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雄霸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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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士族

果如共昭预料的那样,次日一早郭氏奴仆送来拜帖。

沐浴之后的魏越吃着木耳粥,贺彪坐在下首转述魏真的嘱咐,无非是一些县中人物的注意事项,格外叮嘱魏越不要与县令王直发生冲突。王直也是党锢中人,因脾气刚烈而闻名,被选拔为阳曲县令主政三四月来对县中豪强多有抑制。

这让魏越诧异,问:“王县君强抑豪右且手段酷烈,难道就不怕逼反豪右大家?”

贺彪又不在阳曲,这个问题由魏真派来的家将成矩回答,成矩蓄着修剪精致的细密环嘴短须,头戴赤帻,左脸颊一条疤痕增添三分精悍气质:“县中郭氏得授雁门太守高位;郭氏之下以欣亭秦氏名望最高,秦亭长受乡老拥戴又是本份人;县君又提举主公统率塞障守军,县中纵有人不满,却无从发难。”

还有其他豪右,一里之中三五十户人,总有富裕的那么几户,这就是最低范围的‘豪右’、‘良家子’,这类豪右之族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一旦衰落就跟寻常百姓无异,所以这类人的进取心十分的强烈。这类人是组成寒门士子的绝对主力,如魏越这类豪强子弟起点要比这类真寒门高出不少。

百姓、寒门、豪强、高门,这就是大致四种出身差别,每一种身份之间都有一道很难迈过去的门槛儿。

早晚要跟县令王直打交道,魏越追问:“王县君是真心抑制豪右,还是故作姿态以安抚民心?”

成矩右半张脸露笑,笑容冷冷:“王县君豪强出身,所抑不过寒门庶族而已。”

魏越瞬间就明白了,县君王直是友军,是不能起冲突的;王直在任期内会保证境内豪强的利益,豪强则要支持王直。

成矩不屑县君王直的原因也简单,他是魏氏的家将不假,但也是寒门之家出身。

原校尉吕良病逝后,魏真被推举为‘校尉’,不同于作风包容的吕良,魏真手段强硬,完成了内部的整合。魏越虽没参与到这场整合中,可过程决然不会和谐。

士族、庶族的矛盾已经发生,越骑旧部本是五原豪强,是四个军官家族及戍边越骑士后裔组成的武装集团,内迁入塞后有衰落到寒门的风险,这才造成魏越这一辈人不得不积极进取。不求更进一步,能保住豪强身份就行了。

百姓到寒门最难的一点就在于教育,有文化传承,子弟能接受教育就是寻常百姓与寒门的根本区别;而不是财富上的差距。知识是宝贵的,有知识传承的寒门,想在经济上领先寻常百姓,是个简单的事情。

寒门与豪强的区别就在于武装力量,因为豪强有武装力量,所以往往能拿部曲武装作为资本换取一些低阶武职,从而迈过门槛儿,有资格攀爬体制的阶梯。

寒门与豪强的主要矛盾就在这里,豪强需要更多的经济能力来蓄养部曲,寒门也需要扩展经济,直到能蓄养一支部曲为止。

一个地方的经济是有限的,寒门多一点,豪强就少一点;而豪强获取官职的难度小于寒门,出现外地来的官员与本地豪强一起联手打压寒门,也就不足为奇了。

从治安方面来说,豪强之家普遍以庄园经济为主,具有成长性;而寒门没有独立的经济,要发展只能先开荒或圈地,这会造成一系列的治安波动。被寒门夺取田地、生产工具的百姓要么依附于寒门,要么饿死。

显然没人愿意等死,那就劫掠过日。

太平道之前,各地都在发生持续性的流民造反事件,原因就在这里。

打压寒门的疯狂发展势头,是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举措:这是豪强、高门的共同认知。

为安抚寒门情绪,豪强、高门又会招纳寒门子弟做门人,以更多的羁縻方式稳住寒门,维持各自的优势地位。

豪强与高门都是士族,彼此之间的差距很简单,就一道‘世历两千石’而已,彼此之间的互动更多,普遍以联姻为主。

所谓的党锢,就是‘毫无道德’的寒门士子攀附群阉,对所谓的士族、党人发起的一次反攻。

而现在太平道发动黄巾军造逆,豪强、名门眨眼间夺回朝廷军政大权,是不是也该反攻、清算一下寒门士子?

魏越有充足理由争取与郭氏对等的地位,哪怕郭氏已经家中世历两千石,距离名门就差一代人的积累;哪怕郭氏与太原王氏一样,魏越也要争取一定的地位。因为魏氏不是寻常的豪强,魏氏的部曲具有很强的战斗力,就该获取与战斗力相符合的地位。

故而,他收下郭淮的拜帖,并确定了一个时间以回帖的方式送到郭家;同时他又写信给自己的父亲,让他多派一些老人来,他需要这些精熟越骑士训练的老人对他手下的部曲进行一次排查。不仅要检查出这些部曲的习武天赋,还要考校他们的各方面素质以及……真正的身份。

从遣散俘虏中招募的二百部曲,都是二十岁出头,并无家室羁绊之人,在身体素质方面也进行了初步的筛选。魏越怀疑自己这种募选部曲的方式,很容易将黄巾军头目吸纳进来。

其他将领、军队招募俘虏时,都是挑选同郡,有家室羁绊的为主,为了排除这些人的嫌疑,会从其同乡、亲属方面进行二次确认。

与之相反,魏越则是挑选羁绊少,身体素质优秀的俘虏,没有亲属羁绊,与魏越又非同郡,那就很难确定这些俘虏的真正身份。魏越没工夫耗在这方面,也不愿打草惊蛇。从俘虏中辨别太平道骨干,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魏越并没有杀死对方的意愿,那这件事情只能在自己的地盘进行,还要由自己信得过的人来检查。

盛夏之后多雨,到魏越回帖约定的那一日时正下着小雨,而天上黑云滚滚随时可能会有瓢泼大雨。

这种情况下,郭家的奴仆反对郭淮出行;奴仆也是要面子的,天气这么恶劣还要去拜访魏氏,有一种我不如你,我不敢爽约的味道。

这令郭淮迟疑,说到底他也不想在这种天气下出行,可又不愿背负爽约的恶名,以此事询问王凌。

王凌披着蓑衣,就在庭园水池旁的六角亭下垂钓,他的妹妹云姬及笄未久,生的小巧可爱,今日装扮也令郭淮眼前一亮。

云姬碎花粉红衣袍双袖扎紧束在小臂,素绢长裤,腰臀之间围着貂裘以红黑两条丝带紧束,整体着装风格偏向干练,充满活力。

她站在王凌身后,手中抓着细碎谷物不时抛入池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样偷食,王凌今日手气格外不好,至今无所收获。

轻叹之际,就听云姬惊喜道:“兄长,郭世兄来了。”

王凌望去,见郭淮撑着雨伞一袭蓑衣,脚踩木钉履踩在青石小路上走来,王凌故作困乏起身,打着哈欠一副索然无味姿态,明知故问道:“贤弟锦衣正装,难道要出行?”

郭淮低头一看,果然蓑衣下是准备好的青色绢袍,抬头露笑无奈道:“弟与人相约今日登门拜访,可天色不美,不知主人家是否有备。若无备,弟此去岂不是令主人难堪?”

见郭淮连魏越的名字都不愿对自己提及,王凌以魏越常用的努嘴抬眉表情上下审视郭淮,狭促笑道:“分明是贤弟无心前去,却要借我之口欺人……小小伎俩,焉能瞒我?”

郭淮悻悻做笑,坦然坐在一旁马扎上,伸手在炭火盆上烤着,垂眉看着火盆:“不出大兄所料,弟今日确是无心前往,可又不愿背约。身能往,而心不愿,身心不符倍感踌躇。”

云姬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郭淮,十三岁的郭淮已长开身子,他的侧脸有着同龄人鲜有的刚毅;虽说着自己糗事,可郭淮毫无悔意、懊恼、低落情绪,完全就是一副不想去,就缺一个借口的无赖模样。郭淮具有一种世人少有的磊落精神,起码云姬看来是如此。

想到魏越的那臭脾气,王凌可不想夹在郭淮、魏越之间左右为难。

什么是好朋友,你朋友就是我朋友,大家有一样的兴趣爱好,有着类似的奋斗目标、理想;很能谈得来,又没有历史旧仇,那就是朋友。

这是一个复仇思想弥漫的世道,为亲友复仇是一种道德提倡的义;对待敌我关系,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包容、忍耐说法。有的就是以直报怨,非敌即友,爱憎分明。

故而,王凌好奇道:“稀奇,何人经过阳曲,竟需要贤弟去拜会?”

“此人名叫魏越,听乡野之谈,此人乃北路军功曹,受卢中郎将征辟于孟津,征战河北三月余,卢中郎将遭难后,此人率部曲护送卢中郎将至河内汲县,后两日内率三百部曲自汲县飞抵阳曲,堪称神速。”

略带疑惑,郭淮口吻略带不满、气愤道:“听其乡人口说,似乎这魏越与大兄一般年纪,竟然能受卢中郎将器重,实乃咄咄怪事,令人费解。如安平国颜良,朝廷征辟为虎贲郎,未曾大用实在可惜。”

天才是有的,比如安平国堂阳县人颜良就是一位少年成名的英杰。少年时就以聪慧、机敏折服乡老,称名于一时,当世名士称赞颜良‘才气宏达’。成年后的颜良在武学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组织乡人防备冬匪年年都有卓越战绩。这样文武双全的青年不重用,却重用魏越这样的少年,这是郭淮所不能理解,或谅解的。

他不知道朝廷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卢植在想什么,言语之际神情含怒,眉目凌厉锐气十足。

见他这模样,王凌心中断定,若没有自己,秉性、才干酷似的郭淮、魏越绝对不会走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