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丛林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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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莫格里的兄弟们

蝙蝠曼恩释放了黑夜,

鸢鹰兰恩把黑夜带回了家,

狂欢到天明的兽群回到了山林,

这是锋牙利爪展示骄傲和力量的时刻,

哦,听那声声召唤,

所有遵守丛林法则的兽民们都在庆祝狩猎成功。

——《丛林夜曲》

那是一个温暖的黄昏,在西奥尼群山中,狼爸爸饱饱地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七点了。他抓了抓痒,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狼妈妈还躺在那里,灰色的鼻子不停地嗅着她那四个正在撒欢的幼崽。月光照进了他们居住的洞口。

“又该去觅食了。”狼爸爸说着正要跳下山,却发现一个拖着蓬松大尾巴的小个子挡住了洞口。小个子嘴里喊着:“哦,狼大王,祝你好运啊,祝你高贵的孩子们都有一口洁白锋利的牙齿,愿他们时刻都记着,这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的饥肠辘辘的动物呢。”

原来是塔巴奇,一条专捡剩饭吃的豺狗。全印度的狼都瞧不起塔巴奇,因为他成天跑来跑去,到处搬弄是非。但是,狼群也不愿意轻易冒犯塔巴奇,因为他太容易进入疯癫状态。一发起疯来,塔巴奇就天不怕地不怕,在森林中横冲直撞,见到谁咬谁。

就算是老虎碰到发疯的塔巴奇,也会赶紧躲藏起来,因为他一旦发疯,见到谁都咬。这是野兽们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了,连躲都躲不及。我们人类管这种病叫狂犬病,野兽们叫它疯病。

对于塔巴奇的出现,狼爸爸并不高兴,但是又无可奈何。于是狼爸爸口气生硬地说:“那就进来看看吧,不过这里没什么吃的。”

“对狼来说可能没什么可吃的,不过对我这么卑贱的动物来说,一根干骨头也是一顿美味大餐。我们可是豺狗,哪能挑挑拣拣的呢?”他一溜烟钻进洞里,找到了一根带着一丝肉的公鹿骨头,就坐下来美美地嘎嘣嘎嘣啃了起来。

“谢谢这顿美餐。”他舔着嘴唇说,然后不怀好意地补充了一句,“谢里汗,那个山大王,已经转移了他的狩猎范围。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在这一带的山里捕猎了,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里汗是住在离这里有30多千米的韦根加河附近的那只老虎。

“他没有那个权利!根据丛林法则,不提前通知就没权利挪窝。”狼爸爸生气地说,“他会惊动方圆16千米内的所有猎物,而我,这段时间不得不为了刚出生的孩子们猎取双倍的食物。”

“看来人们不是无缘无故就叫谢里汗瘸子的,”狼妈妈平静地说,“他一出生一条腿就瘸了,所以只捕猎耕牛,导致韦根加河附近的人们对他恨之入骨,现在他又来我们这里捣乱,把我们这里也闹得鸡犬不宁。等人们放火搜山的时候,他就跑得远远的,害得我跟孩子们东躲西藏。哼,看来我们真该感谢这位谢里汗呢!”

“要不要我帮你们转达谢意啊?”塔巴奇显然察觉到了狼爸爸和狼妈妈的不痛快,于是幸灾乐祸地说。

“滚!”狼爸爸厉声呵斥道,“滚出去跟你的主子捕猎去吧!今晚你干的坏事已经够多了。”

“我走,”塔巴奇小声说,“你们自己听听,谢里汗就在下面的灌木丛里,我倒是完全可以不来报信。”

狼爸爸狼妈妈侧耳听了听,那只老虎果然正在怒气冲冲地吼叫。他今晚一无所获,却毫不在乎整个丛林中的动物是不是都听到了他的吼叫。

“笨蛋!”狼爸爸说,“还没动手就开始大喊大叫,他以为我们这儿的雄鹿都像韦根加河畔的肥牛犊子一样蠢吗?”

“今晚他既不逮牛也不杀鹿,”狼妈妈说,“他要抓人呢。”谢里汗的吼叫声变成了一种呜呜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据说这种声音经常会让人晕头转向,甚至会让人自投虎口。

“人!”狼爸爸咬牙切齿地说,“水池里面的昆虫和青蛙不够多吗?非要吃人,而且还是在我们的地盘上!”

丛林法则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某些规定,但是法则里明确说明不允许任何兽类吃人类,除非是为了教孩子捕食,而且必须离开自己的部落猎场。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归根结底是因为杀人就意味着迟早会招来骑着大象拿着枪的白人,还有成千上万拿着火炬的黑人,他们都是来复仇的。那样丛林里面的伙伴们就要遭殃了。而且吃人的野兽会口舌生疮,满口牙齿都掉光。

呜呜声越来越大,然后变成“嗷呜”这声最响亮的吼叫,最后传来谢里汗的一声不带任何虎威的尖嚎。

“他失算了。”狼妈妈说。

狼爸爸向外跑了几步,听到谢里汗在矮树丛中翻滚着。“这个傻瓜跳进了篝火中,烧伤了脚。”狼爸爸嘴里愤怒地咕哝着,接着又大笑了起来,“塔巴奇跟他在一起呢。”

“有东西朝着山这边走过来了,”狼妈妈一只耳朵抽动了一下,“当心!”

附近的灌木丛微微地动了一下,狼爸爸后腿一蹲准备跳起,就在他跳起的一瞬间,狼爸爸看清了猎物。他马上收腿,这让他腾空跳起两三米后又落在了起跳的地方。“人!”狼爸爸叫道,“人类的小崽子,看啊!”

在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个小孩,光着屁股,有着棕色的皮肤,正抬头望着狼爸爸大笑。

“是人类的小崽子吗?”狼妈妈问,“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人类的小崽子呢,叼到这儿来。”

狼习惯叼着自己的孩子来回走动,他们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情况下叼起一个鸡蛋,但是不会弄破蛋壳。虽然狼爸爸的喉咙紧贴着孩子的背,但当孩子被放到狼崽中间时,没有一颗牙齿划伤孩子的皮肤。

“真小,真光溜,而且,胆儿真大!”狼妈妈温柔地说。

小孩推挤着狼崽找了一个温暖的地方。狼妈妈继续说道:“他跟咱们的孩子一起吃了奶,现在哪只狼敢自豪地说自己的孩子中有一个人类的小崽子呢?”

“我倒是时不时地听说这种事,但是在我们狼群或者说我们的时代,绝无仅有。”狼爸爸看着小孩,轻轻地说道,“他浑身上下一根毛都没有,我轻轻一踩就能杀了他。可是,你看啊,他抬着头,丝毫都不畏惧。”

这时,洞口的月光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原来是谢里汗的大方脑袋和肩膀挤进了洞口。塔巴奇跟在他后面,正说着:“主人,主人,他是从这里进去的。”

“大王可真赏脸啊!”狼爸爸说,眼神中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愤怒,“谢里汗有何贵干?”

“我的猎物。一个人类的小崽子来这儿了,他的父母跑掉了。快点把他交给我。”

谢里汗的脚被烧伤了,随之而来的疼痛使他烦躁不安。但是,狼爸爸知道洞口很窄,老虎进不来。

“狼是自由的兽民,”狼爸爸说,“我们狼只听从狼群首领的命令,而不听命于一个只会猎杀耕牛的家伙。人类的小崽子是我们的,只要我们乐意,我们就可以杀了他。”

“这是什么话,什么你们乐意不乐意?难道要我把鼻子伸进你们的狼窝,找回属于我的东西吗?你要搞清楚,现在跟你讲话的可是我山大王谢里汗。”

老虎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回响在山洞中,狼妈妈一下子把所有的小崽子都从身上抖掉,猛地冲到前面。她的眼睛像黑暗中的两个绿月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里汗冒火的眼睛。

“那让我‘魔鬼拉卡莎’来回答你。这个人类的小崽子是我的,瘸老大!他不能被杀死,他得活着,跟狼群一起奔跑、捕食,等他长大了,他会杀死你的。现在滚吧!”

狼爸爸诧异地盯着狼妈妈,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打败五只狼之后才赢得了狼妈妈。那时,在整个狼群中,大家并不是为了恭维她才管她叫“魔鬼拉卡莎”的。

谢里汗也许能对付狼爸爸,但是他无法对付狼妈妈。谢里汗知道,在这儿,狼妈妈占据着绝对的地理优势,而且将跟他拼个你死我活。谢里汗显然是被狼妈妈的怒吼震慑住了,他咆哮着退出了洞口。当他确定自己身处安全之地时才喊道:“咱们走着瞧,看狼群对收养人类的小崽子会是什么样的说法。这个小崽子是我的,总有一天我的嘴巴将是他的葬身之地。你们这帮长尾巴的贼!”

狼妈妈怒气冲冲地躺回到小崽子们中间。狼爸爸严肃地对她说:“谢里汗说得对,这个小崽子肯定会被狼群看到,你确定还要收养他吗,孩子他妈?”

“收养他!”狼妈妈喘着气说,“他光溜溜的,在大晚上来到这里,孤零零的,还饿着肚子,可他一点都不胆小,所以当然要收养他。我要收养他!躺着别动,小青蛙,哦,你这个‘莫格里’,我要叫你‘青蛙莫格里’。总有一天你会和谢里汗针锋相对的,就像今天一样。”

“但是,狼群会怎么说呢?”狼爸爸问。

丛林法则规定,任何狼结婚之后都可以从自己所在的狼群退出。但是,只要狼崽们长到能站起来了,他们就必须把狼崽们带到狼群大会上去。

为了方便其他狼认识这些狼崽,狼群大会一月开一次,通常在月圆那天举行。经过确认之后,狼崽们就可以爱在哪里撒欢就在哪里撒欢了。在这些狼崽第一次猎捕到雄鹿之前,任何一只成年的狼不许以任何借口猎杀狼崽,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狼爸爸一直等到孩子们能跑几步的时候,才在举行狼群大会的那个晚上,带着狼崽、莫格里还有狼妈妈,来到山顶的会议岩——一处覆盖着石块和鹅卵石的山顶。

伟大的灰狼阿克拉惬意地躺在他的专属岩石上,他是狼群的首领,凭借力量和狡猾统领着狼群。在岩石下方的平地上,蹲坐着四十几只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狼。阿克拉领导狼群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年轻的时候,他曾经两次掉进捕狼陷阱里。还有一次,他被人类痛打一番之后,被当作死狼扔掉。所以,他很清楚人类的风俗习惯。

在会议岩,大家都保持沉默。狼爸爸和狼妈妈们围成圈坐着,小狼崽们在圈子中间撒欢打闹。时不时会有年长的狼轻手轻脚地走到一只狼崽跟前,细细打量一番之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阿克拉躺在岩石上喊道:“你们都知道法则,各位好好看啊。”

焦虑的狼妈妈们也跟着喊:“快看,大家看好了。”

最后,当狼爸爸把青蛙莫格里推到圈子中央时,狼妈妈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莫格里却只管坐在那里,还笑着玩鹅卵石。那些鹅卵石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阿克拉连头都没抬,继续用他单调的声音喊着:“看好了!”

这时候,一声吼叫从岩石后面传出来,是谢里汗,他叫道:“这个小崽子是我的,把他还给我。你们这些自由的兽民,要这个人类的小崽子做什么呢?”

阿克拉连耳朵都没动一下,他只喊道:“看好了,各位,自由的兽民除了听从自由兽民的命令外,理会其他的做什么?好好看吧。”

狼群开始咆哮,一只四岁的狼接着谢里汗的问题问阿克拉:“自由的兽民要人类的小崽子做什么啊?”

“按照丛林法则的规定,如果对狼群接纳幼崽的权利存在争议,那么除了小崽子的父母,必须最少有两只狼为这个幼崽说话。在座的各位,有谁愿意为这个幼崽说话?”阿克拉问道。

周围一片寂静。狼妈妈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事情发展到非要用武力解决的地步,她将会奋力一搏。

这时,获准参加狼群会议的唯一异类巴鲁说话了。巴鲁是一只爱打瞌睡的棕熊,他专门给狼崽们传授丛林法则。他起身说道:“我愿意为这个人类的小崽子说话,因为他不会对狼群造成什么伤害,就让他跟狼群一起奔跑吧!我会亲自教他。”

“我们还需要另外一位。”阿克拉说道,“巴鲁已经说过了,他是我们孩子的老师。除了巴鲁,还有谁心甘情愿为这个小崽子说话?”

一个黑影跳进了圈子中央——是黑豹巴吉拉。大家对巴吉拉并不陌生,但是谁也不敢去招惹他,因为他像塔巴奇一样狡猾,像野牛一样胆大,又像受伤的大象那样义无反顾;可他的嗓音是柔和的,像从树枝上滴下来的蜂蜜一样甜美。

“哦,阿克拉,还有各位自由的兽民,”他轻声说道,“在你们的聚会上,我没有什么权利,但是丛林法则规定,如果对一个幼崽的去留产生疑问,又没到非杀他不可的地步,那就可以提出其他条件,来交换这个幼崽。我愿意用一头刚杀死的肥牛,来换这个人类的小崽子的命。大家说可以吗?”

总是饥肠辘辘的狼群听到有肥牛,马上七嘴八舌地喊道:“何须多虑呢?他会在冬雨中冻死,会在烈日下烧焦。一只赤身裸体的青蛙,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呢?让他跟狼群一起奔跑吧。肥牛在哪儿呢,巴吉拉?我们可以接受他。”

然后,阿克拉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看好了,看好了,各位。”

莫格里的心思还沉浸在鹅卵石上,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狼群里的狼正一只接一只地过来打量自己。最后,其他的狼都下山去找巴吉拉刚杀死的那头肥牛了,只有阿克拉、巴吉拉、巴鲁和莫格里家的狼留了下来。谢里汗的咆哮声还在黑夜中回荡,莫格里没有被交到他的手上,让他大为恼火。

“嚎吧,”巴吉拉说,“总有一天,赤身裸体的小东西会让你换个腔调号叫的。”

“做得好,”阿克拉说,“人类和他们的小崽子都很聪明,也许他会是个很出色的帮手。”

“的确,他会是一个对你大有裨益的好帮手的。毕竟没有谁能长生不老,永远领导狼群。”巴吉拉说。

阿克拉闭口不言,他在想,每个狼群的首领都有力气衰竭的那一天。他也会越来越衰弱,直到被狼群杀死,然后新的首领出现,然后又被杀。

“带他走吧,”阿克拉对狼爸爸说,“好好训练他。”

这就是莫格里以巴吉拉牺牲一头公牛的代价,和巴鲁的一句好话,加入西奥尼狼群的经过。

在接下来的11年里,莫格里跟狼崽一起慢慢长大,狼崽都成年了,他却还是个孩子。狼爸爸把自己捕猎的本事都教给了他,让他熟悉丛林里的每一件事情、每一种声音。

直到后来,莫格里对温暖黑夜里的每一丝风吹草动、头上猫头鹰的每一声啼叫、在树上栖息片刻的蝙蝠的每一次抓挠、池塘里小鱼跳跃时发出的每一丁点声音都了如指掌,就像商人对自己办公室里的业务一样熟练。

现在,每当狼群聚会的时候,莫格里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在那儿,他发现,如果他紧紧盯着一只狼的眼睛,那只狼就会被迫低下自己的头,所以莫格里常常会盯着狼群玩这个游戏。有时候,莫格里也会帮他的朋友拔出脚掌上的长刺——刺扎在脚上会让狼们疼痛难忍。巴吉拉手把手教他如何躲开人类的陷阱,还有各种打猎的方法。莫格里最喜欢跟巴吉拉一起去温暖幽暗的森林深处,睡上几乎整整一天,然后在晚上看巴吉拉捕猎。巴吉拉饿了的时候见什么杀什么,莫格里也是,但有一种东西除外。从莫格里懂事的时候开始,巴吉拉就告诉他,绝对不能碰牛。因为巴吉拉曾经以牺牲一头公牛的性命为代价,才让他被狼群接纳。莫格里忠实地遵守着这一点。

作为一个人类的小男孩,莫格里渐渐长得越来越壮实,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学习一切该学的东西。除了吃,他什么都不考虑。

狼妈妈曾经不止一次警告过他,谢里汗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家伙,而且他必须在将来的某一天杀了谢里汗。如果他是一只狼,他就会时刻记着这个忠告;但莫格里不是,所以他记不住,因为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不过,要是莫格里会人类的语言,他会管自己叫狼。

阿克拉一天比一天年迈体衰。谢里汗经常在丛林中出没,并开始跟一些年轻的狼交朋友,他们跟在谢里汗后面吃他吃剩下的东西。然后谢里汗会故意吹捧他们,挑拨狼群的关系,并说他感到疑惑,这么一群年轻有为的狼,居然心甘情愿受一只老狼和一个人类的小崽子的摆布。

有一次,谢里汗不怀好意地说道:“有人告诉我,在聚会的时候,你们都不敢直视人类的那个小崽子的眼睛啊!”往往在这样的时刻,年轻的狼们禁不住挑拨,经常会很愤怒地号叫起来。

巴吉拉的消息非常灵通,这一类事情从来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他不厌其烦地告诉莫格里,谢里汗终有一天会杀了他。莫格里每次听了都大笑,说道:“我有狼群,有你,有巴鲁,虽然巴鲁懒得要命,但是,他会助我一臂之力的。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在一个非常温暖的日子,巴吉拉有了新的想法,这个想法源自于他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也许是野猪埃吉告诉他的吧。不过,他是在丛林深处告诉莫格里这件事的。莫格里当时还把头枕在巴吉拉漂亮的黑色皮毛上。

“小兄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谢里汗是你的敌人!”

“你跟我说这件事情的次数多得就跟棕榈树上的坚果一样。”莫格里说,但他自然是不会数数的,“但是那又怎么样,谢里汗不就是尾巴长点儿,说话声音大点儿吗?”

“可就连塔巴奇也威胁过你啊。”

“呵呵,”莫格里说,“是的,塔巴奇跟我说话总是毫不客气。不过,我也曾两次抓着他的尾巴,把他用力地撞向棕榈树,教他懂点规矩。”

“哦,塔巴奇又不傻,虽然他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但他敢对你无礼,是因为他后面有谢里汗撑腰。你要想清楚小兄弟,谢里汗不敢在丛林中杀你,是因为它怕狼王阿克拉。可是你别忘了,阿克拉已经年老体弱了,他不能猎杀鹿群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再也不是首领了。年轻的狼们到了那时就会相信,人类的小崽子在狼群是没有立足之地的,这是谢里汗告诉他们的。”

“我出生在丛林,”莫格里说,“我遵守丛林法则,这里的每一只狼都受过我帮他拔刺的恩惠。毫无疑问,他们也是我的兄弟。”

巴吉拉舒展全身,半闭着眼睛说道:“小兄弟,摸摸我的下巴。”莫格里伸出他有力的手摸了一下,感觉到巴吉拉的下巴下面有一小块是光秃秃的。

“丛林中没有人知道我巴吉拉身上带着这个标记,这是戴过颈圈的标记。小兄弟,我也是在人类中间出生的。我母亲死在人类中间,死在了王宫的笼子里面。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在你还是个光屁股小孩的时候,就在狼群大会上力保你。没错,我也出生在人类中间,那时我从没见过丛林,人类在栅栏外面用铁盘子给我喂食。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感到我是巴吉拉,是一只黑豹,不是人类的宠物。于是,我一巴掌打碎了那个毫无意义的锁,逃了出来。因为我学过人类的那一套,所以,我在丛林中比老虎谢里汗还可怕。”

“是的,”莫格里说,“整个丛林都害怕巴吉拉,除了莫格里。”

“哦,你是人类的孩子。”黑豹非常温柔地说,“就像我回到了我的丛林一样,你最后也必须回到人类当中去,那些人才是你的兄弟,如果在此之前你还没有葬身在狼群的话。”

“可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呢?”

“看着我。”巴吉拉说。莫格里直视着他的眼睛,半分钟后,这只大豹子就转过了他的头。

“这就是原因。”他说着,移开了抓着树叶的爪子,“我出生在人类中间,而且我爱你,但连我都不敢直视你的眼睛。小兄弟,别的动物都恨你,因为他们不敢直视你的眼睛,因为你聪明,因为你拔出了他们脚掌中的刺,因为你是人。”

“我不明白这些事。”莫格里悲伤地说,他又黑又粗的眉毛紧锁在额头。

“我心里很清楚,现在对阿克拉而言,他猎杀雄鹿时一次比一次费力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整个狼群就会反抗他,也会反抗你。他们会在会议岩召开狼群大会,那时——等等,我有办法了。”巴吉拉说着跳了起来,“快去山谷里人类居住的小屋,取一些他们种在那里的‘红花’。这样,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有了一个比我和巴鲁都厉害的朋友了。”

巴吉拉说的红花就是火,丛林中没有动物能准确地说出它的名字,每个动物都怕火怕得要死,还自创了很多方式来描述它。

“红花?”莫格里说,“我会去拿一些。但是,我的巴吉拉,”他用胳膊搂住巴吉拉那漂亮的脖子,直直地盯着巴吉拉的大眼睛说道,“你敢肯定,这都是因为谢里汗在其中捣鬼吗?”

“我对赋予我自由的那把被砸烂的锁起誓,我确定,小兄弟。”

“那我就对为赎回我而牺牲的那头公牛起誓,我要跟谢里汗算算账了。”莫格里说着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这才算成年了。”巴吉拉自言自语道,又躺了下来,“哦,谢里汗,十年前你试图猎杀青蛙莫格里,这将是你一生中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

莫格里穿过森林,越跑越远,他飞快地跑着,心急火燎。他一头扎进灌木丛,直奔山谷下的小溪。他一到那里就停住了,因为他听到了狼群的号叫声,还有一只正在被猎杀的雄鹿的叫声,然后传来一群年轻的狼不怀好意的尖叫声:“阿克拉!阿克拉!让阿克拉展示他的力量,跳啊,阿克拉!”

阿克拉肯定跳了,却扑空了,因为莫格里听到他的牙齿咔嗒合上的声音,紧跟着的是雄鹿用腿踢翻阿克拉的声音。他顾不上多想,飞奔向前,叫喊声在他身后越来越小了,因为莫格里已经跑到了村民居住的农场。

“巴吉拉说的是真的。”他正在喘着粗气,蹲在牛棚窗户旁的草堆里想,“明天对于阿克拉和我来说,都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然后,他把脸贴近窗户,望着炉子上的火。他看到村民的妻子半夜起来把黑色的煤块放进炉子里。当早晨到来时,薄雾弥漫,他看到男人让小孩拿了一个罐子,往里边放了几块红得发烫的煤块,将罐子塞在毯子下面,然后就赶着牛去田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莫格里说,“如果一个小孩都会干,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是他大步走过去,从小孩的手里抢过火罐,然后就消失在了浓雾中。

“如果我不给这个东西喂点吃的,它就要死了。”莫格里一边说着,一边往那红红的东西上又加了一些树枝和干树皮。

在半山腰他遇到了巴吉拉,早晨的露珠像宝石一样挂在他的皮毛上,闪闪发亮。

“阿克拉扑空了,”黑豹巴吉拉说,“他们本想在昨晚杀了他,但是他们还想连你一起杀,所以他们一直在山上找你。”

“我从村民那里来,我准备好了,你看!”莫格里举起了火罐。

“好!你不害怕吗?”

“不怕,为什么要怕呢?我现在想起来了,在成为一只狼之前,我就躺在这红花旁边,又暖和又舒服。”

莫格里一整天都在洞里照顾他的火罐,往里边扔干树枝,看它们烧着了是什么样子。他发现了一根让自己满意的树枝,准备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它的作用。到了晚上,当塔巴奇来到洞里,非常不客气地告诉他,让他去参加狼群大会的时候,他纵声大笑,直到塔巴奇落荒而逃。然后,莫格里大笑着去赴会了。

狼群首领阿克拉躺在他的专属岩石旁边,这意味着狼群首领的位置空着。谢里汗被簇拥着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露出得意扬扬的表情。巴吉拉紧挨着莫格里躺着,莫格里把火罐夹在两腿之间。等大家都到齐了,谢里汗开始发言。在阿克拉年富力强时,谢里汗绝对不敢这样做。

“他没有这个权利,”巴吉拉低声说,“你就这样说,他准会被吓到。”

莫格里一跃而起。

“自由的兽民们,”他喊道,“是谢里汗在领导狼群吗?我们的狼群首领跟老虎有什么关系?”

“由于首领位置还空缺着,而我是应邀发言。”谢里汗开口道。

“谁邀请你了?”莫格里问,“我们用得着奉承这个杀牛屠夫吗?狼群首领的选举是狼群自己的事情。”

会场一片骚动。

“闭嘴,你这个人类的小崽子!”

“让他说话,他一向遵守我们的规矩。”

最后,狼群中几只年长的狼打雷似的吼道:“让死狼说话。”

当狼群的首领逮不到猎物的时候,就会被称为死狼,尽管他还活着,但也活不长了。

阿克拉有气无力地抬起他衰老的脑袋说道:“自由的兽民们,谢里汗的狗腿子们,你们都知道,昨天我是怎么中了圈套才扑空的。干得可真够聪明的。现在,你们可以在会议岩这里杀了我,但是,我也有权捍卫自己的王位。谁第一个跟我单挑啊?”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没有一只狼愿意跟阿克拉进行殊死搏斗。于是谢里汗咆哮起来:“我们跟这个老掉牙的蠢货纠缠什么?他是注定要死的,而那个人类的小崽子已经活得太久了。自由的兽民们,他最初是我嘴边的猎物,把他还给我,要不然,我就一直在这里猎食,一块骨头也不给你们!”

然后,大多数的狼嚷道:“让这个人类的小崽子回到人类中间去,回到村庄去!”

“不!”谢里汗喊道,“把他给我。他是个人,我们当中没有谁能直视他的眼睛!”

阿克拉再次抬起头说:“他是我们的兄弟,尽管血统不同。你们休想在这里杀了他!一群不知羞耻的懦夫!下面我提议,我是只将死的狼,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承诺,如果你们不再为难这个人类的孩子,当我的大限来临时,我不做任何的反抗。这样,也能免除你们杀死无辜兄弟的羞耻,这个兄弟是根据丛林法则才留在狼群的。”

“他是个人!人!人!”狼群嚷道。绝大部分的狼都聚集到了谢里汗的旁边,谢里汗的尾巴已经开始抽打地面了。

“现在就看你的了,”巴吉拉对莫格里说,“我们必须反抗了。”

莫格里笔直地站着,火罐就在他的手里。他伸直了胳膊,面对狼群打了个哈欠,可他是狂躁的,心中满是愤怒和忧伤。因为狼们从没告诉过他,他们这么恨他。

“你们听着,”他喊道,“我将接受你们的指控。不错,我是个人,既然这样,我就不会再叫你们兄弟了,我会像人那样叫你们狼。你们想干什么或者不想干什么,已经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了,是我说了算。我可以让你们看得更明白点。我,作为人类,带来了你们这些狼害怕的红花!”

莫格里猛地把火罐扔到地上,几块烧得通红的木炭瞬间点燃了周围的一片干苔藓,火苗迅速上蹿。在跳跃的火苗面前,所有参加大会的野兽都吓得连忙向后退。

莫格里用力将他看中的那根枯树枝插进火堆。当枯树枝被点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时,他将枯树枝高举过头顶挥舞着,周围的狼个个心惊胆战。

“你现在是首领了,”巴吉拉低声说,“饶阿克拉不死吧,他一直是你的朋友。”

阿克拉——令人敬畏的老狼,这辈子从没求过饶,这时也可怜巴巴地看着莫格里。

“好吧!”莫格里慢慢地环视四周,说道:“我知道你们是狼,所以我要离开你们去自己的同类那里——如果他们真的是我的同类的话。丛林不收留我,我必须忘记你们说过的话,忘记你们曾是我的同伴。”他朝火堆踢了一脚,火星四处迸射,他继续说道,“但是在我走之前,还有一笔账要算。”

他大步走向谢里汗。谢里汗正傻头傻脑地冲着火堆眨眼睛,莫格里一把抓住谢里汗的胡须。巴吉拉紧随其后以防不测。

“起来,你这个贱东西!”莫格里喊道,“当人说话的时候,你就要站起来,不然我就把你的皮毛放在火上烧!”

谢里汗的耳朵紧贴在脑袋上,闭上了眼睛,因为那根燃烧的树枝离他实在是太近了。

“你这个专门杀牛的家伙说要杀了我,因为我小的时候你没能把我杀了。动一下试试,瘸老大,我会直接把这红花塞进你的喉咙。”莫格里用燃烧的树枝敲打着谢里汗的脑袋,老虎害怕得要命,呜呜直叫。

“哈!烧焦的丛林猫,现在滚吧!但是你一定要记得,等下次我再来会议岩的时候,我就要戴着用你的皮毛做的帽子了。至于其他的野兽和阿克拉,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准杀阿克拉,因为我不同意。现在,都走吧!”

树枝一头的火还在熊熊燃烧,莫格里左右挥舞着,火星烧着狼身上的皮毛,他们号叫着四处逃窜。最后只剩下阿克拉、巴吉拉,还有大概十只支持莫格里的狼。莫格里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开始隐隐作痛。有生以来,他从未这样心痛过,他屏住呼吸抽泣着,眼泪滚落在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他问,“我不想离开丛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要死了吗,巴吉拉?”

“不,小兄弟,那只是人类的眼泪。”巴吉拉说,“让它们流吧,莫格里,只是眼泪而已。”

然后,莫格里坐在那里开始放声大哭,好像心要碎了一样。出生以来,他还从没哭过。

“我要去人类那里了,”他说,“我必须先跟我的妈妈道别。”

他去了狼爸爸和狼妈妈住的洞穴,趴在狼妈妈身上大哭了一场,其他四只狼崽也哀伤地嚎着。

“你们不会忘了我吧?”莫格里问。

“只要我们还能辨别出你的味道,就能找到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狼崽们悲伤地说,“你做人之后,别忘了来山脚下,我们会在那儿跟你说说话,夜里我们会去农场的地里跟你一起玩。”

“早点回来,”狼妈妈说,“我的光屁股的小儿子。听我说,人类的小崽子,我爱你胜过爱我的孩子。”

“我肯定会回来的,”莫格里说,“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把谢里汗的皮铺在会议岩上。不要忘了我,告诉丛林里的伙伴们永远不要忘了我!”

天将破晓,莫格里独自走下山坡,去见那些被称为“人”的神秘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