蒙古包”一样大小的空间。再远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幸好不远处传来村庄的鸡鸣、狗吠声,我便寻声往前奔去。
还好,大雾中,我总算摸到了一个小村。最初从大雾中走出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她头上裹着一块灰不灰、蓝不蓝的包头巾,上身穿着那种老式的对襟袄,下身就是电影《红高粱》中九儿穿的那种“一掖得”的大棉裤,灰乎乎的,穿在腿上很笨重的样子。她手里端着一瓢金灿灿的玉米面儿。想必,那是她刚从邻居家磨出来的,一家人的早饭要用的糊糊(稀粥)面子。
我迎上去,叫了一声大妈,问她:“去吴村的路怎么走?”
大妈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我,并从我的穿着上,看出我是个外乡人,很是关爱的眼神盯着我,说:
“错了,你走错了!”
大妈说:“你已(既然)走到这里了,你就接着往西去吧!”大妈说,这样走的话,还要走一段小路,并指给我那段小路,要先往西走小半里,接着往西北方向走,途中有两道浅水沟,还有三个岔路口,叮嘱我在什么地方下道,什么地方拐弯,让我记好了,千万别在这雾天走错了。
我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并谢了大妈往西去。
这时候,大妈跟在我后面喊:“三个岔路口!”
我骑在车上,大声说:“知道了。”
大妈说:“过第二道小河时,要拐弯!”
我说:“知道了!”
大妈说:“……”
就在我第二次说“知道”时,我已经看不清我身后的大妈了,雾太大!五六米远以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我记好了大妈说的去向和“拐弯”,慢慢地骑在车上往前走。果然,不远处就遇到一条小河汊,我扛着车子,踩着小河中的石块过了小河。往前走了不远,又遇到第二条小河汊。这时,我身后忽而传来大妈的喊声:
“走西北方向的那条路,西北方向!”
第二道小河对面,有两条岔道。大妈怕我走错,跟在我身后,一路跑过来指给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那一刻,我非常感激大妈,我冲着大妈说:“感谢了,大妈!”
大妈在河对岸说:“这回,不会错了。”
说完,我还没走,大妈就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