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雄霸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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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矛盾

古隘口东北十二里处,虎步营分作七队布成斜线阵列,其阵后随大营后撤的杂兵燃起十余座烟台,黑烟弥漫消散掩护大营物资队继续后撤。

虎步营预备队组建的后阵只有三百余骑,新上任的军司马黄忠眯眼观战,静静等候着预备队插入战场的最佳时机。

他终究是新上任的军司马,此前只在南阳军中效力过,后来在何进的大将军做从事,几乎就没有野战军、边军的履历和经验。故而别说魏越,就连他的堂弟黄盖都不敢轻易将一线的指挥权交给他。

这不是排挤黄忠,而是为了黄忠考虑,为了维持与何进的关系才做出的安排。

虎步营是魏越和黄盖一起选拔军吏、兵员组建的,先后经历了黄奎、黄盖,现在又来了一个军司马黄忠。就虎步营来说,其传统就是军司马接替校尉,黄忠接替黄盖几乎不存在疑虑,只要蔡邕派系与何进保持合作关系,今后黄忠必然会接掌虎步营。

这是一支跟着张举、魏越南征北战的中坚力量,自张举叛变后,魏越对虎步营的影响力深入肺腑,这对中枢来说并不是好事情。于是就有了黄忠调任虎步营军司马的任命,黄忠是接掌虎步营阻力最小的人。

接掌虎步营,将虎步营拉到何进、中枢直管的阵营就是黄忠最大的使命。

如今突逢战事,唯有上佳的战场表现他才能服众;若是这一仗中他表现不佳,别说军中排斥,就连何进也容不下他。

古隘口东侧山岭之上,杨奉率千余河东兵虚张旗帜为虎步营看守可能来自侧翼的突袭。

卫仲道一袭黑光甲在身,见李乐部贼军突袭而来却见虎步营阵势而顿足,不由赞叹:“慑敌如此,当见虎步雄风!”

“虎步虽勇,却难吓退李乐,否则他怎么敢出城追击?”

杨奉本就是桀骜之人,河东卫氏那么大的招牌让白波军打碎了还用脚踩,自然对卫仲道没有多少敬意,口吻平淡而自信:“李乐曾在虎步营为屯将,精熟虎步营战法,自不会轻触交战。料想,应该是想列阵典兵以拖延黄公覆。”

说着他扭头,对自己一众军官讲道:“虎步营名为步兵却有半数精骑,李乐猝然来战一旦势颓,虎步营自会乘利而进衔尾追杀。他不惧兵败身死,可他怕绛邑失陷。”

卫仲道不解,不怕死却怕丢城,询问:“这是为何?”

瞥一眼卫仲道,杨奉轻叹一口气道:“白波军渠帅郭泰于李乐有恩,今郭泰与张举作乱河内。若绛邑为我军所得,那我军自可进军河内夹击贼军,如此一来郭泰、张举必然败亡绝无幸免之理。若是我军不入河内,以张举之能及所部悍兵,多少能有些出路。”

称赞李乐的忠义?

卫仲道不觉得李乐有行为算得上忠义,哪怕李乐保护了他们夫妻俩,毕竟忠义有大小之分。如关羽那样忠于主君就是忠于国家的概率过于稀少,加上需要关羽反抗曹操的忠义形象来反衬依附曹操的官员,各种加工之下,才有了关羽忠义千秋的形象。

至于张举所部的其他出路,对此卫仲道也不愿深入讨论。

张举杀的他河东卫氏三百多年基业崩解,本身是血海深仇,自是希望张举败亡;可张举善战,而其所部与郭泰部又是彻底的太平道余孽,张举所部不会出现内乱和投降思想,要打败张举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就河内局势来说,目前需要镇压黑山军,怎么敢消耗兵力去跟张举硬拼?

所以,就地方形势和朝廷大局来说,张举进取河内无望的情况下,很可能在地方军队的配合下一路突破而出。连突围都不需要,河内兵、并州军都缺乏合围、逼死张举的必要。

卫仲道与杨奉话不投机,转身来到另一侧观望南面战场,他们与魏越直线相距不过七八里。

南面战场烟火缭绕,火焰是对付战马最好的东西,敌军造成大量的燃烧引发滚滚浓烟,就连魏越也只是根据斥候汇报来了解战局进展,根本无法通过目光来观察战场。

魏越看不清数,卫仲道等人自然看不清楚,他们看到的只有窜上天际消散的烟尘,战况如何无从判断。

不过倒是可以看到对面西岭上的魏越大纛,以及大纛下五百余挂赤红负羽的甲士,这些甲士簇拥在大纛下仿佛一片燃烧的烈焰,引人注目。

卫仲道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轻叹道:“我之一辈,威势能胜魏扬祖屈指可数。”

蔡琰眯眼远眺,突然问:“比之三袁如何?”

想了想,卫仲道笑着摇头说:“袁基内敛质朴犹如山间幽泉,清冽之感唯有常饮者知;袁绍如凤鸣于九天之上名倾天下,然受制于族中多有不畅意;而袁术此人早年有名曰‘路中悍鬼袁长水’,扈从、门客车马百余常随其出游,远近之人无不仰慕,也只是威名于一时而已。”

论本人及部属的打扮、招摇,能超过魏越的人几乎没有,魏越可是引领过雒都潮流发型的时髦人物。时髦时髦,自然跟发型、胡子有直接关系。

“师兄自入雒都前,已有轻视三袁之言论,故为父亲不喜。然而同门路粹、阮瑀等长者,早年虽遭师兄欺压,却多有认同师兄者。”

蔡琰说话间神情追忆,语调缓缓:“师兄常怀愤世之心,此心不息,终究为天下患。”

卫仲道闻言皱眉不已,魏越这个人还真是很孤僻,明明身份资历都到了,完全可以跻身雒都顶层交际圈,然而却一心扑在军事上,不与外界做太多交流。别说是各地名门,就连魏越本人的诸位在外游学、立业师兄,魏越都不做联系。

这种同门拉帮结伙,与名门子弟缔结友谊的好事情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而已,可魏越没有去做,只是一心扑在军事上,让人很难想明白魏越究竟想要什么。

出自名师,与昔年的士族领袖江夏黄氏嫡女订亲,本人又弱冠进爵为县侯,手里又握着各地名门高第眼红的商路……这已经是一种人生巅峰了,可魏越依旧紧抓军权不放,说贪权也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还要亲临前线作战?

难道,魏越仅仅只是喜欢战争?

一个喜欢战争的人,还握有如此之多的资源和影响力,同时又有让人惊骇的战绩,那么今后成为战争发动机也就顺理成章了。

蔡琰口中的天下之患,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卫仲道怎么知道,蔡琰口中的天下之患,是对名门之患的掩饰性代称。

交战区外围一里处,一队斥候下马休缓马力,身为队官的赵云显眼的白色披风已染了大片的血迹,两名伤员在众人合力协助下完成简单包扎后一同饮水吃着肉干。

赵云长槊钉在身侧,抬臂指着南面道:“数日以来,贼军斥候与我相遇只会逃窜不敢交锋,我军往往能探五十里外。今日一早也是如此,自午间至今贼斥候一改前风舍命阻击。如此推断,武都侯及时收手,可谓神武。”

斥候是只属于中军的骨干、亲信力量,干的虽然是最幸苦的事情,可身前速度也是很快的,斥候队的军官往往最能锻炼大局观。

毕竟作战时,斥候队是可以旁观战局,他们本身的使命就是这个,以相对公允的立场将敌我各阵的信息回报中军。

作战时,能旁观战场以相对冷静的心态学习、分析战争的只有斥候和中军而已,其他人都是要投入战斗的。就大多数人来说,被投入战斗编制后其心态就已经爆炸了,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当场学习、分析战争。

相对于战后分析成长起来的将领,这些临阵学习成长起来的将领面对战争的态度更为从容、自信,往往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往往所谓的猛将不止是带兵能力强,而是临阵之际敢于大胆出击最能抓住战机,能凭此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赵云等人还没交流几句,就见南面东岭三四里外飘起三道黑烟,洞悉全军军令传递的赵云知道,刘浑部与夏牟部已经汇合并已抢占有利地势可以参与战斗了,这意味着贼前军的退路已被斩断!

五名斥候贴着双方交战区域冲过来,与赵云处汇合后急声速报:“刘、夏二部就位列阵,贼后阵已乱!”

不到二十个呼吸,这道军情以口述的方式传到了魏越处,魏越所部已向坡下移动靠近马匹,确认后魏越不做多想立即下达总攻命令。

哪怕现在韩暹部的白波军已经打到临汾城下,他也必须一口吃掉这万余胡才部前军。

一瞬间,魏越身后又竖起一面大纛,全员有序上马缓缓向战场移动,择机加入战斗。

两面大纛向南移动,处于交战一线的汉军姜武部步兵见状齐声大呼,一口气提上来士气瞬间高涨,竟然再次推动战线前移,其当面三倍之敌节节后退连脚都立不稳。

很快,典韦部分成五个百人队进行穿插突击,一瞬间明明兵力优势的敌军中央阵列两侧受到了严重的干扰;而敌两翼分布的小圆阵被牵动,其相互之间的配合被典韦打断。

见状,汉军两翼的宋武、司马叙二部骑军发动迅猛冲锋。

几乎就在这倏忽之间,汉军中央步军猛烈突击带动两翼骑兵,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冲击下,胡才部前军阵线摇摇欲坠。

魏越已就近观战,看着阵势崩溃已有逃兵,然而有很多失去组织的白波军依旧在零散抗击,战斗意志十分顽强,出乎预料的顽强,不由默然。

稍稍后立刻下令:“立刻传令刘、夏二部向我靠拢,配合夹击敌前军。”

命令下达后,魏越对身侧担任书吏的夏侯兰道:“贼军坚韧,比之昔年黄巾多有胜出。或许,是本侯轻敌了,记下来,此战前本侯低估敌情。”

夏侯兰提笔蘸墨书写,瞥一眼战场,不为惨烈战事而动,为魏越释怀,故说道:“河东乃是京畿七郡之一,其郡里健壮多世代服役于北军及河东营。今河东百姓为白波贼裹挟而反,其营虽初创,然其军士多熟知军法,是故败而不溃。”

眼前战斗的确出乎预料,失去阵列、配合的白波军被汉骑与步兵配合下层层削切,仿佛一场有序的屠杀,可并没有全面崩溃,其军士没有不顾一切的逃命,而是临死抗击,战斗意志顽强。这种顽强,会额外消耗体力和士气,以及会拖延时间。

夏侯兰的解释得到周围人的认同,然而魏越却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仿佛报应一样,黄巾降军的青壮有很多渠道送入畿内给豪门为奴,如果能压制住消化了固然好,可河东这边玩脱了。河东在籍人口五十万,加上不在籍的黑户也就七十万左右的样子,白波军横扫河东却能有十余万兵力……这些从贼的兵力哪里来的?

黄巾降军是一方面,太平道理念传播也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民间巨大的矛盾!

这种矛盾造就了白波军席卷之势,也促使白波军的战斗意志得到了极大的增幅。

这种矛盾源于日益壮大的豪强集团已超出了底层的供养能力,为了自身集团的发展,豪强集团只能加重剥削底层,并蚕食社会整体结构。

这种矛盾无法调和,谁上台都会被这种矛盾吞噬,只是恰好董卓赶上了而已,成就了其千古骂名。

董卓如此,自己还要趟这浑水?

救世,似乎自己还欠缺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