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成吉思汗子孙秘传(全集·第二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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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蒙古汉子(20)

蒙汉百姓都跪下了,一个汉民道:“大老爷,我们商队路过城外,没有地方做饭,见有一堆石头,就搬了几块架锅生火,可饭还没煮熟,他们就来了,非要我们向石头请罪。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偷,四没抢,我们犯什么罪了?”

蒙民道:“大老爷,他们拆毁敖包,我们失去天神的保护,大难就要临头。我们跟他们讲理,他们不但不听,还出言不逊。”

“我们没有出言不逊,我们只说这是一堆乱石头。”

“大人,你听听,敖包是我们蒙古人神圣的地方,他们竟说是堆乱石头。这是对天神的亵渎,对我们信仰的不敬,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巴特明白了,这是汉人不了解蒙古人的习俗,擅自搬了敖包的石头,引起了蒙古人的不满。可是,草原地区实行蒙汉分治,汉人事务归山西省,蒙民事务归归化城副都统衙门,涉及蒙汉纠纷的事件,都要由归化城副都统衙门和山西省会审,山西省在草原设了几个厅,审理蒙汉民纠纷的案子下放到了各厅。厅最大的官叫同知,是五品文官。

相对来说,土默特右旗哪个章盖发生的案件由哪个章盖出面审理。巴特把当地的章盖叫来,同时,也向归化厅同知通报情况。

归化城同知和当地的章盖都到了,双方就在归化城副都统衙门内设了个公堂,巴特旁听,归化城同知和当地章盖两堂会审。

归化城同知在草原为官多年,当然知道蒙古人对敖包的敬畏,汉人随意搬动敖包的石头,蒙古人肯定不答应。归化城同知一拍桌案:“商队头领何在?”

刚才说话的那个汉民跪在地上:“大老爷,草民在。”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赵五。”

“可有朝廷颁发的大照?”

在清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到草原上做买卖的。要到草原上做买卖,必须有朝廷颁发的执照。执照当时叫大照。

赵五把执照呈上,归化城同知看完放在桌上:“本官问你,你们为什么要拆毁敖包?”

赵五道:“回青天大老爷,我们第一次踏入草原,没见过敖包,以为就是一堆石头。我们都是内地的,听说草原上生意好做,我们几家商号凑了点银子,进了些布匹和茶叶,可刚到草原,就发生了这件事。我们是做买卖的,还要指望当地的神灵庇佑呢,如果知道那是蒙古人崇拜的神,打死我们也不敢动。大人,我们愿给蒙民弟兄赔礼认错,愿向敖包神请罪。”

归化城同知见赵五态度很好,便道:“本官命你等立刻把敖包恢复原貌,宰杀牛羊,向敖包请罪,求天神谅解,求蒙民宽恕。”

赵五诺诺连声:“是是是,大老爷。”

归化城同知转过头问章盖,章盖本来很气愤,可听赵五这么说,他的火也消了,他对蒙民说:“不知者不怪,我们草原人的心胸应该像草原一样宽广。商队的汉民世居内地,对我们草原的习俗不了解,就原谅他们吧。”

赵五忙向章盖磕头,又向归化城同知磕头,然后,站起身又向蒙民抱拳:“诸位蒙古兄弟,对不起,对不起,我等实在不知,你们怎么处罚我们都认。”

当时的蒙古人全民信奉喇嘛教,喇嘛教是佛教的一支,宽容忍耐是该教教规中的重要内容。既然这位汉民兄弟这么诚恳,蒙民也就不再追究了。

归化城同知和章盖又征求巴特的意见,巴特认为两个人处理得很好,蒙汉民都满意地离开了。

案子断完,归化城已是万家灯火,大街小巷人群攒动,熙熙攘攘。巴特请归化城同知和那个章盖一起进了一家饭庄,三个人被让进包间,巴特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三个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这时,楼下上来一主一仆两个女子,店小二迎上前:“夫人,您来了。”

女主人瞥了店小二一眼:“去,到楼上给我找个包间,要安静的。”

店小二赔着笑:“夫人,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太多,包间都满了。要不,您在一楼大厅里凑合一下?”

女主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蛋!”

店小二捂着半边脸,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对不起,对不起……”

使女劝女主人:“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下厨,给小姐做几道最爱吃的菜。”

女主人白了白眼睛:“不行!本夫人今天就在这儿吃。”她对店小二一瞪眼,“说!楼上到底有没有包间?”

店小二连连点头:“有有有……我这就去安排,我这就安排……”

店小二跑到楼上挨个包间看了一遍,恰巧巴特这个包间的隔壁吃完了。店小二麻利地收拾出来,把那一主一仆两个女人请了进去。

女主人还是不依不饶:“不是没有包间吗?这怎么有了?我看你就是属驴的,不打不上套!”

店小二不敢回嘴,也不敢抬头。

女主人坐下之后也不看菜谱:“还是老四样:鹌鹑眼睛鳜鱼肝,大雁舌头蜜蜂蛹。我可告诉你,蜜蜂蛹我要雪白的,上次的蜜蜂蛹都变了颜色,那是给人吃的吗?喂鸡还差不多!”

店小二道:“夫人,实在对不起,您要的这些菜今天都卖完了……”

“啪”,店小二脸上又挨一记耳光:“没有?我说有就有。去,把掌柜的给我叫来!”

店小二逃避瘟神似的跑了出去。片刻,掌柜的来了,他向女主人抱拳鞠躬。

女主人脸色阴沉:“我要的四样菜有没有啊?”

掌柜的支吾道:“夫人,您……您欠了一百二十多两银子,我们,我们赊不起呀!”

这位夫人一拍案子:“一百多两银子算个屁呀!你知道我是谁吗?”

掌柜的连声道:“知道,知道……可是,我们真的赊不起呀……”

女主人咆哮起来:“你不想干了是不是?你就不怕我封了你的店吗?”

巴特这个包间的门虽然关着,可他听得清清楚楚,归化城同知和那个章盖偷眼看巴特。巴特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

巴特推开门,向店小二招了招手,店小二跑来,巴特对店小二说:“告诉你们掌柜的,那夫人的账我结了,包括以前的欠账。”

店小二答应一声到隔壁传话。有人为女主人结了账,女主人更加不可一世,她把掌柜的大骂一顿,掌柜的诺诺而退。

女主人的气消了些,她让使女到隔壁看看,谁这么大方为自己结了账。使女来到巴特的包间,巴特忙把脸扭到一边,可使女还是认出了巴特,她惊道:“姑老爷?是姑老爷!小姐小姐,是姑老爷,姑老爷回来了!”

桐花又惊又喜,她几步来到巴特这个包间:“夫君!你真回来了?你从科布多回来,连我面也没见就回沙尔沁省亲,我还以为你借省亲之名,跟那个狐狸精……”

巴特眼一瞪,桐花没有说下去。

巴特去科布多这两年来,虽然土默特左右两旗官无俸,兵无饷,但巴特的官俸地收益却不少。桐花打着副都统夫人的名义,用这些钱出高级饭店、入高级珠宝行、进高级绸缎庄,可谓挥霍无度,归化城从官府到买卖铺户,从商号到老百姓,没有不知道桐花的。

巴特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他起身就走。桐花在后面叫:“夫君,夫君,我还没吃呢,我还没吃呢……”

巴特回到土默特右旗副都统衙门的后宅,桐花和桐雪一溜儿小跑,也跟了回来。巴特往炕上一躺,便打起了呼噜。

桐花走进屋中,她上炕要给巴特脱衣服,手刚碰到巴特,巴特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瞪着红红的眼睛:“你要干什么?”

桐花一愣:“睡觉啊!我还能干什么?”

巴特口气强硬:“这是副都统衙门,你回以前的宅子睡去!”

桐花没吃着饭,本就憋着火:“你是我男人,我不跟你睡,难道让我跟别人睡吗?”

巴特手指桐花的鼻子:“我告诉你,从现在起,我就不是你男人了!”

桐花“噌”地站在炕上:“我是正黄旗满洲,当今一品大员的女儿,难道你还敢休我不成?”

巴特也站了起来:“我就是要休你!”

桐花质问:“你刚恢复副都统两天半就要休老婆?凭什么?我是泼米了?还是撒面了?做贼了?还是养汉了?”

巴特暗道,通智的女儿如此粗俗,还自称是一品大员的女儿,实在是没有脸皮!巴特两眼喷火:“你阿玛通智害我不成,又让你来害我,我和通智老贼势不两立。你滚,给我滚!”

桐花双手叉腰:“好啊,你竟敢诬陷我阿玛!我阿玛是堂堂一品。你诽谤朝廷命官,罪不容诛!我要告诉我阿玛,杀你全家!”

Chapter 20

真不知巴特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还是副都统呢,水平也太低,就算用屁股也能想明白——如果真像巴特说的那样,通大人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怎么可能给他开公文?怎么可能给他拿盘缠?……

1735年是雍正十三年,春回大地,野草开始复苏,冬眠的害虫蠢蠢欲动。没有雨水,路边的白杨树凭借体内饱满的水分吐出新芽。然而,没几天,叶子就被害虫啃得光秃秃的。为迎接钦差大人,军兵只得砍树。

归化城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买卖店铺门前一尘不染。建威将军申慕德率领巴特等大小官员出城十里,迎接新上任的钦差大臣兼工部尚书。

钦差坐的是马拉的轿车,轿车两个木轮,青色的轿帘,上面是绿呢顶子,顶子四周镶着蓝色牙边,看上去不但不奢华,还有点土旧。轿车前,两人举旗开道,后边六人举旗相随。没有前呼,没有后拥,一行就这么几个人。

申慕德、巴特赶到,前面举旗的军兵向轿车里的钦差大人通禀。钦差吩咐停车。申慕德紧走几步来到轿车前。军兵撩起轿车帘,里面走出一个人。此人五十六七岁,头戴红缨帽,帽上镶着红宝石顶珠,顶珠下插着一支单眼花翎。上身着深蓝色的蟒袍,下衬江牙海水,脚上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朝靴。项挂朝珠,前后胸是仙鹤补子。

花翎就是孔雀翎,翎有单眼、双眼、三眼之分。眼就是孔雀尾巴末端如同眼睛一样的圈。眼越多,地位越高,三眼、双眼只有王公一类的大臣才能佩戴。

申慕德一看,这不是通智嘛!申慕德惊道:“通大人!原来钦差大臣就是通大人!下官申慕德给大人请安。”

申慕德向通智一抱拳,通智抱拳还礼:“申将军,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本来巴特准备向钦差大人状告通智,可万万没想到,这个钦差竟然是通智!通智当了钦差大臣、工部尚书,我的状告还是不告?告,我去哪儿告?不告,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归化城的官员一一上前叩见通智,人们都拜完了,只有巴特没动。

申慕德一拍巴特的肩:“巴大人,怎么?老岳父通大人荣升为工部尚书、皇上的钦差,你高兴得都忘参拜了?”

巴特仍然没动,他看着通智,通智也看着他。通智正等巴特给他磕头,哪知巴特转过身,跳上马,“嗒嗒嗒……”扬长而去。

“巴特,巴特……”

通智连叫数声,巴特头也不回。

申慕德觉得没面子,通智也很尴尬。通智重新上车,申慕德把他接进建威将军衙署。

安顿完通智,申慕德越想越不对劲儿,巴特呀巴特,我是你的顶头上司,我让你拜通智你扭头就走,招呼也不打,当着归化城几十名官员的面,你置我于何地?

申慕德把巴特叫到大堂,他一脸不高兴:“巴特,我们之间有过节吗?”

巴特给申慕德打了个千儿:“将军待巴特如手足。”

见巴特态度谦恭,申慕德的气消了一些:“那你今天是怎么了?”

巴特低着头:“回将军,我心情不好,请将军原谅。”

申慕德训斥巴特:“你是朝廷二品命官,不是轻狂少年!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该在那种场合流露出来吧?你可以不顾及我的面子,可通大人是钦差,是你岳父,你总得顾及一下他的感受吧?”

巴特猛地抬起头:“他不是我岳父!他是国贼!是我的仇人!我要告他!”

申慕德吓了一跳,他压低声音道:“你敢骂钦差是国贼,你不要命了?”

巴特把宝树的遭遇,自己背后的冷箭,以及通智把桐花嫁给自己,桐花三次气昏奶奶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申慕德瞠目结舌,原来巴特不是对我,而是对通智!可是,状告钦差大人非同小可,就算巴特说的全是真的,可通智现在是皇上的钦差、工部尚书,位高权重,他能告赢吗?

申慕德劝道:“巴特呀,这件事你对我说说就得了,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巴特目光凝重:“将军之言出于肺腑,巴特感激不尽。可巴特心意已决,我就是赔上性命,也要把通智老贼扳倒。将军,请给巴特办个公文,我要进京面见皇上告御状!”

清朝对蒙古民族的政策既优厚又苛刻,“建众以分其势”是最绝的一招。

清太祖努尔哈赤曾形象地把蒙古民族比为云,天上的云合则成雨,蒙古民族合则成兵。要想有云无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云吹散;要想清廷不受蒙古民族的威胁,就必须分化瓦解他们,让他们各自为政,互不往来,互不隶属。因此,有清一代,蒙古被划分为277个旗,其中,7个喇嘛旗,72个内属旗,198个札萨克旗。内属旗不设札萨克,或设总管,或设都统,比如土默特左右两旗,而且,总管和都统取消世袭。以1890年为例,当时蒙古地区人口约160万。按此计算,平均每个旗不到5800人,这仅仅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大村子。

198个札萨克旗,又分为19个盟。盟不是一级政府,也没有行政职能,无权对各旗发号施令,其职能仅仅是清查人口和牲畜。各旗直接归中央下派的各地将军管辖,各地将军几乎都是满人。旗与旗之间不能越旗游牧、耕种、往来、婚嫁,同一个盟的王公贵族只有三年一次的会盟才能见面。内属旗连会盟也没有。实际上就是画地为牢,把蒙古各部圈起来,每个旗都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清政府还规定,蒙古各级官吏不得随意进京,如确需进京,必须有当地将军的批文,按朝廷的指定路线行走,绕路拐弯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