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芝在花店门口贴了个招聘启事,想找一名园艺工人,她的植物租摆生意越做越大,光靠苏金宝一个人去跑已经不够了。父亲年纪大了,一个礼拜要跑七八家公司,着实累。来不及的时候,李茜和曼芝就谁有空谁跑去附近的单位充当一下临时花匠,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店面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大多是回头客,住在附近小区的居多,不少是居家太太,一来二去熟了,跟曼芝很谈得来,有时看她这边空,就过来坐一会儿,聊聊天,云淡风清的话题,让曼芝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悦,成了她开花店之余的又一项乐趣。
“今天的玫瑰不错,茜儿,你还是从杭老板那里拿的吗?”曼芝拢着花束问李茜。李茜在擦博古架上的器皿,隔着玻璃回答,“是啊,杭老板还问起你,说怎么老长时间不见你去了?”
“那你怎么说?”
“忙呗。”
曼芝低头笑了笑,想起杭老板那双意意思思的眼睛,做生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对女人来说更甚,遇到个对手是男的,不是对你藐视,就是想占点小便宜。也难怪邵云从一开始就反对,他自己就是生意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那一套道道岂有不了解的。
一想到邵云,心里又是一阵烦乱,最近也不知他怎么了,仿佛忽然转了性,在家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跟自己说话虽然依然是淡淡的口气,但毕竟不似从前那样恶声恶气了。萌萌临睡前,他必会跑来跟她道晚安,有时,那宠溺的目光来不及收回,也会波及曼芝,然而她反觉得不适应。
整好了花,曼芝转过身来,却见常少辉走了进来,曼芝的心没来由的跳了一跳,展开笑容道:“哟,常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啦。”
李茜的脑袋从架子后面探出来一下,又很快缩了回去。
常少辉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目光在丛丛鲜花上掠过,缓声说:“我想挑些花送人。”
他边说边伸平了手掌在鲜花顶上轻柔的抚过,似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调,曼芝注意到他的十指修长平整,是一双充满智慧的手。
曼芝笑道:“那要看为什么事,送什么人了。送花的讲究多着呢。”
常少辉沉吟了一下才说:“送女朋友。”
曼芝着实怔了一怔,旋即笑道:“那就送玫瑰,恋人之间送这个最合适了,喏,这边都是。”
她有点过于热情的给他引荐起来,又问:“嗯……你要几枝?”
“……我也没经验,不知道多少合适,你看着办吧。”
曼芝笑说:“要按歌里唱的呢,送999朵自然是最能表达心意了,可是我又怕你说我讹你。”
常少辉听着也笑了,“那就……29朵吧。”
红艳艳的一大束玫瑰让他捧在手里,格外的耀眼,常少辉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有点陌生,仿佛还不怎么适应。
送走了常少辉,曼芝有些心绪不宁,一丝微妙的情绪盘绕在心间,始终挥之不去。
李茜忽然开口说:“这个钟点来买花,大概是约好了一起吃中饭呢。”
曼芝听了,不由一笑,“你真是越来越心细了。”
李茜的脸蓦地一红,又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常先生,想必一定是很出色的。”
曼芝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那是一定的。”
下午两点钟,公安局打电话给曼芝,说上回抢劫她的两个嫌犯抓到了,让她去认一认。
李茜掰指头算了算,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于是说:“怎么才有信儿啊?”
曼芝笑道:“这算快的了。”
来到公安局刑事案件科,找到打电话给她的老杨,立刻被领进了一间装有闭路电视的小房间。
老杨说话声音宏亮,余音缭绕,“这两个家伙是外省流窜过来的,这一个多月里犯了四五次案,上周五在郊县被逮住,虽然是初犯,嘴巴比南京板鸭还硬,我们没掌握到证据的情况一概不承认,所以想请你来认认,上次抢你钱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们。”
曼芝坐在监控器前等着,两三分钟后,屏幕上就出现了五个嫌疑犯,一字排开,正面朝前站着,手里举着号码牌。
老杨对曼芝道:“你别紧张,好好看,他们不知道是谁在认。”
曼芝于是逐一仔细的看过去,努力要寻找跟自己记忆里的拼图相吻合的模样。
有一个她疑惑着象,就是坐在摩托车后座的那个年轻人,此时战战兢兢的站着,两手紧贴裤缝,脸上是强压住的紧张,曼芝目不转睛的打量他。
老杨看出些端倪,俯下身问曼芝,“是他么?”
曼芝注意到那人贴在裤缝上的手指微微发着颤。
“是他吧?”老杨再一次询问确认。
曼芝觉得自己象一个猎人,正在搜索着已经掉入囊中的猎物,它眼里的光虚弱而卑微,仿佛在乞求得到一次怜悯。
他不过是犯了个错而已,他大概是想改的罢,谁犯了错不想改呢?为什么不给他机会?机会?
曼芝的脑子骤然间嗡嗡作响,有一刹那,她觉得屏幕上那个已经被她认出的年轻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在等着他人的救赎。
“不。”曼芝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厌倦,“当时他们都戴着头盔,我又紧张,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我不能确定就是他们。”
老杨不死心,继续游说:“别着急,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比如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印象很深刻的,要不要他们作些动作,可以帮助你……”
“不必了。”曼芝匆匆打断他,站起身来,很遗憾的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对不起。”
送走了曼芝,老杨气不可挡的给邵云打电话,饶是十几年的相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来气儿。
邵云在电话那头听着,也只是笑笑,安慰了老杨几句。
老杨哪里解气,吼得唾沫横飞。
“要不是你好说歹说,我们哪里会撒那么多警力在这个案子上,明告诉你,还有两个杀人抢劫案还等着破呢。你媳妇儿倒好,一句不记得了,就轻飘飘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邵云笑道:“杨叔,别跟我发牢骚啦,你要不赶紧组织人力抓了这俩兔崽子,搞不好他们也能给你升级成杀人劫案,现在的那帮屁大的孩子,个个胆子大得很。”
“那你媳妇儿这案子怎么办,你非得让我给你个交待,我看她这状态,我再逮十个人回来也交待不了。”
“那你就看着办嘛,该怎么审怎么审。”
老杨依旧气恼,“你以为审案子这么容易,要当事人配合的,干脆你来审得了。”邵云笑道:“我?我又不是警务人员,再说我怕自己情绪一失控,把他们给打残了,到时你是抓我呢还是放我呢?”
老杨这才哈哈笑起来,“你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的狠,当初不考警校真是可惜了!”
转眼就立了秋,老天终于放下盛怒的架子,将清凉还给人间,只偶尔发作一下,便是俗称的秋老虎,但那毕竟是强弩之末了。
曼芝最爱秋天,不光因为秋高气爽,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甜丝丝的桂花香,如果曼绮还在,她也必定是喜欢的,曼绮是秋天生的,总认为秋天是最好的季节。
曼芝的小侄女菲菲出生时也是秋天,一生下来就引起惊艳的赞叹,又是个漂亮的小娃娃。出了院,亲戚们竞相来看。
一屋子的人,不知是哪个婶婶说了一句,“瞧这小模样,跟曼绮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就冷凝住了,曼绮那时已经不在了,曼芝虽然还含笑着张罗客人,但那眉眼是颤抖的,心也跟着噗噗缩缩的抖起来,可她依旧努力笑着,撑起场面,不肯失了分寸,虽然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那时的她,一颗心尽管伤痛,却还没有千疮百孔。
李茜喊了曼芝好几声她才听见。菲菲今天四岁生日,早上曼芝的哥哥海峰打电话来让她全家去吃晚饭,思绪拐了七八个弯,不知怎么就想多了。
苏金宝往几个单位去维护完植物回来,就赶着问曼芝,“晚上都会去罢?”
曼芝点头称是。
“邵云也会去罢?”老父又不放心的多问一句。
“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会,下了班带着萌萌一起去。”
苏金宝“哦”了一声,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跟曼芝解释,“你哥特别嘱咐让邵云去,不知什么事情?”一抬眼,曼芝已经去忙着招呼客人了。
一个装容描得十分精致的女孩款款的进来,白净滚圆的脸象只剥了壳的鸡蛋,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衣服搭配也是无可挑剔的,唯一让人不顺眼的是手上燃着的一根烟。
李茜厌恶的挥着不断萦绕过来的烟雾,勉强客气的说:“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不能抽烟。”
女孩笑了笑,走到门口,手一轻扬,将烟蒂扔了出去。她不怎么看商品,却总爱拿眼去瞄曼芝,搞得李茜惶惑起来,借着结帐的功夫,偷偷的对曼芝道:“那姑娘不会是看上你了,想和你玩女版断背山吧?”
曼芝作势虚晃她一掌,李茜笑嘻嘻的躲开。
曼芝也注意到了,心里纳闷起来。
最终只是挑了盆憨态可掬的仙人球,结帐时,女孩说没带现金,问可不可以刷卡,曼芝的店里有许多外国人光顾,她一早就配了机器,于是当然回答说可以。
签名时,女孩接过笔,老练的刷刷划了几道,曼芝接过来,目光在签名上多停留了两秒,收款机咔咔的向外吐单子。她又抬起头来,将卡和单子奉上,笑得格外温柔,“小姐,请拿好您的卡和购物单,欢迎再次光临。”
女孩的眼里起了一丝疑惑,但看到曼芝笑得那样纯净,她也只得回笑着,就这样走了。
李茜嗤的一声,“这种人,看着打扮的很时尚,原来素质低得很,十有八九是被人包养的。”
刚说完就记起曼芝训诫的话,不可以随便议论客人,旋即吐了吐舌头,飞快的瞥了眼曼芝,后者脸色苍白,思绪不知转去了哪里,竟忘了责问自己,不觉庆幸。
这一天,又是收工得早,曼芝到西士老街自己娘家时,果然萌萌和邵云都已经在了。四岁的菲菲和六岁的萌萌在一起玩的很好,曼芝一踏进敞开的大门,就听见萌萌正在教菲菲念儿歌:“今天你犯了个大错误,本官要罚你一千下,一二三,我捏捏捏,四五六,我切切切,七八九,我下油锅,十十一十二我端上桌。”
邵云和苏海峰远远的坐在硬木沙发里聊天。照例是海峰说得多,邵云漫不经心的听着。
这边孩子们一念完儿歌,邵云就皱眉笑,“现在的幼儿园也不知道教些什么,明显有暴力倾向嘛。”
海峰应和着,依旧耐着性子说自己的话题,“这儿肯定要拆,都几十年的破街了,怎么也该轮到咱们了……”
听到响动,他一转身,见曼芝拎着大包小包从前门进来,立刻站起来迎过去,“哟,小妹回来了。”顺便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买这么多作啥嘛,小孩子过个生日而已。”又急转身招呼菲菲,“快过来啊,看小姑给你买的好东西。”
两个孩子顿时坐不住了,一齐扑了过来,萌萌噘嘴问:“妈妈,有我的吗?”
曼芝蹲下来,在地上的手提袋里拣出来一包花花绿绿的糖果给她,笑道:“怎么能忘记我的宝贝呢?”
萌萌高兴的对着曼芝的腮帮就响亮的亲了一个,菲菲立刻凑过来如法炮制,“我也要亲。”
曼芝笑得脸上如花绽放,眼波流转,不经意触到邵云那高深莫测的眼神,立刻调转开来,问海峰道:“爸呢?”
“不知道,可能在厨房帮淑珍。”
“哦,那我也去看看。”
刘淑珍今天忙得够呛,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本就是个能干爽辣之人,一个人做一桌菜方显得出她的本事。
苏金宝坐在一张小凳上择菜,他是个闷葫芦,对什么事都没意见,你说他做,因此跟淑珍还处得来。
曼芝闪身进了厨房,叫了声嫂子,就要给她打下手,小小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局促起来,淑珍嚷嚷着将曼芝往外赶,“怎么好让你动手呢,难得回来一次,还不快去坐着。”又扬起脖子喊自己的丈夫,“海峰,海峰,黄酒没了,去买袋子回来。”
曼芝坚持要去,可是淑珍说什么也不肯,依旧把她让到客厅,又推着海峰赶紧去买,海峰只得抛下邵云,无奈的领命而去。
曼芝被淑珍硬按在邵云旁边坐下,她又麻利的泡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过来,往曼芝面前一搁,眉眼里全是笑,“坐一会儿,晚饭还得等一阵儿呢,我让爸过来陪你们说说话。”
单单留下了曼芝和邵云两个尴尬的对视,充斥在耳朵边的就是角落里那对姐妹花的对白,她们此刻已经开始在画画了。
“你知道为什么叫‘荷叶’吗?”萌萌俨然是个小老师。
菲菲脆脆的回答,“因为它是生在河里的。”
萌萌点头道:“对,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它长得象叶子。”
姐妹俩达成一致之后,继续信心满满的作画。
曼芝和邵云却无声的笑了。邵云开口时,声音也不觉放柔和了许多。
“海峰刚才提到这里要拆迁的事。”
曼芝有些警觉,“他怎么说?”
“他看中了一栋房子,积蓄和拆迁款全部加起来,还差着一截。”邵云说着沉吟了一下,掏出皮夹,翻了几翻,抽了张银行卡出来,递给曼芝,“这里面大概还有十万左右,够他付个首期的,我给不是很合适,还是你给他吧。”
曼芝心里又羞又恼,哥哥怎么能绕过自己,去向邵云开这个口,于是缩着手没去接,“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
邵云依旧笑着道:“你开个店都耗了不少钱,能想什么办法呀?”
曼芝恼恨的低语了一句,“你的钱,留着给别人吧。”
邵云一听,骤然变色,“你什么意思?什么别人?”
曼芝这时略昂起头,眼里含了一丝冷笑,无惧的迎视着他,低声说:“别的女人。”
邵云望着她那倨傲而嘲讽的神情,轮廓分明的一张脸顿时由白泛青,好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昏暗,他努力压低自己扭曲的嗓音,“苏曼芝,别跟我这么阴阳怪气的,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他说完,猛地站起身来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没多久,就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那车子仿佛也发了怒一般,咆哮着扬长而去。
曼芝怔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存心要去惹他似的,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苏金宝恰巧在这时走过来,听到邵云那最后一句恶狠狠的话,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气得手脚发颤,喃喃的念叨,“他怎么能这样对你,怎么能?”
曼芝明白父亲心疼自己,努力想找些话来安慰他,可是一时之间,脑子里竟然空空如也,她惘然的笑了笑,心底有莫大的酸楚涌上来,她不得不找个地方暂避一下,于是转身上了楼。
苏海峰兴冲冲的打了黄酒回来塞给淑珍后就快步去客厅,结果邵云和曼芝都不在了,只有两个女孩子卿卿我我的在玩过家家。
“萌萌,你爸爸妈妈哪儿去了?”
萌萌玩的起劲,敷衍的回了句,“不知道,你去问姥爷吧。”
海峰走到前门,见父亲正坐在一张竹椅里忧心忡忡的抽烟,便又问两人的去向,苏金宝没好气道:“一个跑了,曼芝在楼上歇会儿。”
“又吵架啦?”海峰担忧的问。
苏金宝不答,重重叹了口气。
海峰心里一下子焦躁起来,他今天原本有两件事要请邵云帮忙的,这下全砸了,再要约邵云过来,只怕难了,他是轻易不肯登门的。他转身就要往楼上去找曼芝,苏金宝在他身后狠狠跺了跺脚,“你别再拿自己的事去烦曼芝了!”
海峰顿住脚步,想了一想,还是等曼芝自己下来再说,于是拔脚又到厨房和淑珍商量对策去了。
曼芝此时就呆在二楼她未嫁时住的那间房里——她和曼绮共有的闺房。自从哥哥结婚后,他们这栋破旧的私房又翻修了一下。姐妹俩的房间是所有房间里最好的一间,宽敞明亮,朝着南,冬暖夏凉。能够完好无缺的保留下来完全是因为淑珍的迷信胆小,曼绮死了,虽然不是在家里死的,但毕竟死于非命,淑珍从未见过她,只觉得神秘可怖,因而不愿意动用她曾经沾染过的东西,总感到不吉利,他们的新房因此做在了隔壁的一间,也是朝南,只是偏小了点儿。
曼芝只要有空,总会回来拾掇一下,努力的维持房间的本来面貌。在她上大学的四年里,房间一直是曼绮独住着,她的东西占了大半的空间。后来曼芝回来,并没有打算要长住,她早在读书的大城市里谋到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只等解决完曼绮的事就要过去就职的,因此在这个房间里,曼绮的东西依旧比她多,曼绮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发夹,成人高考的复习书……似乎只要曼芝叫唤一声“姐!”曼绮就会笑吟吟的出现在她面前似的。
姐妹俩的床铺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走廊,两床的中间是一张褪了色的写字台,上面摆了一盏共用的台灯,还有两人去九华山旅游的合影,那是曼芝大二那年哥哥带着她们去的,唯一的一次远途旅行。
海峰那会儿买股票赚了点钱,于是豪爽起来,说一直没出去旅行过,一定要一家四口出去玩一趟,苏金宝心疼钱,最后以在家看门为由硬留了下来,曼芝记得当时哥哥还笑话他,“咱家到处都是金子,地上也铺着金砖,爸您可千万看好啦。”
苏金宝好脾气的笑,他只要儿女开心就好了。
曼芝拿起那张相片,望着里面笑靥如花的曼绮,她真的很美,长圆的脸蛋,眉目清爽得惹人怜惜,她的美柔和而不张扬,可是让人见了,总象被骤然间拨动了一下心弦,无声无息,却再难忘记。她伸出手指摩梭着相片,心底那原本就酸酸楚楚的滋味直泛上来,一直冲到喉咙口,眼眶里,鼻尖处。
她对着微笑的曼绮缓缓的说:“姐,我不介意,真的,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面颊上滚落下来的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控制不了,可是她还在喃喃的说着,“我原谅他,我原谅他……”
生日晚宴因为邵云的突然离去而变得有些沉闷,小孩子却是浑然不觉,萌萌只问了一声爸爸的去向就仍然欢天喜地的和妹妹玩成一团。
当生日蛋糕呈上来的时候,菲菲和萌萌欢呼雀跃,气氛总算有了些缓和。
海峰乘着这点热乎劲儿对曼芝道:“本来想请邵云帮个忙的,不巧他有事先走了,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曼芝手里分着蛋糕,逐一递给大家,边道:“那你说吧。”
“我最近在搞建筑材料,邵云他们公司不是也在做着房地产嘛,能不能让给我引荐引荐,材料质量绝对靠得住,这个我是你哥,不能诓你们。”
曼芝皱起眉来说:“你那不锈钢窗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干嘛又换?”
“哎呀,你不知道如今做防盗窗的人太多了,利润又不高,早晚得关门,我这不也是为了家里嘛,马上又要拆迁,买房,一堆等着用钱的事儿呢。”
曼芝道:“拆迁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暂时不用着急,到时候我再给你想办法。”淑珍脸上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
“至于建材生意,我说了也没用,邵云不会听我的,况且你那东西来路都说不清,谁敢要啊,出了事故怎么办?”
海峰急道:“他要不肯,你找他叔叔问问,他不是一直挺欣赏你的吗?”
曼芝有点不耐起来,说:“我现在早不在他手下做了,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复又语重心长道:“哥,依我说,你还是找准了一样自己在行的活儿,踏踏实实干下去,俗语还说呢,滚石不生苔,你老这么换来换去折腾,不见得能挣得来钱。”苏金宝插嘴道:“我觉得曼芝说得有道理,海峰你得好好想想。”
海峰让妹妹这么几句话一数落,着实有点下不来台,气鼓鼓的扒着米饭,表示他的不满,曼芝僵持了一会儿,又放缓了口气,“这样吧,我先找机会问问,但你千万别抱太大希望啊。”
海峰这才神色缓和下来。
晚上,海峰夫妻俩关了房门,淑珍就发泄开了。
“有你妹妹这样的嘛,亲哥哥找她帮个忙,横推竖阻的,哦,她自己住着豪宅别墅不说,我们要换栋新房倒要被她嫌好道坏的。”
海峰本来就烦,嚷道:“她不是说帮忙了么?”
淑珍一阵冷笑,“我看你也别指望她了,乘早自己想个办法要紧,都说你们家二丫头精明,只怕是精明过了头,把自己嫁得好好的横竖就不管娘家人的死活了,这一家子大小谁也别想在她身上捞着便宜,哼,连自己的姐姐也敢算计。”
海峰厉声轻喝道:“你胡说什么,小心让爸爸听见。”
淑珍越发的光火,“听见?听见怎么了?你们苏家的男人全是窝囊废,只知道听她苏曼芝一个人的道理。是,她是大学生,读书多,可是我告诉你苏海峰,我虽然没文化,但我绝对不会害死自己的姐姐再去取而代之!”
海峰再是个老实人,也不容淑珍这么胡说八道,啪的一掌甩到她脸上,淑珍怔了一怔,就撒泼哭起来。
苏金宝在楼下听到响动,气咻咻的跑上来敲门,“别闹了,小心吵醒了孩子。”淑珍也是要面子的人,立刻噤了声,委委屈屈的伏在床头抽搭。
海峰郁闷的叹息了一声,道:“曼芝有她自己的难处,她和邵云……唉,她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淑珍又哭了一会儿,才收了眼泪,冷冷道:“你就替她着想吧,她什么时候为你,为这个家想过啊?你们家打我嫁过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真是瞎了眼才挑上了你。”说着眼圈又红起来。
海峰对妻子也是心怀歉疚的,这时没再去驳她,啜嚅了半晌,只说:“曼芝的日子也不好过。”
淑珍见他说了半天仍旧一味的维护曼芝,冷了心翻身朝里睡去,嘴上最后絮叨着,“她天天住豪宅吃山珍日子不好过,我们嚼窝头咸菜,住草棚日子倒好过了。”海峰听她说得如此尖刻,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