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姐,那你和汪大志,”她指指隔壁屋子,“你们是不是要复婚?其实我觉得汪大志挺好的,他对你是真心的,只不过他在北京不如意……”
“倩妹妹你说笑了不是,人要走过去了,就不能回头,你知道吗?如果真的可以,我多想回到有大志之前的那种生活,和睦,安宁,平静。但这是不可能的。汪大志这次来,只是住两天,我不接纳他行吗?你也说他这人还是不错的。第一天晚上,我们说起以前的事,他在我怀里哭了,哭得那个伤心,一点都不像个男人。你猜我怎么给他说来着?”
郝倩倩想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那句‘有什么好伤心的,记住,北京不相信眼泪!’”
齐静梅的这句话,使郝倩倩思索了很久。她相信,在北京能立下足的人都是坚强的,然而在所有坚强的背后,谁又能看得尽几多艰辛,几多挣扎,几多无奈,几多眼泪。
在这个城市,尽管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人,可在这蚂蚁一样繁忙的人群中,郝倩倩却没一个知心朋友,与齐静梅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不知不觉间,有时在心里会把她当成朋友,有时也会产生与她叙叙衷肠的冲动,可一旦站在齐静梅面前,却又淡了那份心思。
不久,郝倩倩选择一个对自己有意思的男网友,两人见了面,他长得不算英俊,身材也不高大,郝倩倩也不是依靠长相打天下的女孩,她不苛求长相,只要有人对他真诚就行。网友在一家信息公司工作,信息非常灵通,据他说今年的基金长势喜人,劝郝倩倩多买点,定能大赚一笔。眼下,郝倩倩还不想冒这个险,她对股票、基金什么的意外之财,从不抱幻想。还是实实在在的挣钱,心里才踏实。
这个男网友看上去本分老实,在郝倩倩面前连句轻薄的话都没说过,也从没提出上她租住的屋,这很难得。郝倩倩对他的信任度越来越高,不久,在一次交谈中,她偶然说到自己租住房子的情况,男网友脱口而出,他一个朋友在万泉庄有套住房,是朝阳面的一居室,通过关系,每月八百块钱就能租来。郝倩倩早就烦透那个同室的马雯,她好像早恋了,每天和父母为此事吵闹,没安静的时候。郝倩倩已经动了搬家的意思,更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客厅、厨房和厕所,可是,北京的房价几乎见日飞涨,租房也跟着涨,万泉庄这么好的地段,八百块钱的一居室,能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会不会上当受骗?
郝倩倩怀着警惕心,跟男网友去看过那套房子,网友让朋友把房产证拿来叫郝倩倩看,倒弄得郝倩倩不好意思,人家是看在网友的面才这么低价,自己却疑神疑鬼,真是多心,便对网友更多了一份感激。确定下房子的事,郝倩倩决定立即搬家,离开那个吵闹的地方。
齐静梅挺伤感的,抱着郝倩倩幽幽地说:“倩妹妹搬走后,齐姐就没知心姐妹了。”
郝倩倩的眼圈红了:“齐姐,既然你把我当姐妹,只要你有事招呼一声,我立马就到。”
十一
搬到万泉庄不到一个月,有天晚上郝倩倩接到齐静梅电话,叫她第二天抽空陪她上趟医院。当时在电话里,郝倩倩提心吊胆地问,该不会又是去医院做人流吧,齐静梅竟然理直气壮地说:“做人流怎么了?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些人想做还没呢!”
郝倩倩听不惯齐静梅这种话,什么叫“有些人想做还没有”啊?你齐静梅与何婷婷都做过人流,这该不是影射我郝倩倩找不到男人嘛,心里怪不舒服,恶狠狠问道,“这次是大雷的还是汪大志的?”
“你管是谁的!除了他们,我就没别的男人了?别以为你齐姐年纪大就没魅力了,要施展出来,照样有男人上!”齐静梅在那头硬撑着说。
郝倩倩不想去,要她陪着上医院,话还说得这么硬,谁愿意谁去!像看透她的心思,齐静梅在那边抽泣起来,“跟你说吧倩妹妹,要不是最好的姐们,这个时候会给你打电话?我就你最贴心了。”
挂机后,郝倩倩心里还是别扭,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后半夜吃了两片安定才迷糊到天亮。早上起来,她感觉头木木的,有点疼,本想给单位打电话请假,陪齐静梅上医院算了,可一想这个月收拾房子、搬家,已请过两次假,虽说单位的动荡期好像已经过去,可谁说得定还有另一个动荡期呢,再说,她也不想再听那个负责的老男人唠叨,找她的碴。便洗了头清醒一些,想着到单位点个卯,然后再去中关村那边的海淀医院,陪齐静梅摘掉肚子里的累赘。
到单位才知道,临时负责的老男人上午要召集大家开会,说是传达市里试行私家车周末实行单双号的文件。郝倩倩一听开会头就大了,心想私家车与自己没关系,管它双号单号。干脆说一声开溜。可是她怎么说,老男人都不准许。这全在预料之中,老男人好不容易当个临时负责人,得抓住每次机会行使自己的权利,又没得到郝倩倩便宜,见她急,他不借机讲到中午下班才怪呢。郝倩倩后悔不该来上班,早晨打个电话多好,多请一天假有啥大不了的。可是,来了就不好走,她只好给齐静梅打电话商量。没想到电话刚接通,郝倩倩还没开口,齐静梅就在那头叫开了:“我就知道你有事走不开,一听到手机铃响,就猜是你打来有事不能陪我,果然没错。算了,我刚好还没起床,想到要受那种疼痛,一夜没睡着,这会儿正犯困呢。好吧,我挂电话睡觉了。”
郝倩倩大张着嘴,一个字没说呢,耳机里已是嘟嘟的忙音。她握着话筒心想,本来还要与她商量,下午陪她去医院呢,就这态度,好像谁欠她似的,下午也不去了,干脆回家睡觉,我自己还犯困呢。
可是,听一上午老男人扯淡,连下午睡觉的心情都没了,与其浪费一个下午,还不如陪齐静梅去医院呢。要不,哪天还得陪她去,碰上她这种人,郝倩倩知道是躲不过去的。
下午,郝倩倩搀着从手术室出来的齐静梅,看到她疼得呲牙咧嘴,便小声忠告道,别再找罪受了,都离过两次婚的人,还不知道采取点必要措施。
齐静梅用无神的双眼瞪郝倩倩一下,咬牙切齿道:“王八蛋才愿受这份疼痛呢,那个狗东西不愿穿着雨衣洗澡,我也吃了药的,不知怎么搞的,我恨死那个狗东西了。”
郝倩倩也不知道齐静梅说的“狗东西”究竟是谁,又不不好意思问,只是心疼她受的这份罪,便趁机劝说:“要真心好,就好好一起过日子,要不然,就分手算啦,都恨到这份儿上了,何必受这种折磨呢,身子可是自个的,自己不心疼,谁替你心疼!”
这番体己话听进齐静梅耳里,全变味了,她推开郝倩倩的搀扶,不高兴了:“你要是嫌我拖累你,早说呀,我可以找婷婷陪!”
呛得郝倩倩哑口无言。她一直没与何婷婷联系过,有回在一个麦当劳店里竟然碰到上,见她瘦了不少,苗条了,可没先前的那份水灵了。因为当时赶着去办事,何婷婷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说几句,两人就分了手。后来,还是齐静梅告诉她,何婷婷现在麻烦得很,导师一直拖着,不但没离婚,而且他做了访问学者,去了非洲,撇下何婷婷一人在北京,临上飞机前给何婷婷发条短信,说房子最多还能住半年,朋友就要回国了,到时得收回去,要她早作打算。何婷婷上次人流,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身子恢复得不好,一直很虚弱,导师这一走,连生活费都没留,她又不得不去找工作,还不知有多难呢。
说到何婷婷,齐静梅的眼圈竟然红了,沉默一会儿,抬起头,拉了郝倩倩一把:“伤什么心,谁都活得不容易。走,扶我打车去,今儿个你得请我吃顿好的补补!”
“凭什么?”郝倩倩叫道,“该给你补的是‘狗东西’,关我啥事?”
齐静梅冷笑一声:“哼,现在别提那个狗东西,我会去找他算账的,凭什么他享受我受罪?那次我居然把钱摔给他,现在想想都后悔,不过,我得叫他拿出更多的来!”
郝倩倩一听,明白说的还是大雷,心想齐静梅真没名堂,怎么又和大雷鬼混在一起了?但她还是安慰道:“齐姐,算了,都过去的事了,忘掉他吧。”
“我是个需要爱情的女人,可我一直没有爱情地生活着,我这是……自作自受!”齐静梅咬着牙说,“可我这罪不能白受!”
郝倩倩听着不由打了个寒战。
忽然,齐静梅又大笑起来:“还不打车去?别觉得冤屈,谁让你摊上咱呢,叫那个狗东西见鬼去吧!”
陪齐静梅吃完饭回来,郝倩倩想着齐静梅的这种生活,联想到自己,心里乱七八糟,整晚睡不着觉。在这个晚上,郝倩倩想了很多,越想越沮丧。
初夏的热风刚刮起来,郝倩倩的生日到了,二十六岁了,这年龄对女孩子来说很重要,她想着过一个隆重生日,上班趁空闲时间给几个熟悉的朋友打电话约晚上见面,可办公室的老男人像看穿她的心事似的,电话还没接通就给她安排一大堆事做,并且屡次找她的茬,给她不痛快。郝倩倩本来憋足了气,与他大干一次,大不了走人,北京这么大,哪里找不到碗饭吃!可想着这天是自己生日,不能弄得心情不好,便忍住没与老男人正面冲突。一直熬到下班,郝倩倩才给齐静梅打通电话说自己过生日的事,没想到齐静梅情绪很不好,勉强说了句祝福的话,没提来为她庆祝,她也不好邀请。
郝倩倩情绪更加低落,身心疲惫地回到家,孤单单的家里使她心里空落落的,一点踏实感都没有,她倚在沙发上愣神。这时,门铃响了,她无精打采,拉开门一看,一束鲜花和一大盒蛋糕出现在眼前,后面是笑眯眯的男网友,向她唱响了生日歌。
郝倩倩很惊讶,给齐静梅打电话后没了情绪,还没告诉他自己过生日的事,他怎么就来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以这种方式出现,她还是很高兴的。
鲜花、蛋糕、歌声把郝倩倩空落的心塞满了,她终于踏实下来。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关键时刻,男网友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避孕套,非常熟练地套上。
郝倩倩很惊讶,慌忙闭上眼睛,心想,这是不是他一步步安排好的?如果是这样,那她怎么办?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刚觉得充实下来的心,感觉像一片落叶,毫无依靠地在渺茫的空中飘浮。刹那间,她的泪水涌了出来。这时,她耳边响起齐静梅告诫她的那句话,抬手抹掉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