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性草原(成吉思汗子孙秘传·第二季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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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乌梁氏心里是矛盾的,她既希望巴云氏找个好男人,又不希望巴云氏离开自己。有人愿意入赘巴家,媳妇的终身有了依靠,自己还能天天看到媳妇,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巴云氏定睛一看,见是多尔济,心才落了地:“你装神弄鬼的,吓死我了!”

多尔济嬉皮笑脸:“我,我没装神弄鬼,我是怕三姐吉害怕,我来保护你。”

巴云氏嗤笑:“你怕我害怕?你的胆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多尔济担心巴云氏说他胆小鬼,他忙打断巴云氏的话:“可我,我毕竟是男人哪。”

巴云氏没有理会多尔济,继续往前走。

多尔济见四下无人,他对巴云氏悄悄地说:“三姐吉,有件事我求你。”

巴云氏爱搭不理:“求我?不是过继儿子吧?”

多尔济嘿嘿一笑:“三姐吉真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看,这又过了四年,这长生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跟我过不去,我还是没有儿子。”

巴云氏漫不经心地说:“老夫人不是跟你说过‘带子’的事吗?你从哪户儿子多的人家抱养一个不就得了。”

多尔济两手一摊:“我,我问了三十多家,可,可人家谁也不给……三姐吉,我求你了,巴雅尔和巴图尔哪个过继给我都行,只要我生了儿子,马上就把孩子还给你,我不抢你的儿子还不行吗?”

巴云氏一口回绝:“不行!”

多尔济带着哭腔:“三姐吉,我求你了。”

巴云氏不想听多尔济磨叽:“老五家有三个儿子你不去求,你怎么偏偏盯上我儿子了?”

多尔济一脸苦相:“三姐吉,老五媳妇布氏的嘴跟刀子似的,脾气跟驴似的,我,我哪敢跟她说呀!”

巴云氏不给多尔济好脸:“那你就挑软的捏?打我的主意?”

多尔济拉住巴云氏的衣襟,眼泪掉了下来:“三姐吉,我想儿子都要疯了,要是没有儿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见多尔济如此伤心,巴云氏的心软了下来:“唉,看你也是够可怜的,要不,我跟他五婶说说,看她能不能过继给你一个儿子?”

多尔济激动地说:“谢谢三姐吉!谢谢三姐吉!”

近来,章盖衙门里那个老章盖告老离职。巴雅尔十六岁,仍不能主持章盖衙门事务。绥远将军福兴派一个千总来代行章盖职责。

千总是从五品的武官。这个千总叫武梁,是个满人。武梁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姑娘十八岁,长得跟花一般。按说,这在当时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多少人提亲都被武梁拒之门外。武梁背后对自己的夫人说,妹妹奇货可居,一旦被哪个王爷或贝勒看中,那就是一座大靠山。一旦有了靠山,自己就可青云直上,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

绥远将军福兴得知武梁的妹妹国色天香,就叫人找武梁提亲,让武梁的妹妹做他的九夫人。武梁思索再三,绥远将军虽是从一品,可福兴只是个外放官,外放官再大也比不了京官,京官能跟皇上说上话,所以,他没同意。

然而,事隔两个月,福兴把武梁派到沙尔沁代理章盖,武梁由从五品,越过正五品,代理从四品,这相当于连升两级。不过,武梁的俸银却一分也没有增加。武梁猜想,难道这是福兴给我画的大馅饼,等着我把妹妹嫁给他?

不管怎样,还算是升了官,武梁高高兴兴赴任。

一到沙尔沁,武梁就听说巴氏家族十五户拥有广阔的耕地和草场,章盖巴家的地最多。武梁粗略一算,章盖巴家一年出租土地就有两三千两银子,这还不包括世袭章盖的俸禄。

沙津虽然阵亡,但巴家还是世袭章盖,世袭章盖的俸禄照发。

世袭章盖每年俸银一百三十五两,养廉银三百八十两,外加小米五十八石五斗、杂米二十二石。石是旧制的容积单位,一石大约一百八十斤。这样折算下来,章盖巴家的俸粮有一万四千四百多斤。此外,朝廷还给供养五匹马的草料费,以及笔墨纸砚的办公费等。

而武梁年俸只有八十两,养廉银每年一百八十两,他的年收入不过二百六十两,章盖巴家的收入对武梁的诱惑太大了。

武梁在想,沙津阵亡多年,巴云氏年轻守寡,我要是能和她走到一起,章盖巴家的财产就归我武某人了。我用巴家的银子上下打点,再把妹妹嫁给哪个王爷、贝勒,那我的前途将不可限量,没准绥远将军福兴还得来巴结我呢!

可怎么才能迎得巴云氏的心呢?武梁手里端着紫砂小茶壶,他对茶壶嘴嘬了两口。

章盖衙门有个笔帖式。笔帖式是九品文官,掌管公文起草、支应差事,同现在的秘书有些相似。

武梁对笔帖式道:“章盖官宅盖得倒挺不错,只是没有上瓦。沙大人为国捐躯,他的老母妻儿却住没瓦的房子,真是让人心寒。你去找几个工匠,把后院的瓦都铺上。”

笔帖式道:“大人,您太费心了,后面的官宅是不上瓦的,老夫人说是纪念沙大人。”

武梁一怔:“这倒新鲜,我还没听说过这种纪念方式。”

笔帖式赔笑:“确实如此,大人到后院一问便知。”

武梁正好就坡下驴,我何不以此为借口,找巴云氏搭讪搭讪。

前院的衙门和后院的官宅只隔一道月亮门,武梁来到月亮门前,见门锁着,他出了衙门,绕到官宅东门。

老仆正在打扫院子,见武梁来了,忙上前作揖。得知武梁要见巴云氏,老仆马上往里通禀。

不一会儿,老仆走了出来:“武大人,我家夫人请您到厢房客厅茶叙。”

武梁来到厢房客厅一看,见巴云氏三十六七岁,白皙的脸庞,细嫩的皮肤,又细又长的眉毛,身材挺拔,气质袭人,武梁暗道:真是国色天香啊!

武梁恭维道:“巴家乃成吉思汗之后,元室皇族之遗脉,本官有幸一睹夫人的风采,真三生之幸啊!”

巴云氏脸一红,礼貌地说:“大人客气了,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见巴云氏直截了当,武梁道:“啊,是这样,我刚刚上任,见后院房上无瓦,出于对夫人的尊重,我想找几个工匠把瓦铺上,也算是对夫人尽点绵薄之力。”武梁没有提巴云氏阵亡的丈夫沙津。

巴云氏摇了摇头:“不劳大人费心了。四年前,朝廷专门拨下银两为我家修房子,正当房子上瓦之时,前敌传来亡夫殉国的消息,婆母吩咐,家中所有的房子都不上瓦。以此纪念亡夫和那些阵亡的将士。”

武梁呷了一口茶:“纪念沙大人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给沙大人修一所冥宅,或者建座祠堂,这不更能寄托夫人思念之情吗?如果夫人不方便,我来筹集银两如何?”

巴云氏婉言拒绝:“谢谢大人。不上瓦是婆母的意思。”

武梁盯着巴云氏,他弦外有音:“可是,这么好的宅子不上瓦,可就有点像,像风姿绰约的少妇头上没有首饰,岂不是太不协调了?”

巴云氏见武梁的眼睛有股邪劲儿,她回绝道:“武大人的情我领了,不过,婆母之命,不能违抗。”

武梁的眼珠在巴云氏脸上乱转:“要是夫人答应了,老夫人那里可以慢慢来嘛。”

巴云氏道:“请武大人恕罪,我也不想上瓦。”

武梁并不死心,几天后,一群工匠敲开后院的门,老仆通禀,巴云氏把工匠拦在外面。巴云氏认识其中的几个工匠,便道:“盖衙门的时候,你们是知道的,巴家房子不上瓦,难道你们忘了吗?”

章盖官宅不上瓦,在土默特右旗境内的蒙汉百姓之中已经传为佳话。工匠也纳闷,怎么章盖巴家突然要上瓦了?可是,他们都是章盖衙门招来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这时,武梁端着紫砂小茶壶走了过来。

武梁嘬了一口茶,对巴云氏道:“夫人,本官在大青山给沙大人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准备给沙大人建一处冥宅,正想请夫人过去看看。等冥宅盖起,把沙大人的亡灵请进去,以后就可以在那里祭奠沙大人了。至于这房子上的瓦,还是上了吧,不然,知道的说巴家不想上瓦,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不关心巴家呢。”

巴云氏心说,这个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她沉着脸道:“巴家有祠堂,巴家的祠堂就在家庙包头召。亡夫的灵位也在其中,大人就不用费心了。”

武梁愣了,巴家还有家庙?怎么衙门里的人没对我说起?这帮狗屎的奴才,我来了这么长时间,谁也不对我讲。武梁望着巴云氏,巴云氏的美貌和章盖巴家的财产太诱人了,武梁哪肯轻易放弃。可是,要想得到巴云氏和章盖巴家的财产,就得让巴云氏忘掉沙津。

武梁眼珠一转,叫工匠先回去,他走到巴云氏身边,低声说:“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你已经苦了好几年,也算是对得起沙大人了。再说,你年轻漂亮,美丽动人,总不能这么守一辈子吧?我虽不是蒙古人,但我也知道,蒙古人和汉人不一样。汉人把贞节烈女捧得很高,蒙古人再嫁是很平常的事。当年三娘子曾一嫁阿拉坦汗,再嫁阿拉坦汗之子辛爱黄,三嫁阿拉坦汗之孙扯力克,被后世传为佳话。夫人为何不效法三娘子,留下一段美谈呢?”

武梁一边说,一边向巴云氏挤眉弄眼。

巴云氏见武梁不怀好意,她断然地说:“三娘子乃旷世奇女,巴云氏岂能与先人相比?巴云氏立志为亡夫守节,房上的瓦永远不上!”

武梁纠缠不休:“夫人,你也该为本官想想,本官在此代行章盖之职,章盖官宅连一片瓦也没有,这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放?夫人,赏给本官一个薄面,明天让工匠们再来,好不好?”武梁色眯眯地看着巴云氏。

巴云氏心中很是生气,她板起脸,正要说话,武梁身后有人喝道:“不好!”

武梁转过身一看,见来了两个半大孩子。巴云氏见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巴雅尔和巴图尔,她心中有了依靠。

尽管老夫人乌梁氏和巴云氏舍不得巴雅尔和巴图尔,可为了孩子长大之后能有所作为,婆媳二人还是打发老仆把两个孩子送回了包头召。巴雅尔和巴图尔每天跟八爷爷哲旺喇嘛读书练武,身材长高了,脑子里的学问也一天天增加了。听说来了个新章盖,八爷爷打发兄弟二人回来看看,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幕。

巴雅尔和巴图尔一左一右站在巴云氏身边。武梁不认识两个孩子,心说,这是哪儿来的两个野小子,在这里胡说八道。可是,两个孩子跟巴云氏十分亲热,武梁就猜到了几分。

武梁掩饰心中不快,他装出笑脸问:“夫人,这,这两个孩子就是贵公子吧?”

武梁毕竟是绥远将军衙署派来的,巴云氏不想与其发生矛盾,只得耐着性子如实相告。

巴图尔不冷不热:“你就是新来的代理章盖大人吧?章盖衙门不是在前院吗?你到后院来干什么?”

武梁勉强笑了笑:“我这不是出于好意,想把你们家的瓦铺上吗?”

巴图尔看着武梁就不舒服:“我家不需要!”

巴云氏拉了一下巴图尔衣角:“不得对武大人无礼!”

巴图尔不再说话了。

巴雅尔还算客气:“武大人的情我们领了,不过,不上瓦是奶奶和额吉商量好的,不能更改。”

巴云氏让两个孩子见过武梁,武梁干咳两声,又嘬了两口茶,讪讪地走了。

巴雅尔和巴图尔在家只住了两晚,兄弟二人就回了包头召。两个孩子一走,武梁就打发军兵到后院劈柴、担水、扫院子。本来这些粗活有老仆做,军兵却和老仆抢着干。而且,隔三差五,武梁还叫人往后院送些米、面、油和牛羊肉。这些吃的,章盖巴家也不缺,但却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晚上,老夫人乌梁氏坐在炕沿边,巴云氏把一盆热水端到老人脚下,她俯下身脱去老夫人的袜子,把老人的脚泡在热水盆里。

巴云氏反复添了几次热水,乌梁氏脸上渗出了汗珠。巴云氏双手在盆里搓了搓老人的脚,给老人擦干,然后把水倒掉。

巴云氏洗了把手,来到老夫人面前,她跟乌梁氏每天都说些家长里短——哪个汉人家里娶了媳妇,哪个蒙古人家里女儿出嫁;哪个汉人家又盖了房子,哪个蒙古人家里又添了牲畜;大青山今年的草长得如何,博托河的水势怎样……

博托河就是今天内蒙古包头市内的东河。

老夫人乌梁氏静静地听着,什么也不问,只是不时地看巴云氏两眼。巴云氏发觉婆母似乎有心事,就向老夫人发问。乌梁氏张了几次嘴才道:“媳妇啊,有件事额吉想跟你商量商量。”

巴云氏微笑道:“不用商量,额吉做主就行了。”

乌梁氏郑重地说:“这关系到你的后半生,额吉哪能不和你商量?”

见老夫人说得这般认真,巴云氏神情专注地看着婆母。

乌梁氏长叹一声:“额吉守寡三十多年,知道守寡的难处。你是个特别孝顺的媳妇,额吉不忍心耽误你的后半生,要是有可心的男人,你就找一个吧。”

巴云氏大惊,她“扑通”跪在老夫人面前:“额吉,媳妇做错了事,您老人家打我骂我都行,千万不能赶媳妇走啊!”

老夫人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你没做错事,什么也没做错,听额吉说。”

巴云氏缓缓地站了起来,老夫人深情地望着巴云氏:“额吉不糊涂,额吉生病的时候,你割血为额吉煎药,我们婆媳的血早就融在一起了。额吉感激你,真心实意为你考虑,你孝顺、善良、年轻、漂亮……可额吉是土埋到脖梗儿的人了,额吉不能不为你的后半生着想,怎么会赶你走呢?”

军兵把这件事禀报给武梁,武梁一愣,老夫人乌梁氏劝巴云氏改嫁,嫁给谁?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武梁放下手中的公务,他在衙门里来回踱着,上次我直接找巴云氏,遭到巴云氏的冷遇。巴云氏到底是怎么想的?女人的心难以琢磨,她喜欢,往往说讨厌;她说讨厌,往往是表示喜欢。巴云氏一定透露出了改嫁的意思,不然,老夫人怎么会提这件事呢?莫不是巴云氏对我动了心?可能!很可能!武梁照了照镜子,看我这脑形,长得多正;看我这张脸,长得多好看;看我这身材,多么强壮。这么帅的男人,她到哪里去找?没准是巴云氏看上我了。

武梁正想着,军兵来报,说巴云氏出了家门,奔布氏家去了。

武梁两手一拍,有了!

武梁来到后宅乌梁氏的屋中,使女给他倒上茶,武梁先跟乌梁氏套近乎:“老人家,听说您姓乌梁氏,我叫武梁,乌梁和武梁发音一样,只是写法不同而已,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们的缘分。”

武梁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乌梁氏见武梁绕来绕去,不知所云,就问:“武大人,有什么事吧?”

武梁看了使女两眼,乌梁氏会意:“都是家里人,你说吧。”

武梁“扑通”跪在乌梁氏面前:“听说巴云氏要改嫁,武梁不才,愿入赘巴家,和巴云氏一同在您老人家膝下尽孝,希望您老人家成全。”

老夫人心头一喜。其实,乌梁氏心里是矛盾的,她既希望巴云氏找个好男人,又不希望巴云氏离开自己。有人愿意入赘巴家,媳妇的终身有了依靠,自己还能天天看到媳妇,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乌梁氏让武梁平身站起,老夫人面带笑容:“这的确是好事,可是,我已经劝过媳妇了,她没有改嫁的意思。”

武梁恭恭敬敬:“这么说,您老是答应了?”

乌梁氏未置可否:“只要媳妇同意,我没意见。”

武梁心花怒放,有老夫人这句话,这件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