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纳尼亚传奇:最后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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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黑夜笼罩纳尼亚

他们都站在阿斯兰的身边,站在他的右边,从那门口望出去。

篝火已经熄灭了,大地上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森林尽头黑影朦胧和天边繁星闪烁。但是当阿斯兰再次高呼时,他们看见左边又出现一个黑影。也就是说,他们在没有繁星的地方,看到了另一个黑影。这黑影越升越高,变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变成了巨人中最最巨大的巨人。他们对纳尼亚的地形地貌都很熟悉,能目测出巨人站在什么方位。由此推断,巨人应该是站在高沼地上,沼地在斯力布河外往北绵延开去。于是吉尔和尤斯塔斯记起了好久好久以前,在那些高沼地的深洞里,他们看见过一个伟大的巨人在睡大觉,人家告诉他们,这巨人叫时间老人,到了世界末日那一天,他就醒了。

“是的,”尽管他们并没说话,阿斯兰却答道,“他躺着睡觉时名字叫‘时间’。如今他醒来了,他就要有一个新的名字。”

这时,这了不得的巨人把一个号角举到嘴边。这之后——好一会儿之后,因为声音传得十分缓慢——他们听到了号角的声音:高亢激昂,引人振奋,然而又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阴森森的美。刹那间,天空遍布了流星。即使只有一颗流星,也是很好看的景致,但现在是十几颗、二十几颗乃至成百上千颗流星,像是银白色的雨,一阵又一阵地下着。星雨下了一些时候,他们之中有一两个人开始察觉,又有一个巨人般的黑影映衬在天空里。它位于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正在人们的头顶之上,正在你可能称之为“天空屋顶”的地方。

“它也许是一片云。”爱德蒙心中暗暗想道。无论如何,那儿没有繁星,就是漆黑一团。但它的周围,流星之雨还在向下倾泻。

于是那无星的黑块便开始变大,从天空的中央向四外铺陈开去。不久,四分之一的天空全然变黑了,然后是一半儿天空变黑了,最后,流星雨在靠近地平线的低处倾泻而下。

满怀神奇之感(也有些儿毛骨悚然之感),他们突然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了。铺陈开来的黑暗压根儿不是云霾,它简直就是虚空。天空中的黑暗部分就是星星离开剩下的部分。所有的繁星都在下落——阿斯兰已经呼唤它们回家去。

流星之雨落尽前的最后几分钟十分激动人心,也异常美丽闪耀。

流星开始在他们的四周纷纷落下。那个世界里的流星,并不像我们世界里的流星那样是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他们是人(爱德蒙和露茜曾经碰到过一个)!所以,他们现在发觉闪烁生光的人像阵雨似的倾泻而下,人人都生着长长的、像燃烧的银丝般的头发,拿着的长矛像烫得白热化的金属,从黑暗的空中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腾而下;其奔腾坠落的速度之快,超过了天上垂直落下来的石子。他们发出“嘶嘶”的声音,猛地落到地上,把青草也点燃了。这些流星人全都在他们身边掠过,站在后边儿的某些地方,稍稍靠近右边一点儿。

这对他们很有利。不然的话,天空中暗无星辰,只会是一片漆黑,你就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事实上,他们背后的一群繁星把强烈的白色光芒越过他们的肩膀向前照射。他们能看见纳尼亚树林一英里又一英里地在他们的前边儿绵延开去,看上去树林里每一个角落都泛着强光。每一丛灌木,几乎每一片草叶,背后都有它的黑色阴影。每一片叶子的边缘都轮廓分明地挺立着,使你感到你会在叶子边缘划破手指。

他们前面的草地上显现出他们自己的影子。了不得的是阿斯兰的影子,这影子往他们的左边蔓延开去,巨大而又十分可怕。而这一切,都出现在一个没有繁星的天空之下。

从他们背后(稍微偏右一点儿)照射过来的光芒是那么强烈,甚至把北方高沼地的土坡也照亮了,就如同白昼一样。有些东西在那儿走动。巨大的野兽正在爬行着,他们悄悄地下坡,进入纳尼亚:庞大的龙,巨型蜥蜴,浑身无羽毛、生着蝙蝠式翅膀的鸟儿。他们消失在树林里,几分钟后便寂静无声了。接着,传来了——起初是从很远的地方——号啕痛哭的声音,随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沙沙瑟瑟”声、“啪哒啪哒”声和振翅鼓翼声。

声音越来越近。不久便能分辨出大脚的“啪哒啪哒”声、小而轻的蹄子的“嘚嘚”声和大而重的蹄子的“隆隆”声。接下来就看见成千双眼睛在丛林里闪着五颜六色的亮光了。最后,从树木的阴影里窜出来成千上万、各种各类的野兽,为了保住宝贵的性命,他们纷纷争先恐后地跑上山去——会说人话的兽类、小矮人、森林之神、半人半羊的农牧神、巨人、卡罗门人、阿钦兰人、马诺帕德人,以及来自遥远的岛屿和陌生的西方陆地的奇异生物。所有这些人、兽、怪物,都朝着阿斯兰所站立的那个门口跑去。

这样的经历是绝无仅有的,也是异常振奋的,当时仿佛是个梦,事后也很难记忆得恰当准确。特别是,没法儿说清楚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有时感觉好像只经历了几分钟;可有时又觉得仿佛经历了好几年。事情十分明显:除非那扇门变得极大,或者那些动物能够突然变小,否则那么一大群的动物是没法一起穿过那个门的。但当时谁也没有思考过诸如此类的问题。

芸芸众生如奔腾的潮水般涌过来了,他们越走越靠近站在地上的繁星,他们的眼睛便越来越明亮。但是当他们走到阿斯兰跟前时,却发生了变化。他们大家都直视着阿斯兰的脸。我想他们必须如此,没有选择的余地。有的瞧着阿斯兰时,脸色可怕地变了——这是由于害怕和憎恨,而会说人话的野兽倒是例外,害怕和憎恨的脸色出现了一秒钟还不到,你能发现他们突然变成不会说人话的野兽了,也就是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动物。所有的动物,凡是这样瞧着阿斯兰的,都突然转向右面,也就是到了阿斯兰的左边,在阿斯兰巨大的黑影里销声匿迹了,这黑影儿是向门口左边儿泻开去的。孩子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

其他动物都目不转睛地瞧着阿斯兰,心里充满了对阿斯兰的爱戴,尽管有几个同时心里也非常害怕。这样的动物,就走进了门里,站在阿斯兰的右边。其中也有些古怪的家伙。尤斯塔斯甚至认出了一个小矮人,他就是当初帮着敌人用箭射杀马儿的小矮人之一。但他也没有时间去为这种事情恼怒了(不管怎么说,那也不是他的事情),因为另有一件大喜事使他把其他一切事情都抛在脑后了——现在走过来拥挤在蒂莲和他的朋友们周围的快乐的人群,都是那些早已被认为死去的战友:有人头马龙威特和独角兽珍宝、善良的野猪、憨厚的熊、千里眼老鹰、亲爱的狗儿和马儿、小矮人波金等。

“深入更高处!”龙威特突然大声呐喊,蹄声“隆隆”地向西边驰去了。虽然他们不了解他,但他这话却不知怎么,使他们浑身激动。野猪高高兴兴地向他们“咕咕哝哝”地说话。熊正要唠叨他仍旧搞不明白时,看到了他们背后的果树。他赶快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些果树跟前,毫无疑问,他找到了十分喜爱的食物。狗儿们摇着尾巴留下来了。波金也留下了,跟大家握手,脸上挂满诚实的笑容。独角兽珍宝把他白发苍苍的脑袋依恋地靠在国王的肩膀上,国王在珍宝的耳朵边低声说话,诉说着属于他们的友情。接着,大家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门外面的景象。

龙和巨型蜥蜴现在把纳尼亚当作它们的天下了。它们跑来跑去,把树木连根拔起,像吃大葱似的“嘎吱嘎吱”地嚼着。顷刻之间,树林都消失了。整个儿乡村变得光秃秃的,你可以一览无遗了——看得见一切你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小丘和小洞。青草死了。蒂莲不久便发觉他正在瞧着一个光秃秃的石头和泥土的世界,简直很难相信曾经有什么东西在这地方生存过。怪物们自己也老了,躺下,死了。他们的肉皱缩枯槁了,骨头露出来了,不久就只剩下巨大的骷髅,东一个、西一个地躺在没有生命的石头上,看上去仿佛已经死了几千年。好久好久,万籁俱寂。大家都被这奇异而又恐怖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某种白色的东西——在那站着的流星人的照耀下,一道漫长而平整的白色——正从世界的东头向他们快速移动过来。一个向四面八方传开来的声音打破了世界的沉寂:起初是“汩汩”声,然后是“哗哗”声,最后是澎湃声。现在他们看清了正在涌过来的是什么,速度又有多快。这是一道在奔腾翻滚、冒着泡沫的水墙。大海正在涨潮。在这没有树木的世界上,你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你看得见河流在变阔,湖泊在扩张,分开的湖在合并成大湖,流域在演变为新的湖泊,小山在变成岛屿,然后这些岛屿也消失了。他们左边的高沼地和右边的崇山峻岭,都崩溃了,轰然坍塌了,“噼噼啪啪”地落到上涨的大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水打着漩涌到了那个门口(但从未涌过门去),泡沫在阿斯兰的前腿附近飞溅着。从他们立足之处直到水天相接之处,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外界开始出现亮光了。一道阴沉而不祥的曙光正绵延在地平线上,逐渐扩大,逐渐明亮,终于让他们几乎注意不到站在他们背后的光亮了。最后,太阳升起来了。太阳升起之时,迪格雷勋爵和波莉夫人互相看了一眼,稍稍点了点头——这两位老人,在一个异样的世界里,曾经看见过一个垂死的太阳,所以他们立刻知道这个太阳也是处于垂死状态的。太阳比它正常的模样大三倍,甚至二十倍,呈暗红色。太阳的光芒落在魁伟的时间巨人身上时,巨人也变得红红的。而整个儿无边无际的、荒荒凉凉的大海看上去也像鲜血般殷红。

然后月亮升起来了,但是方位完全不对,非常靠近太阳,它看上去也是红红的。太阳看到了月亮,它就开始向月亮放射出巨大的火焰,像是殷红的火蛇在烧烤着月亮。太阳好像是条章鱼,试图把月亮拉到它的触手中去。也许太阳确实在拉月亮哩。无论如何,月亮在向太阳靠拢,开头是慢慢地,但随即越来越快了,最后,太阳长长的火焰舔着月亮的周围,两者跑到一起,并成一个大球,像一堆熊熊燃烧的煤。大块的火从大球里掉下来,落在海里,蒸汽的云雾从海上升起,笼罩了大半个天空。在门后的他们神情很是夸张:一个个大张着嘴巴,眼神像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地盯着远方的太阳。

“现在结束吧!”阿斯兰大声喊道。

时间巨人把他的号角扔进大海里,然后伸出一条胳膊——几英里长,看上去颜色很黑——穿越天空,直至他的手碰到了太阳。他拿着太阳,在手中使劲压榨太阳,就像你压榨橘子一样。天地间立刻黑了下来。

“彼得,纳尼亚的至尊王,”阿斯兰缓缓说道,“关上门吧!”

彼得浑身冷得发抖,向黑暗中探出身子,把门拉上。他拉门时,门是在冰上擦过的。然后,他相当笨拙地(因为,即使在片刻之间,他的双手已经冻得麻木,发青发紫了)摸出一把金钥匙来,把门锁上。

从门里向外望到的景象就够奇怪的了,可是还有比这景象更奇怪的。他们在门内向四周打量,竟发现自己置身于温暖的白昼,头上是蔚蓝干净的天空,脚边盛开着美丽芬芳的繁花,阿斯兰金色的眼睛里透着笑意。不等他们反应说话,他迅速转过身来,蹲得更低,用尾巴甩打自己的身体,然后像金箭似地蹿了出去。

“来,朝更深处跑!来,朝更高处跑!”阿斯兰回过头来喊道。但谁能赶得上阿斯兰这种步伐呢?大家尽可能快地朝西跟着阿斯兰跑去。

“完了,”彼得说道,“黑夜笼罩纳尼亚了。怎么啦,露茜?你不是在哭吧?阿斯兰就在我们眼前,而我们大家也都一个不少地站在这儿啊!”

“彼得,别劝我不要哭,”露茜哀伤地说道,“我相信阿斯兰是不会劝我的。我只是想为纳尼亚哀悼。想想门外倒下的、死去的和冻毙的一切人与兽吧。”

“是啊,我也有些伤感,”吉尔低下头来说,“但我知道我们的世界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我并不认为纳尼亚会发生这种情况。”

“在我看到纳尼亚开国时,”迪格雷勋爵第一次这么庄严肃穆,说道,“我并没想到我会活到看见它灭亡。”

“爵士,”蒂莲说道,“女士们哭泣是无可厚非的。你瞧,我自己也哭了。我曾看见我母亲去世。除了纳尼亚我还熟悉什么世界呢?这不是道德问题,但是如果我们不为它哀悼,这就大大地失敬、失礼了。”

他们一路走去,离开了门,离开了依旧拥在一起、坐在马厩里的小矮人们。他们且走且谈,互相谈起古老的战争、和平、国王和纳尼亚的一切光荣,他们现在需要回忆。

狗儿们仍旧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也参加谈话,但说话不多,因为他们忙着一会儿跑在前头,一会儿又跑回后头,一会儿又奔到草地里去闻闻气味,直闻得自己大打喷嚏。突然他们嗅到了一种气味,看来这种气味使他们大为激动。他们大家为此开始辩论:“是的,这是!不,这不是!那就是我所说的!谁都闻得出这是什么气味!叫你那大鼻子让开,让别的狗来嗅嗅。”

“各位,这是什么啊?”彼得好奇地问。

“一个卡罗门人,陛下。”几条狗儿同时说道。

“那就带大家去见他吧,”彼得道,“不论他用和平还是用战争来迎接我们,都应该受到我们的欢迎。”

狗儿们窜在前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拼命奔跑,大声嚷嚷着说这人确实是个卡罗门士兵。(会说人话的狗儿,就跟普通的狗儿一样,表现得仿佛他们正在做的事——不论它是什么事——总是非常重要的。)

其他的人跟着领路的狗儿走去,发现有个年轻的卡罗门士兵坐在一条小河旁的一棵栗树下。这士兵是伊梅思。见到他们过来,他立刻站起来,庄严地鞠躬。

“先生,”他对彼得礼貌地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但我对两者都引以为荣。不是有个诗人说过吗?一个崇高的朋友是最佳的礼物,而一个崇高的敌人是第二好的礼物。”

“先生,”彼得微笑着回应说,“我不知道你和我之间还需要有什么战争。”

“请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你的遭遇又如何?”吉尔说。

“如果说来话长,那就让我们大家先喝口水,然后坐下来详谈,”狗儿们吠叫道,“我们累得直喘气哩。”

“你们当然会累到喘气啦,如果老是像刚才那样到处乱跑的话。”尤斯塔斯说道。

大家都在草地上坐下了。狗儿们吵吵闹闹地在溪水里喝了个痛快,也都坐下听故事,他们坐得笔直,喘着气,长舌头伸出嘴巴,稍稍偏往一边。但珍宝仍旧站着,在他的两胁上把他的独角蹭得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