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汗山东三百余里的一处山坳中,一支不足百余帐的鲜卑部落在此划分地段安置帐篷,搭建畜栏。
不论老少、男女,还是被虏来的奴隶多是面带笑容分工劳动,相对安稳的一年又即将结束,大雪封山之后他们到明年二月的这段时间里,将会度过一段难得的安稳、太平生活。
对于战争,野蛮的胡虏也不见得天性就喜欢。
相对富庶闻名的塞内农耕民族,塞外游牧、渔猎民族可以当做难民来看来。
逐水草而居,说白了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到处奔波,没有一点浪漫可言,有的只是艰辛和血腥。
游牧、渔猎本就生产力低下,遇到大灾导致牲畜大面积死亡,这些人将无法掩饰自己‘难民’的本质,自己无法自足自救,只能靠劫掠才能维持生活。劫掠其他部落,劫掠富庶的塞内,一切为了生存,一种可怜的生存方式。
不是这些人不愿意学习食物贮存技术,而是从始至终他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储存!没有储存积蓄,就无法应对意外的歉收……为了不饿死只能去杀人了。
一众奴隶检查着长途迁移的羊群健康,歇息时哒哒的马蹄声自山坳口处传来。
被虏至此的广阳人阎柔嚯的起身,登高取弓,身边其他奴隶手持木棒而起,阎柔见来骑与部落头领聊天,就收弓对一众奴隶道:“是熟人,都再休息一阵,赶天黑前点完羊即可。”
他身边的奴隶成分复杂,有和他一样被虏的边郡汉民,也有乌桓,以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种的杂胡。
阎柔少年时期先是被劫掠的乌桓抄掠,后所在的部落与公孙瓒交战战败后四分五裂陷入虚弱,阎柔又被鲜卑人劫掠,成了鲜卑的奴隶。
因有不素的见识,鲜卑人也敬重阎柔,部落之间的纠纷、贸易之事有时难以公断,就会请阎柔来处理。
凭着有文化又处事公允,阎柔名义上是个奴隶,实际上在周围鲜卑部落之间很有威望。
没多时,来的那三骑又哒哒的骑马疾驰而去,部落首领呼机迷来寻阎柔,至僻静处:“先生,汉朝大将军督大兵二十万出塞进攻西王庭,已两面围困西王庭,檀石槐的四个孙子被困,十几万雄壮男儿即将成为汉大将军的奴隶。到时汉朝大将军兵峰向东来,鲜卑将有亡族之祸。”
阎柔难以置信,吃惊问:“真有二十万兵马?”
呼机迷严肃点头,略有气愤:“只多不少,所以东王庭萨满发出号召,命令乌桓、鲜卑各部救援西王庭,功劳最大的人会入主东王庭,不管是鲜卑人、匈奴人还是乌桓人。如果乌桓王难楼功高诸部,萨满会割让东王庭给乌桓人。”
“未曾想,何进此般神勇……”
阎柔感叹之际,呼机迷纠正:“是吞并南匈奴的五原魏越,他的父亲是并州牧。若是其他汉将出塞,萨满也不会如此郑重……这可是吞并南匈奴后,又逼河套诸部做奴隶的汉将魏越!”
阎柔恍然:“既是此人难怪会如此,头领可是要向西王庭出兵?”
呼机迷眨眨眼,迟疑道:“还要说服长老们才行,我希望先生能分析局势,助我说服长老不参与此战。”
“这又是为何?”
阎柔不清楚魏越怎么稀里糊涂当上了大将军,可眼前呼机迷的行为让他的迷惑又加深了一层:“难道头领要拒绝东王庭萨满的征召?”
匈奴一年有三次部族首领聚会,这是气候、生产方式决定的,加上文化渲染、传承,使得鲜卑、乌桓也有这类传统。
檀石槐以后,鲜卑各部脱离了檀石槐家族的控制,可王庭萨满的影响力自始至终贯彻着,影响力未曾旁落。
得罪了萨满,每年一月划分新年牧场的会议上,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王庭萨满一句话,决定不了那个部族能兴盛壮大,但能决定一个小部族的存亡。
“这是汉军与鲜卑人的战争,萨满有召我部自该派遣勇士。可东王庭萨满竟然引乌桓人和扶余人,还许王庭做封赏……可见这一战才开始,睿智的萨满们就已手脚慌乱。”
呼机迷咬牙说着还摇头:“两千鲜卑勇士能打赢一千汉军,三千乌桓人也能打赢一千汉军。可两千鲜卑人加上三千乌桓人,绝对打不赢两千汉军!这是必败的一仗,我就担心长老们听闻萨满有召,就不顾一切出兵,白白害了勇士们的性命。”
阎柔缓缓点头,抱拳施礼:“头领看的明白,柔自会倾力相助,消弭此灾。”
很多的鲜卑、乌桓小部目前大多数都是这种状态,正在寻找可以避风又有充足干草的山坳子准备过冬。
如病毒一样的信使碰到一个部落传达消息,这个部落又会向其他交好的部落派出信使,东部联军就这样进行着大动员。一些躲得深的部族可能就生活在战场附近几百里内的山坳里,但什么都不知道过着自以为安宁的生活。
九月初二日,修整一日后魏越率骑军八营开拔:屯骑营、越骑营、长水(突骑)营、河东营、河南营、河内营,五部营中前军营、中军营,一共骑士两万两千四百骑,辅助骑兵、牙将部曲骑兵五千余,战马、骑乘马五万匹。
完全的战斗行军,两万七千余骑,总共近五万匹战马沿着古老的通道,在阴山南麓向西前进。
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行迹几乎无法遮掩,而被堵在中间的扶罗韩、步度根二部能第一时间察觉汉军举动,也意味着他们时刻也在汉军斥候监视范围内。
这地方北面是阴山山脉,就一条坦途连同东西,扶罗韩、步度根放弃部众逃跑还有那么一点突围的希望;至于领着五六万部落骑兵想要翻山越岭逃跑……除非鲜卑骑士能升级为飞马骑士。
扶罗韩、步度根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六岁,年轻气盛胆子很大,竟然调头迎战。
初三日,双方前锋部队相遇,打了个照面后就各自后退十五里至二十五里不等,等待主力集结后决战……或者谈判。
与交战中的敌军谈判,几乎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
初四日,魏越及主力抵达扎营,也没什么好扎营的,周围树木稀疏,想要伐木建营缺乏必要的木材。
两军都是搜集木料建立畜栏,夜晚靠帐篷御寒,并时刻警惕着对面发动夜袭。
到初五日时,扶罗韩、步度根所部六万骑才算集结完毕,双方宿营地相距四十里,信使往来后,双方各率千骑阵前谈话。魏越格外宽大,许扶罗韩、步度根率三千骑来。
没想到的是这对兄弟,还真就带了三千骑来。
两军展开,相距两里地时驻马。
“檀石槐的两位孙子胆怯至此,另两位孙子想必也不过尔尔。”
一千甲骑展开,仿佛一道宽两里的白色铁墙,魏越手中马鞭斜指对面绣金鹰旗下的两名少年对左右笑道:“胡无人汉道昌,此我等之幸也。”
此次随军的主谋只有荀攸和杜畿,杜畿声音高亢情绪激动:“主公,可能迫降?”
“恐怕不会,毕竟是檀石槐的孙子,少年锐气宁折不弯。”
魏越说着轻踹马腹:“如此也好,终究是檀石槐的血脉,杀了一了百了。”
赵云单骑策马跟上,左手挽着缰绳,马槊斜插在马具中,左臂举着代表和谈的杏黄旗。
受甲骑阵势威慑,对面扶罗韩、步度根已面色发白,所部三千精骑阵容动摇,议论之声嗡嗡一片。
这三千精骑,是重装骑兵,与寻常汉军重骑兵不分上下,但比之甲骑还差了一筹。
步度根见二兄惊慌拿不定主意,遂说:“汉大将军魏越十分自大,许我兄弟带三倍骑兵来阵前。不若你我兄弟各带一名护卫上前,一拥而上擒了这汉朝大将军!”
扶罗韩迟疑道:“若其不许,岂不惹人笑话?”
“他即敢许我兄弟带三倍之兵,就该许我兄弟带三名护卫上前,更别说是只带两名护卫!”
步度根感到对面白色的甲骑阵列有些晃眼,除了刚剪完羊毛的白花花羊群,和天上的云,谁还见过如此密集、绚丽的白?
白的有些圣神,让人望着有些敬畏,比传统如火如荼的大红军容阵列多了一种难以言明的肃杀。
见扶罗韩没了主意,步度根当即点了三名部族勇士随行。
“主公,贼酋存有歹心,不可不察。”
赵云声音传来:“以云一人之力,难保主公万全。”
魏越微微扭头看一眼自己马具上斜插的丈八马槊:“若有变故,子龙放手杀贼就是,非强弩近射,谁能害我性命?”
雒阳政变后的自己,已不是政变前的那个自己!
现在的自己,能打三个一年前的自己!
同等装备下,自己的战力比不上赵云百人敌,怎么也是十人敌!
一人敌郡国征兵;二人敌京营禁军;三人敌历战老兵;五人敌队率百将!
这就是魏越对当下个人战斗力的划分,再高就是猛士级别的十人敌、百人敌,以及天时地利占全,个人状态达到极限的真百人敌。
抛开装备差距谈双方战斗力,完全就是耍流氓……可战争就是如此,是有装备代差的,是有士气浮动的,是有地形增益、损耗的。
魏越有信心与鲜卑勇士搏杀十余回合不败,就自己这身重甲,对方无法借助冲锋带来的马力,是很难将自己击落、破防的,唯一要担心对方近距离弓箭射脸,面甲需要手动拉下来,这是唯一的防御空档。
十个回合,足够赵云杀死对面其他人两遍!
甲骑阵列后方五里处,孙策、周瑜并马远眺,周瑜抬手指着二十里外渐渐散去的烟尘:“破敌就在明日。”
孙策却说:“我以为大将军会夜袭破敌,敌骑远道而来兵马疲困,此夜正该袭营。”
“大将军要收全功,夜袭虽能大破鲜卑,却难尽数歼俘其众。”
周瑜说着淡淡笑容敛去:“鲜卑二部前后参差而来,想必是殿后防备巨鹿太守追击。唯有在此前后夹击,正面以力破之,可使鲜卑丧胆二十年!自然,也可尽数俘杀其众。而且大将军极为器重夏牟,此战少不了夏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