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埃里汪奇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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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进入埃里汪

我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小河边的窄路上。我很高兴旅程中有这样好走的路,它存在的价值显而易见。然而,我很快便意识到,我一定是来到了一个有人居住却不为人知的国家。那我落到这些人手中会遇到什么命运呢?他们会把我抓住献祭给入口那些丑恶的守护者吗?可能吧。想到这,我害怕得浑身发抖,但可怕的孤独感已经完全把我征服了,更何况我还头脑眩晕,身体发冷。我忧心忡忡,脑海里涌出无数的幻想,一点也打不定主意。

我快速往前走,往下,往下,再往下。更多的溪流汇入了小河,河面上架着一座由几根松木搭成的桥。我很欣慰,因为野人是不会架桥的。然后我看到了一幅无法诉诸书面的景象——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如果可以重来,这该是我最想重新体验的几个时刻之一。我已经走到了云层之下,走进了灿烂的夕阳里。我面对西北方向,全身沐浴在阳光里。啊,多么令人振奋的阳光啊!再看眼前的景象!天地如此广阔,简直就是摩西站在西奈山顶上看到的自己不应踏足的乐土。美丽天空在夕阳照耀下呈现出深红色、金色、蓝色、银色和紫色,优美而宁静。远处是成片的平原,我看到上面坐落着无数的城镇,房屋有高高的尖顶或圆形穹顶。近一点的地方是层层叠叠的山脉,轮廓交织在一起,阳光与阴影交错呈现,还有波浪般的沟壑和锯齿状的峡谷。我看到了大片的松林,有一条无比壮观、波光粼粼的河流蜿蜒在平原上,还有许多城镇和村庄,有的甚至近在咫尺。面对这些,我沉思了很久。后来我背靠一棵大树坐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实在是筋疲力尽,现在在阳光的照射下,全身暖和了,心情也平静下来,最后陷入了沉睡。

突然,我被叮当的铃声吵醒了,抬起头来看到了四五只山羊在附近吃草。我一动,它们无比好奇地转头来看我,没有吓得跑开,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把我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我也打量着了它们。这时,我听到了欢快的笑语声,循声而望,看到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可爱姑娘,身穿亚麻长袍,系着腰带。她们也看到了我。我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她们看,被她们的美貌迷住了。她们非常惊讶地看了我一会儿,又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发出害怕的尖叫,拼命地逃了。

“就是这样。”我看着她们惊慌逃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自己最好留在原地,听天由命。无论会发生什么,就算有更好走的路,我也没有力气逃跑了。我迟早要和当地人打交道,可能越快越好。我最好不要露出害怕他们的样子,也不要现在惊恐逃跑后又在明天或后天被他们大叫着抓住。所以我坐在原地等待。大约一小时后,我听到远处传来喧闹的说话声。几分钟后,我看到了那两个女孩带着六七个男子来了,他们带着弓箭和矛。事已至此,我毫无办法,所以他们看到我之后,我仍静坐不动,直到他们来到跟前,然后我们相互看着对方。

这两个女孩和几个男人的肤色都很暗,但比不上南部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的肤色。男人们没有穿裤子,而是穿着长袍,样式几乎和我在阿尔及利亚见到的阿拉伯人穿的一样。这群人是我所见过的最杰出的人种,男子强壮英俊,美貌完全不逊女人。不仅如此,他们的表情谦恭友善。我想如果我有丝毫使用暴力的倾向,他们就会立刻杀了我。但他们给我的感觉是,只要我不动,他们根本不会伤害我。我不是那种对人一见钟情的人,但这些人给我的印象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所以我从头到脚一个个打量他们的时候,一点也不不害怕。他们都很强壮,单打独斗的话我和他们可能旗鼓相当,因为很多人说我最应引以为豪的便是一身肌肉,我身高六英尺,身体匀称强壮。但即便我没有在最近的冒险旅程中累得精疲力尽,他们中的任何两个联手就能轻易撂倒我。我的肤色似乎最让他们感到意外,我的发色很浅,眼睛是蓝色,肤色白皙。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我长成这样;而且他们也没见过我的服饰。他们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瞄来瞄去,似乎越看越糊涂。

最后我站了起来,靠在手杖上,把头脑中所能想到的话说给那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人听。我讲的英语,但我确定他听不懂。我说我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国家;我是经历了许多命悬一线的危险偶然来到这里的;我相信他们不会伤害我,因为我现在听任他们的处置;我说这些时,语气平缓沉稳,表情丝毫不变。他们没有听懂我的话,但彼此点了点头,看到我既没有表现出害怕,也没显出低人一等的样子,似乎很高兴(我当时是这样想的)——而事实是,我当时已经疲惫到不知害怕。然后,其中一人指着山上立着雕像的方向,模仿出其中一座雕像的表情。我大笑,还表现出发抖的样子。他们也跟着大笑起来,讨论了好一会儿。我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讲话,但我想他们可能把我经过雕像的事情当成笑话了。之后,其中一人走向前来,打手势让我跟着他们走。我不敢反对,毫不犹豫的照做了。另外,我很喜欢他们,确定他们不会伤害我。

大约十五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山脚下的一座村庄里。村里有一条狭窄的街道,房子全挤到了一处。屋顶很大,高悬在上方。有几个窗户安装了玻璃,但玻璃窗数量不多。整体看来,这个村庄像极了人们从阿尔卑斯山偏僻的小道下到伦巴第地区时看到的村庄。我就不提我的到来所引起的骚动了,尽管他们对我充满了好奇,但并不失礼,这就够了。我被带到了一所大房子里,这里好像属于抓住我的人。我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他们送来牛奶、山羊肉和一种燕麦饼给我当晚餐,我吃得很香。我一边吃饭,一边不由自主地打量那两个最先发现我的美丽姑娘。她们似乎把我视为自己应得的奖励——我的确是,我愿意为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赴汤蹈火。

他们对我吸烟表现出了意料之中的惊讶,这事我就不再详述。但我发现,我擦亮火柴时他们显得既激动又不满,这让我感到很奇怪: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满意。之后,女士们离开了,留下我和男士们。他们试着用各种方法和我说话,但我们彼此还是无法听懂,唯一弄清楚的是:我是一个人走了很长的山路才来到这里的。后来他们感到累了,我也非常困。我打手势说要卷着毛毯睡在地上,但他们给了我一张小床,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和蕨类植物。我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天大亮才醒。我发现自己是在茅屋里,有两个男子在看守我,一个老妇人在做饭。看到我醒来,两个男人显得很高兴,用一种愉快地声调跟我说话,像是在说早安。

我穿过了好几道门,去房子前几码远的一条小溪里洗脸。招待我的人们对我非常好奇,一直盯着我,就算是小动作,他们也要模仿。每做完一个动作,他们还相互交谈,询问对方的意见。他们对我洗浴尤其感兴趣,似乎在怀疑我究竟是否各方面都像他们一样。他们甚至攥住我的胳膊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我的手臂结实强壮时,他们点头称好。之后,他们又检查了我的腿,尤其是我的脚。看完后,他们相互点头表示赞许。我梳洗了头发,尽量让自己在这种条件下看起来整洁些。这之后,我发现他们对我越发尊重,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已经对我表现了足够的尊重——这点我没有资格评定。我只知道,他们对我非常友善,为此我衷心地感谢他们,因为他们完全可以不这样做。

就我而言,我很喜欢他们,也钦佩他们,他们的沉稳自如给我留下了愉快的印象。他们的举止也没有让我觉得自己惹人讨厌——对他们而言,我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理解不了。他们更像强壮的意大利人,举止也明显很像,一举一动极其自然,毫不造作。我去意大利旅行过多次,他们双手和肩膀的小动作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总让我想起埃里汪。我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像刚开始一样做自己,不管好坏,顺其自然,碰碰运气。

他们等我梳洗的时间里,还有回去的路上,我想到了这些。然后他们给了我早餐——热面包和牛奶,还有既像羊肉又像鹿肉的煎肉。他们的烹饪方法和就餐习惯和欧洲人一样,不过他们将串肉杆当叉子,用一种屠刀切肉。我越看房子里的布置,越为房间的类欧式风格感到惊讶。如果墙面贴上《伦敦新闻画报》和《笨拙画报》的剪报,我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之前牧场里的羊倌屋了。然而所有的东西又都有点不同。与英国相比,在屋子一面养鸟和花的习惯几乎一样。初到之时,我很高兴地发现几乎所有的植物和鸟类都和英国的相似:所以这里也有罗宾鸟、百灵鸟、鹪鹩、邹菊和蒲公英,虽然和英国的不是完全一样,但非常相像——都可以用相同的名字称呼。所以在这里,那两个男人的生活方式以及屋子里的摆设也几乎和欧洲一样,一点都不像去中国或日本,那里所看到的东西都让人很陌生。他们的生活用具很原始,相当于欧洲五六百年前使用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时的确很吃惊,但很多意大利村庄也是这样的。

吃早饭时我一直在猜测他们所属的人种,忽然想到的一件事让我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会不会是以色列迷失的十个部落呢?我听祖父和父亲提到过,说那些人住在一个世外桃源,等待最后回归巴勒斯坦的时机。我会不会是上帝派来的让他们信仰基督的工具?天哪,多么棒的想法!我放下串肉杆,匆匆观察了他们一眼。他们一点都不像犹太人:鼻子是典型的希腊人的鼻子,嘴唇虽然丰满,但一点也不像犹太人的嘴唇。

我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既不懂希腊语,也不会希伯来语,即使我能听懂他们的语言,我也听不出这两种语言的词根。我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还不了解他们的风俗,他们似乎不信宗教。这太自然了:以色列的那十个部落就不信宗教。但是难道我就不能改变他们吗?让这十个以色列迷失的部落回到世上唯一的真知上来,这将是名垂青史的荣耀。想到这些,我心跳加快,内心无比激动。这将确保我在极乐世界得到任何我想得到的地位!甚至可能在现世就能获得!错过这样的机会将是多么愚蠢!即使不能和耶稣的门徒平起平坐,我也只会仅次于他们而已——更别说超越那些地位卑微的先知,甚至超越除了摩西和以赛亚之外的《旧约》的作者。如果能确保得到这样的未来,我愿意毫不犹豫地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我一直对传教士所做的努力表示真诚的赞赏,有时候也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传播教义和发展教徒,但我从未想过自己要成为传教士。的确,与其说我喜欢他们,莫不如说我敬仰、羡慕和尊重他们。但如果这些人真是以色列十个迷失部落的人,情况就会完全不同: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我绝不能错过。我决定只要发现有迹象表明我遇到的就是迷失的部落,我一定会转变他们。

这里要提到的是,我在故事的开头几页里已经暗示了这种发现。时间加深了我这种印象,尽管好几个月里我都心存怀疑,但现在已经十分明确了。

吃完早餐后,主人们来了。他们指着通向他们国家的峡谷,像是在告诉我,我必须跟着他们走。同时,他们抓住了我的胳膊,做出要带我走的样子,但不用暴力。我笑了,把手放到脖子上,又指了指那条峡谷,做出害怕到了那里后被杀的样子。他们立即猜到了我的意思,坚定地摇了摇头,告诉我不会有危险,他们的举止让我放了心。大约半小时后,我打好了包袱,对前面的旅程满怀期待。吃好睡好之后,我的体力和精力也都恢复了,加之我目前所处的这种非同寻常的处境,我的希望和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但很快我的激情就开始冷却,我想这些人可能根本不是那十个迷失部落的人。如此一来,我只能感到遗憾,因为我赚钱的希望——让我历经诸多困难和危险的根本原因——几乎破灭了。眼前的事实告诉我,这地方挤满了人,他们很可能已经开发了所有容易到手的资源。更重要的是,我怎么回去呢?尽管主人们很善良,但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来,他们抓了我就没打算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