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现在涿郡在手,刘虞在魏越与袁术决战时必然会出兵南下,有涿郡做缓冲,怎么也能拖个两三月。
可出兵之前有足够的余地解决刘虞,没道理让这个眼前的隐患继续存在。
幽州归属来说,刘虞继续掌握幽州,在魏越南下作战时一定会捣乱;而让张举、公孙瓒这两个人占据幽州的话,首先消化幽州需要一定时间,入冬前他们才能做好战备工作。
两者之间也有区别,张举目前正乘着高句丽内乱虚弱之际,积极与高句丽大族、扶余、鲜卑及三韩势力做串联工作。几乎已经不搭理幽州的事情,似乎下定决心要彻底整合扶余、高句丽、辽东鲜卑及三韩区域。
再怎么说,这些势力综合起来有二三百万人口,还都是野蛮、尚武较为原始的部族人口。虽说技术、文化沉淀比不上中原、河北,可张举本身就拥有制造当世主流军械的技术力量,再加上这些野蛮的人口,短时间内就能拉近与魏越的战斗力差距。
毕竟,他是魏越表奏、委任的平州牧,形势发展的好可以窥视幽州、冀州进而展望天下;形势不好就守着平州,本本分分做一个割据军阀,以他开疆拓土的功绩,以及与魏越复杂的交情上,和平落幕也是有可能的。
从张举的格局发展前景来看,目前并不适合向幽州下手。
一旦下手,就意味着入冬后,张举不仅能纠集辽东各族、各部义从加起来足有十余万的抄掠军团,还能动员幽州五六万兵马,前后近二十万的军队。而且张举本身就是是幽州边军出身,他统合幽州军有人脉基础,获得幽州军支持后,会加快张举整合各部、各族义从部队的效率。
从彼此两方面来说,张举不能碰幽州。
排除张举后,就剩下公孙瓒有这方面的野心、胆魄,以及根基。
眼前与袁术决战在即,魏越没有多余的资源去扶植另一个人与刘虞开战。最节省成本的方式就是令幽州军自乱,幽州其他将校要么顺服刘虞,不愿意内乱;要么只是单纯的混日子,无所谓跟谁混,但绝不会自己出头;还有一种就是想干但缺乏根基。
其中,公孙瓒就是想干,又有根基的那么一个人。
鼓动公孙瓒跳起来搞事情,眼前立刻就能搅乱幽州,使刘虞无法给冀州添麻烦;其次,以公孙瓒的体量要消化幽州,怎么也需要一年时间。一年时间,足以决定今后彼此的主从地位。
张举可进可退的选择、路线,也适用于公孙瓒,同样适用于任何一个‘志在保境安民’的州牧、郡守。
就目前天下来说,魏越没有退路,董卓没有退路,袁术没有退路,益州刘焉也没有退路,其他所有郡守、州牧、刺史都是有退路可寻的。
至于扶植公孙瓒,会不会养出一头凶狼饿虎……对此魏越并不担心。
他前后分析良久,认为公孙瓒即便要给他捣乱,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捣乱,可也无法酿成致命危害。历史上,这个人的水准就是那么的差,如果不是历代人文需要塑造边境英雄把公孙瓒立了典型,可能公孙瓒必然是籍籍无名之辈,就跟寻常的割据军阀类似。
举三个例子吧,第一是袁术扣留刘虞之子刘和,让刘和写信向刘虞求援。刘虞询问公孙瓒这个问题,公孙瓒认为不该支持袁术;偏偏刘虞要帮袁术,于是公孙瓒以最快的速度向袁术表达了联盟的意愿,派堂弟公孙越率千余人南下助战,并怂恿袁术夺走了刘虞派给刘和的军队。
后袁术、袁绍相争,公孙越协助孙坚进攻袁绍一系周喁时战死,成了公孙瓒与袁绍全面开战的导火索。
第二是青徐黄巾军三十余万北上要跟张燕的黑山军合流,身为张燕盟友的公孙瓒却大破这股黄巾军……说是灾民也不为过,公孙瓒以两万之众连战连捷又半渡而击,俘斩十余万,于是他威名大振,开始谋夺袁绍的冀州。
第三就是与袁绍相争阶段,魏越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公孙瓒迫不及待的任命了一帮老部下为州牧。在刘虞这个幽州牧还在的情况下,他分别任命部属为冀州牧、兖州牧、青州牧,这种愚蠢的做法简直愚蠢出了新高度。
诚然,袁绍势大,兖州、青州都能算是袁绍一系的外围势力。可袁绍还没有取得绝对统治优势,这些外围势力多少是有点想法的,是不愿意见到袁绍迅速建立稳定统治的。
公孙瓒与袁绍相争,打的来又有去,就给了这些人投机的机会。偏偏公孙瓒干的很不错,直接任命部属为三州州牧,还配备一批郡县长官,这让三州内的郡守、县令长们怎么想?于是,很干脆、高效、彻底的断绝除袁术、张燕之外的全部盟友可能性。
最愚蠢的在于,当时公孙瓒是个什么职位?竟然一口气表奏出三州州牧……即便打赢了袁绍,这三州州牧也坐稳了地盘,你公孙瓒凭什么继续统治、领导这些新州牧、新郡守?
说到底,只要年内公孙瓒、幽州方面不出乱子,保证自己不会两面受敌,那谁当幽州牧、幽州刺史都在魏越的接受范围内。至于扶植自己的部属,虽然好处多多,可第一会刺激张举,第二会引发幽州豪强的抵触,第三会加大己方的物资支出。
若没有袁术北进、瘟疫四起这两家事情,凭借相对稳定的并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的生产力,魏越能做很多事情。可偏偏天灾、人祸齐齐进逼压来,打乱了一切部署、计划。
在低消耗的情况下击败袁术、抵挡住瘟疫,需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到五州今年盛夏时的生产能力;若战争持续,或瘟疫扩散不受遏制,这个恢复时间可能会拉长到十年,或一代人。
几乎每天都有数百人、数千人在动乱中死亡,造就这一切凄惨景象的原因已无法追究。
就责任来说跟魏越没有任何的直接、间接关系,他就仿佛一个外科手术医生一样,不断的切割坏死组织、肿瘤,仿佛他不努力,就会让更多的人在绝望中悲惨死去。
以至于现在的他背负着沉重责任,连顶级权贵生活的美好都无法细心体会。
这种高压力情绪下,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也越发的粗暴、直接;尤其是这个他即将亲自前往黄河一线坐镇的节骨眼,他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的迹象。几乎差不多脸上就写了‘我要杀人’四个字,河北方面的官吏、将校几乎一个个兢兢业业,生怕被人小题大做,做了祭品。
故而,陈宫只有监察权,没有闻风捕人、审察的权力,比之汉执金吾,陈宫缺乏太多。可他的存在在眼前实在是太过刺眼,就在河北人眼中仿佛瘟疫一样,仿佛魏越要借兖州人之手来清洗冀州人。
就在魏越出兵前夕,冀州,尤其是邺都内始终弥漫在肃杀气氛中。不仅有战争带来的沉肃、杀气,更多的来源于冀州人、兖州人之间对立情绪的滋生。
陈留、山阳、济阴三郡士民北迁,三郡寻常百姓还好说,自带生产能力就分配荒地自行开垦,没有生产能力的就编为民屯,成为官方的佃户。可三郡士族就不好安置了,魏越手里的官位资源就那么多,冀州人多一点,兖州人就少一点,生不出太多来。
目前冀州人怕陈宫心怀恶意抓住一些事情扩大化处理;兖州人则希望陈宫这么干,十分乐意协助陈宫。
一个袁绍打官渡之战时的问题也摆在了魏越面前,那就是冀州士人和外州士人的冲突问题。就这个问题,魏越准备与陈宫好好商议一下,陈宫也是很为难。
不弄死几个有足够体量的官员,显示不出他的能力;魏越放权给他,本就有杀鸡儆猴的用意。所以,抓典型整肃风气是必须的事情,可哪些人该抓,哪些人不该抓,必须划出一条线来。
另一方面,陈宫不弄死几个冀州人,兖州人会认为他这个乡党‘叛变’了,不值得信赖。失去乡党的帮助,并受到乡党的诋毁,首先陈宫的形象就完了。可顺着兖州人的意愿扩大事端……难道就不怕御史大夫沮授、大理寺少卿审配反击回来?
陈宫很为难,甚至他都觉得魏越有一些过于敏感,就河北的郡守、县令长们,半数以上是军吏退役任职在地方上的。行政效率高的有一点令陈宫恐惧,这样勤政、相对清廉、守法的官员比之灵帝时期的县令长、郡守们来说,好了不止十倍!
可魏越仿佛暴君一样,始终怀疑有人在酝酿阴谋……哪怕刚刚清洗崔琰,连带打击了河北势力范围内的郑学、汝颖士人。可魏越还是疑神疑鬼,这让陈宫很难适从。
陈宫也很疑惑,魏越种种举动堪称圣贤明德,稍稍有点见识的人拥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愚蠢的去阴谋图害?
他哪里知道,纯粹是魏越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了‘暴君’,他在断豪强们疯狂扩张的捷径,他斩断了学阀蔓延滋生的通道。不甘心失去一切的豪强、世家、学阀们,一定报复他,推翻他……可豪强、世家、学阀家族成员无一不是当世饱受教育的那一批人,是社会精英,这些人自然会思考。
他们的优先本能始终是生存,其次是发展;而战斗并非他们的本能,更不是他们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何况,哪怕苛刻的魏公国新法,魏越也可以留了那么大的一条活路在,失去土地和大量附庸佃户、部曲后,豪强世家们大可以雇佣人工发展制造业,或者进行商业活动。
没几个人会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去谋害魏越,陈宫觉得自己的差使十分难做。
故,借呈送公文之际,请教道:“公上,臣下失察,或有二三奸邪敛形隐迹煌煌然行走于世,然臣下才能不足难察其实。还请公上降罪,另遣贤达。”
魏越惊愕不已,虽然目前官商结合的趋势很明显,做官的本本分分做官,家族成员投资商业、手工业另置产业的风气渐渐形成。毕竟是新兴势力,大家人生地不熟的,贪腐之事的确少见。
可问题是,他要揪出那股隐藏在内部的反魏集团,见陈宫气馁,就笑说着:“公台啊,正因这股奸邪善于掩饰,才需要耐心细细追寻。不必急于一时,若人力不足,秋后我调拨一队虎士及一屯越骑士隶于公台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