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汝南太守赵谦聚集兵力北上支援颍川,意图从背后策应长社,行军途中遭到彭脱部袭击,全军大溃四散逃亡;几乎是同时,张梁所部黄巾军决战中击败幽州数路兵马,攻下广阳郡(燕国改名广阳国)治所蓟县,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太守刘卫。
于整体形势而言,朝廷派出三路平叛大军至今有一月之久,似乎未能有效遏制黄巾军的发展劲头。
冀州南部战场宗员、公孙勉对峙于尧山,以尧山为核心,卢植、郭典二部约四万人与张宝所辖的三支黄巾主力部队十余万人进入运动状态中,都在捕捉战机;这场战役将决定河北战场的后续,是继续与黄巾军对攻,还是坚守待援。
随着公孙勉所部营垒渐渐完备,并以栅栏构成的甬道彻底包围宗员所部八营,使得宗员无法与郭典、卢植取得联系;就算公孙勉没有围死宗员,宗员也无法与郭典、卢植取得联系,因为现在卢植、郭典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行军到哪里。
张宝三部,公孙勉一部,这四部每一部最少也是三四万的兵力,多了如张宝本部兵马就有五万出头;宗员、卢植、郭典三部合起来也不过七万,几乎是与三倍的敌军在较量。
这一战保住自身元气是基本的作战要求,若损失过大,不利于后续计划;在保住自身元气的同时,消灭黄巾军一部只能算是小胜,因为这无法改变敌我优劣势态,只有消灭其中两部,才能算大胜,将极大的震慑敌军,并鼓舞各地守军,振奋人心。
对于黄巾军而言,只要消灭或重创郭典、宗员、卢植三部中的任何一部都将取得决定性优势;瘿陶、邺城这两处能攻取任何一处,也将奠定河北战场的最终胜利。
而在广宗的张角所部也没有空耗宝贵的时间,大量的人力、物力汇聚广宗,张角的责任是最重要的,他负责组织人员规划物力,并不断武装人员。这是张宝、张梁两部的总后勤所在,也是调度黄巾军人力、物力的中枢。
张角并不会随意离开广宗参战,一旦北路军打出优势与张宝部陷入整体对峙时,张角部必然出动;所以面对极大优势的张宝部,北路军作战任务非常沉重,不仅要要打出优势,还要在极端时间内扭转优劣形势,逼迫张宝退出战场,避免与张宝陷入对峙。
一旦整体战场陷入对峙,最近的张角所部进入战场将是以审判者的姿态出现。
五日后,夏初之际又是一场雨,纷纷扬扬的雨幕造成双方军士生活困难,营中因湿冷、不便的生活,已引发军士埋怨。
而针对于目前的军粮困顿,宗员与魏越发生了一点争执。
因出军时魏越与宗员闹矛盾演戏之故,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最少还有二十日的军粮储备,所以一个个心态悠闲的驻守,对几乎两倍于自己的公孙勉部并无一点畏惧,哪怕公孙勉部如今已彻底封死他们对外沟通的渠道。
可军中现在只有两日有余,三日不足的军粮,宗员的意思是节约口粮,宰杀驽马充作军粮,以延长对峙时间。这延长的时间,就是为了等待郭典部、或卢植部的增援。
而魏越坚决反对,他不愿意听命于人,他更愿意主动拼搏,从公孙勉的封锁中杀出一条血路,并择机重创公孙勉部。
尽管公孙勉部兵力两倍于宗员,可魏越有信心与公孙勉部野战。
帐中没有第三人,宗员陈述他的观点:“我部缺粮,此时只有寥寥数人知情。除你我之外,郭典也知此事。虽无郭典军情,但郭典绝不会坐看我军孤困惆敝于此间。若有战机,郭典必然救我。”
“眼前宰杀驽马,节省军粮十分有必要,虽会暴露我军缺粮内情,但军中以为是老夫欺敌之计,公孙勉也知我军粮秣充足,自不会轻信我军缺粮。此人统兵谨慎,多会猜疑我军自曝短处,是为诱他来攻。”
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虚虚实实迷惑自己人,也能诓住公孙勉;但宰杀马匹,将一切转机寄托在郭典身上,这让向来追求主动权的魏越十分不满。
魏越也有自己的观点,再三重述一个重要因素:“我军只有两日储备,节省军粮可延期到七日。然,三日后军士会因少粮而困乏,不耐战;届时贼军识破我军虚实,或试探进攻,恐怕会暴露实情。将军,军士饥馑,有十成战力也难使出五成!”
连续饿着肚子几天,血糖降低,不仅缺乏爆发力,耐力也会下降,恢复体力需要更多的时间;在激烈对抗的战场上,这些都是致命的因素;而无法在气势上压住低训练、低纪律的黄巾军,那黄巾军将越战越勇,压着官军打。
一旦气势衰减,就很难翻身了。
何况,因饥饿而战败,士卒的怨气会集中在宗员与魏越身上,战况失利时军士也有充足的理由逃避战争,甚至会在战斗中以实际行动报复宗员、魏越。
饥饿是军队最大的敌人,宗员也不愿自陷绝地,现在他们还有一搏之力,若不拼搏一次试试运气,别说魏越不甘心,他也不甘心。
眨着眼睛,宗员沉吟问:“那扬祖有何良策?”
“夜袭,就在今夜。”
魏越简单的回答令宗员大皱眉头,他认为魏越过于理想,虽然大雨能遮掩军队形迹,可泥泞的道路十分消耗体力,等抵达战场,有没有力气发动突然、迅猛的攻击还是一个问题。
不好直白否决,宗员道:“贼军虽多草庐,但雨水连绵,无从纵火,夜袭时难收奇效。”
黄巾军壮大的速度极快,军备自然不足,尽管有缴获官储的军帐,但远远不够;所以野战扎营,还是屯守某处,黄巾军都是以简便、易造的草庐为主。
夜间突袭只会引发对方恐慌,除非最先击杀对方首领,否则不会发生混乱;只有敌军陷入混乱,才会发生几百人大破几千人的小概率事件;而身边一望无尽的大火,火势威胁下,很少有军队能一边救火,一边作战。
夜袭佐以火攻,是一种常识,而雨后的夜,火攻会失效,本该有奇效的夜袭,也就成了一种高成本高风险,低收益的骚扰战。
“将军,末将的夜袭不求破敌,只求阵斩公孙勉。”
魏越缓缓吐露自己的作战目标,一名合格的将军是非常宝贵的,而优秀的将军可以说是万金难求。公孙勉就是一位优秀的统率,他能约束住求战意志旺盛、军纪又散乱的部属;假以时日,公孙勉将麾下乌合之众磨合、打造成精锐之师也不存在障碍。
只要击斩公孙勉,对面的四五万黄巾军就无法拧成一股绳,失去以为强硬领袖,这些黄巾军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有要进攻宗员立功的,也有要为公孙勉复仇的,也有要执意困守官军继续奉行公孙勉军令的,自然也有要带兵离去劫掠的,或依附其他人的。
总之,一旦公孙勉阵亡,所谓的赵国公孙勉部……将成为一团散沙,不具备任何战略威慑力。
魏越乐观估计,自己这边哪怕没有郭典、卢植的增援,也能将失去统率的黄巾军按在地上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斩首战术并不出奇,宗员细细品味这一招,的确适合于眼前形势,公孙勉统率的黄巾军有难得的谨慎作风,谨慎的敌军是非常让人讨厌的。尤其是自鸣得意的欺敌战术,面对这种敌人时,反倒成了自己的吊颈绳,其中的尴尬、恼羞只有宗员自己能体会。
可宗员还有疑虑:“公孙勉所部精锐,前去的兵马多了难收奇效,去的少了又难以奏效。就怕,冲不到其人身前。”
魏越嘴角翘起,头垂下看着帐中驱除湿气的火塘:“我营中有四十万箭,算上各营弓弩手自备箭矢,我军有六十万箭。如此多的箭,难道还射不死公孙勉?”
宗员皱眉,问:“扬祖如何计划的?”
“全军出动,舍命一击!”
讲出自己的作战核心思想,魏越起身来到悬挂的地图前,这是一张绷开的羊皮,以木炭在上面潦草勾画着敌我形势,魏越在宗员营垒对面的公孙勉营垒一点:“合左一、右一两营,及将军、张举二营,及我部千人约一万人合攻公孙勉,另左二、左三、右二、右三四营分兵攻敌,以迟滞、拖延、截断贼军救援公孙勉之援军。”
宗员来到地图前,手里端着木杯小饮一口热水,胡须抖着,感慨道:“此计谋老夫帐下军吏也有规划,与扬祖不同之处在于天气。扬祖欲借雨势蒙蔽之效,可对?”
魏越点头,自己的进攻方案并不出奇,道:“我军此时准备攻敌,申时前后能做好一切准备;到申时全军饱餐待命,我若所料不差,这场雨会在戌时前后停息,最迟不过亥时。”
别说这么大的雨,就是牛毛细雨中,宗员也不敢把全军押出去,视线受阻是一回事,雨水中行军透支体力也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在于配合,雨水中行军,各部行进速度受限于泥泞、视线,很难如预期推演的那样相互配合进攻、后退。
魏越懂风角之术,宗员也只是听卢植提及过,可他将全军胜败寄托在魏越的推测中,但也只能一搏。赌魏越猜算的准不准,看这次全军突击能否完成预期战果:阵斩公孙勉。
可宗员、魏越根本不知道,公孙勉在抵达尧山时,就知晓官军储粮实情!
一切都是那名宗员、魏越怀疑的奸细所造成的,而全军突击要进行全面准备,这么大的事情瞒不过军中任何一人,又怎么能瞒得了那位‘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