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月初破虏将军周慎率部分冀州军队增援幽州平叛时,深藏在冀州内部的祸患爆发。
在黄巾军主力随张角三兄弟覆灭之后,只留下三大部;第一是因唐周之故没有造反的青徐部,第二是钜鹿张牛角部,第三是常山褚燕部。
冀州兵马调离后,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张牛角部与褚燕部合军攻打巨鹿郡治所瘿陶,进一步将薄弱的冀州汉军吸引到了瘿陶一线。于是,在张牛角猛攻瘿陶吸引钜鹿太守郭典注意力时,褚燕两昼夜奔袭六百里将看押的五万余降军放出牢笼。
于是,河北形势急剧逆转,但张牛角也与褚燕发生了路线上的纷争,张牛角执意要攻破瘿陶杀死郭典为黄巾军复仇,而褚燕想率领部众退往山中自守。在皇甫嵩、周慎接连率部调离冀州后,冀州内只剩下郭典威望最高且尤为知兵,张牛角认为杀死郭典后,东北有乌桓、鲜卑乱军呼应,再加上日渐沸腾的青徐太平道,说不好能恢复黄巾军鼎盛格局。
可褚燕不是太平道出身,对黄天大业没兴趣,他已经捞够本了,最关心的就是活命。
其后张牛角于瘿陶城下中箭重伤,临死放弃兴复黄天大业的张牛角将指挥权移交褚燕,褚燕以张牛角嗣子身份接掌张牛角部并改名张燕,立誓杀郭典报仇。郭典却感染瘟疫病亡城中,也因为这场蔓延大河南北的瘟疫,张燕率部撤入山区,为区别以往舍弃黄巾军名号,自号黑山军。
从瘟疫重灾区冀州撤入太行山后,张燕又转而侵攻富饶的河内以及山地为主、险峻的上党;四月下旬时并州刺史丁原率部屯上党,朝廷以钱塘侯食邑五千户的右车骑将军朱儁为河内太守,命朱儁率右路军精锐北上抵达张燕。
五月初的正午,大汗淋漓的魏越站在营门最高的哨塔上吹风,他斜倚在护栏上,背后是湛蓝苍穹以及朵朵白云,灿烂阳光中稍稍清凉的风刮过哨塔,魏越脸上汗迹迅速蒸发,阵阵舒爽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纸,嘴角不时抽抽。
这份信是雒都曹氏写来的,因为怀孕的原因曹氏放弃了长安之行,她信中说宋氏晋封美人并移居永安宫与董太后、万年公主、刘协住在一起,信中询问魏越是否向宋美人上贡金银以巩固情谊。
后汉的宫廷之中相对于前汉简化了不少,自上而下只有皇后、贵人两级,后来又增补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宋氏安安稳稳诞下这个孩子,会按例晋封贵人。
训练之余的胡轸、游殷两人从营房中提来两桶煮的烂透的粥,给周围休息的虎贲郎打粥,游殷提着小半桶登上哨塔,见魏越略略振奋的脸色,笑问:“扬祖可有喜事?”
魏越点着头收好信纸,拉游殷上塔后,抱着半桶稀粥,抓着瓢勺舀了半瓢绿豆、红豆、米及其他一些谷物、豆类熬煮的褐色稀粥吃了几口才说:“雒都中有与我相好的孤寡女子,已然有孕。感觉麻烦,但的确是好事,我也不知是好是坏。”
游殷正远眺长安方向端着木碗往嘴里送粥,被魏越这话呛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干咳两声后游殷回头打量抱着粥桶的魏越,嘴角抽了抽:“扬祖就不怕黄公知晓?”
他是知道魏越与黄琬女儿订亲的一事的,只觉得相得益彰。
现在魏越还未冠礼就在外面勾搭女子还弄出孩子……这在游殷看来是正常的事情,喜欢音律的游殷与贵戚女眷打交道的机会更多。有些贵戚女眷寂寞难耐,没有机会也会制造机会,如魏越这样聪明、健壮,相貌堂堂的英武少年,对那些贵戚女眷来说无异于一块烤的金黄的肉。
“黄公即便知晓也不会在意,我又不曾欺辱他家贞姬?”
风势渐大,魏越抱着粥桶坐在哨塔上避风,对同样蹲下的游殷笑道:“我又不曾招惹闺阁女子,也未与有夫之妇相染,没人来寻我麻烦,黄公即便会恼怒,可无从知晓自不会生怒。”
觉得魏越还是心虚,游殷两口喝完粥,抓着木碗就在粥桶中舀了一碗,支主意道:“江夏黄氏终究是名门高第,这类事情扬祖安稳好外室,想来黄公与扬祖正室也不会声张。估计,黄公在外兴许也有外室。今后扬祖持家要内外分明,自不会闹出什么纷争。”
这种外室生子的情况,最怕的反倒不是正室要闹,而是魏越偏心,过多的拿家中财富给与外室去做什么补偿。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外室转为妾室或侧室,收入家中立下嫡庶区别,这样一来才能保证家中的资产优势和良性。
如果魏越连这点事情都混淆轻重的话,聪明有抱负的人自然不会跟随魏越,持家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做好天下事?
吃完粥,游殷抚着自己略略鼓起的肚皮,换了个话题:“前几日有四五支西羌小部……应该是杂种羌,越过武功防线进入樗(音楚)县、上林苑一带抄掠牛马、百姓,此事皇甫嵩已托付张举。扬祖觉得,此事我西路军会不会插手?”
上林苑在长安南边的终南山脚下,是个打猎、避暑的好地方;迁都雒阳后,西都长安的林苑之地就少了皇室狩猎,也无多少贵戚留在长安,所以长安周边的林苑都成了繁育马种、牛种的养殖基地。因为林苑的特殊性,也有流民闯进去躲避官府,开垦田地自食其力,倒也发展出一些人口规模颇大的聚落。
不在亭里编制中的村落,被称之为聚落。
凉州叛军未曾攻下坚城陈仓,又担心皇甫嵩部增援陈仓并借助陈仓一带的险峻地势将叛军挡在关中以西。故而,皇甫嵩从长安开拔迎战之际,西凉叛军留两万余人在李文侯率领下围绕陈仓立营继续封锁陈仓,并为主力留下退路。
其后韩遂率兵三万余向东在沿途扎下营垒继续保证主力的退路,只有边章、北宫伯玉率领的主力部队在陈仓与长安之间的眉县、武功对峙。
叛军围绕眉县立营,背依岐山南临渭水,以五万之众在北至美阳,南至秦岭北麓太一山之间布成星罗棋布的百里防线;皇甫嵩则在武功立营,战线不如西凉叛军长,只占据、防守交通要道。两道战线近的二十里,远的相距五十里,隔三差五就是一次侵袭、渗透战斗,期间夜袭、诈败、伏击各种小规模战术高频率出现,打到现在锐气正盛的西凉叛军已露出疲态。
随着关中夏粮即将收割,西凉叛军又发动更加猛烈的渗透战,企图破坏皇甫嵩的补给线,并劫掠财富。
现在西凉叛军一只脚踏入关中却被皇甫嵩挡住,空有庞大的兵力缺乏足够战场投放;强攻皇甫嵩防线损伤大还收获小非常的不划算,望着即将收割的关中夏粮总不能这么干瞪着,于是期望于渗透防线,以小股部队破坏关中,引发豪强怨气后……那作战态度保守的皇甫嵩,很可能让朝廷弄下去。
不得不说,皇甫嵩的防线实在是太过于恶心,摆明了要活活拖死西凉叛军。
只要在夏粮入库前保证防线稳固,那西凉叛军只能后撤,否则耗下去连跑的力气都就没了。
魏越一心跟着典韦习武,并操训自己的五百部曲,对于武功一线的事情并不关心。毕竟那是皇甫嵩坐镇的防线,这个人虽然缺少一些对天下苍生的责任感,但打仗本事的确不在昔日凉州三明之下。
稍稍考虑后,魏越问:“进犯上林苑之敌,约有多少?”
“千人上下,皆是西羌杂胡小部,所部少则二百余骑,多则三四百骑。要想围剿这伙杂种羌,大概需要两营骑士前后围堵,才能见奇效。否则,这伙杂种羌能翻越太一山而来,亦能翻越太一山而去。”
游殷犹豫片刻,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西路军已在长安操训两月,武功一线兵马不足常有小股叛军杀入关中,不止武功一线将士埋怨我西路军,就连关中豪强、百姓也有怨言。甚至,军中将士也不愿静候此间,想着去杀敌立功。”
见魏越神色了然,游殷心中一定:“故,愚兄以为张举会出兵,并大举出击以求完美无缺。在与叛军交战前,西路军也该一齐出动,令各营娴熟配合。”
魏越点头:“幼齐兄所言在理,我看这伙杂种羌是皇甫嵩有意放过来给我西路军练兵的,西路军没有实战之前,皇甫嵩也不敢贸然决战呀。”
太一山是后世的太白山,是眉县、武功南边最高山;杂种羌擅长山地作战,但也翻不过太一山,估计是从太一山下的防线渗透过来的。毕竟是山地区域,皇甫嵩也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这片不适合大部队通行的地带,能守住制高点观察敌情就足够了。
凉州早年动乱时,东羌部族硬是让凉州三明给杀光了,血淋淋的军功面前,西羌就跪下了。西羌的背后,还有各种混血的杂种羌……唔,这是官方定义,也是羌人内部的叫法,非常生动、鲜明的词汇。
杂种羌夹在西羌、氐人之间,无法占据肥沃的耕地和平缓的牧地,只能向苦寒的山地迁移。相对于羌氐部族来说,杂种羌在发展过程中吸纳了各种人口,其文化特性乱而不明显,唯一的特征就是因为生活在高海拔地区,这些杂种羌的皮肤相对来说更黑一些,同时适应能力更强。
擅长山地作战,因相对贫穷所以劫掠特性更为疯狂,整体皮肤较黑,就是区别杂种羌的常识。连羌氐都看不起,视为奴隶的杂种羌……自然也不会受到汉军的尊重。基本上,出现在上林苑区域的杂种羌,对汉军来说就是一场抓俘虏为主的大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