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敌人的小监狱,也是临时战俘收容所。你忘了,昨天你就是被尾川从医院弄到这里审讯的。”她忍着疼痛听着对方介绍小监狱的情况,又惊奇地问她,“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刘巧珍回答道:“你和王枫去医院后,三宅怀疑上次‘小洋马’失踪,咱们去办公室要人是我策划的。尾川便把我押到这里审讯,当然我没有也不会承认,我哪有那样的胆识和能耐?”
“那好,我们俩就在这做个伴,相依为命吧!”赵玉英向刘巧珍介绍了王枫的情况,也等待着敌人的再次审讯。
审讯赵玉英时,给尾川当翻译的是朝鲜人谷川。当赵玉英刚被押进集中营时,就被谷川看上了,所以经常到妇女班献殷勤,对赵玉英一口一个“姐姐”。赵玉英就严肃地对谷川讲,“我是有夫之妇,你叫我姐姐,你就得规矩点,你就得对中国人好。”此后,谷川还真改变了打骂战俘的毛病。他听说日本人要让赵玉英和李生对质时,就悄悄地把尾川审讯李生的口供告诉了赵玉英。
这天,敌人把李生从集中营押到小监狱。没问之前,先将李生的手脚捆住,用皮鞭狠抽一顿,然后用鞭子指着赵玉英,“说,她是干什么的?”
站在一旁的赵玉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李生说出她的共产党记者身份,她就上去同其拼命,可是不管敌人怎么打,李生仍是一言不发。赵玉英不愿让战友继续挨打,于是她主动回答:“他不说我说,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原来也不认识他。因为我们一起被抓,我怕日本兵欺侮我,就和他认假夫妇,让他保护我。”
“八格牙鲁!”尾川骂了一句,又似信非信地问:“那你到底结婚没有?”赵玉英回答:“结婚了,丈夫不久前得病死了,就是因为太难过了,母亲怕我生病,才要我到灵寿县姑母家散心,谁知被你们抓来了。”
尾川厉声驳斥道:“不对,你丈夫没有死,是八路军干部。你也不是老百姓,有人看见你在八路军的根据地穿过军衣。”“胡说,谁看见我穿军衣啦,让他站出来。”尾川一时抓不到把柄,又说不出证人,只好把李生送回集中营,把赵玉英继续关在木笼里。
敌人对赵玉英的口供并不相信,但又没有证据。后来虽然又审了几次,但都没有结果。到了12月初,敌人就不再审问她了,因为敌人抓了两个共产党“要犯”,一个是冀中军区后勤部政委王文波,一个是冀中十分区司令员朱占魁。王文波因为宁死不屈,以死抗争,被关进了集中营;而朱占魁贪生怕死,敌人认为可以利用,便把司令部小监狱的审讯室进行修整粉刷,摆上家具,收拾得窗明几净、方便舒适,让朱占魁在这里过“自由”的生活。
为了找人侍候朱占魁,尾川和丁义敬到集中营挑选勤务员。王铭三听说小监狱送来共产党的要人,为了照顾首长的生活,防止敌人搞鬼,便主动辞去集中营的“指导员”,到小监狱当勤务兵。
王铭三这次到小监狱,没有再进木笼,而是睡在木笼间的过道里,每天的任务就是给木笼里的人员打水打饭,观察他们的表现。看到赵玉英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就主动从生活上给予照顾,精神上给予安慰。赵玉英也把王铭三当兄弟对待,一边教王铭三学文化,一边给王铭三讲革命道理。
一天,王铭三搞卫生时,听尾川、丁义敬与朱占魁一块商量,说赵玉英顶多是妇救会员,没什么大问题,决定让赵玉英给朱占魁做老婆,想用美人计收买朱占魁,朱占魁欣然同意。这事被王铭三听到,便把消息告诉赵玉英,想让她有个思想准备。没想到,赵玉英一听,便火冒三丈,骂朱占魁是叛徒、汉奸、民族败类,并说:“你若逼我,我拿剪刀也得和你拼个死活。”
一墙之隔的朱占魁听到骂声,只觉没趣,心想赵玉英在鬼子手下都没屈服,何况他呢。从此,他再也不敢提此事。可这事却暴露了王铭三,惹得尾川和朱占魁对王铭三怀恨在心。
这时,恰巧在集中营当过指导员、后被派到新民会的倪欣野来看王铭三,王铭三便把赵玉英的处境告诉倪欣野,希望能把赵玉英救出去。于是通过努力,倪欣野以要女工的名义把赵玉英要了出去。赵玉英临走前,提着一包点心看望王铭三这位好兄弟,并留下一块手帕作纪念。
8 不屈不挠的硬骨头
小监狱的主管尾川,自称是中国通,一向傲慢无礼、目空一切,经常自吹自擂,说日本的特务工作居世界首位。可他对待战俘的手法,也就那么两下,除了金钱美女引诱,就是高压酷刑毒打。然而这些只对软弱的懦夫和可耻的叛徒才会有效,而在真正的共产党员和硬骨头面前,只能以自信开始,以失败结束。李凤鸣就是尾川在集中营和小监狱碰到的硬骨头之一。
李凤鸣原是河北省栾城县的抗日县长,被捕后敌人多次拉拢他,妄图让其为日本效劳,但李凤鸣就是不上钩。为了诱惑、拉拢他,尾川带他到市内下饭馆,逛窑子。但李凤鸣是叫吃就吃,叫喝就喝,也不说不笑,到妓院里动也不动,对女人碰也不碰。
后来,尾川说:“县太君,你写个告栾城县人民书,让他们归顺皇军。”
李凤鸣却说:“我不会写。”
“不会写,你说,我们找人写。”
“不会说。”
“什么,不会说,八格牙鲁。”
李凤鸣坚定地说:“抗日的话会说,叫我告诉人民归顺日本,不行!”
尾川听后气坏了,便对其进行严刑拷打,灌凉水,用酷刑,把李凤鸣折磨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但敌人还是一次次把他从木笼里拉出来过堂刑讯,打昏了,又把他拖回来扔到木笼内。难友们见此情景,便隔着木笼安慰他,鼓励他,使他抱定了宁死不屈的决心,一连被敌人拷打了二十四次,都没有屈服。最后一次回来,他不吃不喝,气喘吁吁,命悬一线。王铭三给他送饭时,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对王铭三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身体彻底坏了,但不过请放心,我决不会向敌人屈服。”王铭三看他情绪不好,就劝他想开点,直到日本鬼子来锁木笼,才不放心地离开。
晚上,王铭三一直不放心,但又进不去。所以第二天早晨,一开木笼,王铭三先跑去看李凤鸣,只见李凤鸣蒙在被子里。王铭三掀开被子一看,担心的事果真发生了。为了抗议敌人的残酷暴行,李凤鸣用刮脸刀剖腹自杀,肚子拉开一个口子,肠子也被拉出来,床上流了一片血,衣服被子都染红了。王铭三叫了几声,李凤鸣没有回答,但摸摸他鼻子,好像还有一点气息。于是王铭三马上向值班的日本兵报告,并进行抢救。想不到李凤鸣这个几乎已经死去的人又活过来了,但敌人始终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任何情况。尾川无计可施,只好将其送到集中营,后来又作为劳工送到东北一个煤矿。
尾川自认为眼睛厉害,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共产党,谁是八路军。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十六岁的王铭三就是共产党小红军。于是,每当尾川自吹自擂时,站在一旁的王铭三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尾川越吹,王铭三越笑,有时笑得直不起腰。因此尾川对王铭三便又骂又打。尽管如此,王铭三还是笑,尾川莫名其妙,说王铭三有神经病,为此,常常把王铭三轰到院子里。跑到院里,王铭三就在院里玩单杠,跑步,想心事。
在尾川眼里看来,王铭三只不过是个小孩,傻傻愣愣、疯疯癫癫。但因他几次破坏敌人的美人计,朱占魁便向尾川告状,使尾川对王铭三的看法逐渐改变。
1942年1月28日清晨,王铭三像往常一样,在小监狱院内打扫卫生干杂务。尾川带几个人走过来,便将其绑起来,拳打脚踢毒打一顿,然后扔进木笼里,并指着他说:“你的,瞧不起我,良心坏了坏了的。我看你该死了死了的。”
敌人吃过早饭,尾川和翻译官便把王铭三押到战俘集中营,集合战俘开大会宣布王铭三的罪行,准备杀一儆百。
集中营的广场上,几千名战俘站了一片。听说日本人又要杀人,人们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广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几个日本兵和战俘干部指挥队伍的口令声。王铭三被五花大绑带到队前,他知道日本人不会轻饶他,但他却毫无惧色。尾川首先讲话,翻译丁义敬在一旁翻译,尾川说几句,翻译翻几句,断断续续,人们听到尾川的意思:
“八路囚犯王志恭(王铭三的化名)反抗皇军,被俘入狱,皇军念其年纪尚小,不识时务,对其给予照顾,先为他介绍工作,后提拔其到劳工教习所当指导员。但其思想顽固,本性不改,几次闹事,反抗大日本皇军,骂皇军,打皇军,良心坏了坏了的……因此,皇军决定,王铭三死了死了的,立即拉出去杀头。”
听说敌人要杀王铭三,一些战俘管理干部就找尾川说情,战俘们还派代表找教习所的日本队长讲道理:“你们太君每天讲话,说皇军坚持人道主义,要建立王道乐土,可这么一个小孩子并没犯什么大错,你们却不放过,这怎么解释……”
日军也说不出王铭三的具体罪行,可又不愿意轻易放他,于是几个日本军官合计一番,决定死罪可免,活罪不饶,重打一顿,关进反省洞,让其自己反省改造。
于是敌人从俘虏里找了三十多个人围成一圈,把王铭三推进中间,一起围打。
都是被俘的难友,谁肯下手毒打,可是不打敌人不干。于是难友们装着使劲打,胳膊抡得很高,拳头落下却很轻,你推我打,把王铭三推到离鬼子较远的地方。有两个汉奸使劲打了几下,立刻被人们推到一边,并警告他们:“小心自己脑袋,别以为这里没人管了。”
一个好心的难友给王铭三低声说:“快躺下,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你。”王铭三假装被打倒在地,一个难友便高声问道:“行了吗?”尾川说道:“问问他改不改?”王铭三没吭声,一个难友随后答话:“他改了。”鬼子怕引起更大的麻烦,只好就此住手,“把他架起来溜一溜。”王铭三便装成一拐一瘸的样子,被难友们架着溜了几圈。在日本兵监视下,扒掉棉衣,被扔进反省洞。
所谓反省洞,其实是地牢,是集中营惩罚反抗者、逃跑者的一种刑罚。建营几年来,不知有多少抗日英雄和革命战士被冻死、饿死、折磨死在里面。地牢是个两米宽、两米长、两米高的地窖,阴暗潮湿,墙是湿漉漉的,地上是垃圾粪便,又霉又臭,洞口一盖,漆黑一片。寒冬腊月,冰天雪地,敌人只让王铭三穿一件单衣,既不给饭吃,又不给水喝,洞口还派兵看着,不允许其他战俘走近。敌人像怕他飞了似的,还找了个大盘磨压在洞口上。
第一天过得比较容易,因为被敌人折腾了半天,又累又痛,所以关进去不久就睡着了,醒来有点饿还能忍受。第二天就难熬了,又冷又饿,寂寞难忍。为了能活着出去,他就想办法坚持。冻得不行,他就踢腿打拳,活动活动;饿得不行,他就勒紧裤腰带,迷迷糊糊地睡觉。
第二天夜里,一个难友趁敌人不在的机会,从洞口扔下个草袋,扔了点干粮,并告诉他,敌人看得很紧,请他保重。一点干粮对于两天没吃饭的年轻人,根本不顶大事,没两口就吃完了。胃这个东西又很怪,饿久了,胃麻痹了,反倒不觉饿了,可给它一点东西,引起食欲,反而更感到饿了。地牢中的王铭三饥饿难忍,度日如年。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洞口有响动,急忙移过去,原来又是两个难友趁深夜来看他,还送了些吃的,并鼓励他坚持下去,等待同志们的营救。听到同志们的鼓励,王铭三落泪了,他决心一定要坚持下去和敌人斗争到底。从这天起,他增强了活下去的勇气,决心不管再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要坚持下去。
当王铭三在地牢里遭受煎熬时,集中营的难友也在想尽各种办法进行营救。做工作最多的要数总班长李文田和干部班的王文波等人。
李文田原是藁城县一个除奸团长,敌人认为他是青救会的群众,让他在干部班当总班长,平时同王铭三相处不错,曾一起研究过组织战俘劳工进行斗争。王铭三被押进地牢后,他就利用战俘管理干部的特殊身份,找翻译官,找日本人讲理说情,进行营救。
王文波原是冀中军区后勤部长兼供给部政委,1942年从晋察冀回冀中时,在清苑县被捕。王文波立场坚定,不肯同日军合作,敌人多次严刑拷打,他都不屈服。敌人给他纸张,让他写八路军的情况,他却列举了日本侵略者的十大罪状,惹怒了日本人,遭到一顿毒打。后来身体被敌人搞垮了,送他去医院治疗。他看到医院放的紫药水、红药水等药瓶子,就想服毒自杀以死抗争,趁医生不注意,拿起来就喝,决心一死了之。但是日本人对共产党的高级干部是不肯轻易放过的,敌人还幻想从他嘴里得到共产党的核心机密,幻想让他影响其他被俘人员来投靠日军。于是立即组织人员抢救。敌人为了收买他,把他安排在干部班,不让外出干活,还派人进行护理,并特意送来一袋白面,专门为他改善伙食,战俘营每天吃两顿饭,小灶每天给他做三顿饭。王文波知道王铭三被押进地牢后,就同被俘干部一块商量营救。
大伙推举总班长李文田找同情战俘的翻译金村,再由金村带着找集中营的日本队长,说理讲情。在金村和李文田的要求下,到第五天,日本人才答应给王铭三送饭,并给了一条破被子。王文波听说敌人同意送饭,每天吃饭时便把自己的饭分出一份来让人送给王铭三,自己吃三顿,也给王铭三送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