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得令后,一身素装,骑着白马率众慢慢地驰出江陵东门,向魏营而去。
“启奏陛下,阵前的谢答仁得知陛下出降,悲恨交加,现在已经吐血身亡了!”突然,王褒从萧绎的身后跑上来,跪在梁主面前哭道。
“啊……就让他去吧,朕与爱卿……来世再做君臣……”萧绎惨然说道。
“陛下,出了东门,魏营在望了!”王褒又跑上来告诉梁主。
“是啊,呵呵呵……萧绎啊,萧世诚啊,你也有今日,今日落到这样地步!”到了东门口,萧绎疯狂地抽剑拍击门扉,高声大叫大唱起来。
长孙俭见萧绎出城,急忙令人上前,拉住了他的坐骑,把他带到军营。
人魏营后,于谨、长孙俭和萧詧等人高坐在上,魏营侍卫竟要萧绎下跪求降。萧詧也在一旁大骂不止。萧绎挣扎了一会后,只得忍气吞声,任凭摆布,缓缓地跪地哭泣。
“你既已投魏,就请立即下旨,令你的部将王僧辩等人也前来投降!”于谨向萧绎喝道。
“此旨……朕不能下!”萧绎拒绝道。
“你今在此,写与不写都由不得你了!”萧詧也在一旁大叫道。
“既然由不得朕,那么王僧辩也不用听朕的吩咐了!”萧绎怒然反驳道。
“当初,你们退守子城时,为何要焚烧书籍?”过了一会,于谨问萧绎。
“唉……书有何用?正是读书万卷,朕才有今日的不幸,因此朕要用一把火,将它们烧得干干净净,岂非痛快!”萧绎泪眼婆娑,凄惨地答道。
“哦,原来如此……”于谨莫明其妙地说道,接着他回头对长孙俭说,“唉,让萧绎出去,暂由你看管!”
于是,长孙俭带着梁主萧绎出营去了。
“长孙俭将军,你是监管朕躬的魏官,朕对你实说了吧,朕在城中埋藏有千金,只要你带朕进城,朕就能指给你看,挖出来就算你的。将军愿意进城去吗?”接着,萧绎偷偷地对西魏仆射长孙俭说。
长孙俭很高兴,忙押着萧绎进子城去挖金子。慢慢地,他们来到子城,萧绎颓然坐到地上,回眸长孙俭。
“哎呀,我对你说的是谎话啊!将军试想:哪有天子自己动手埋藏金银珍宝的事呢?朕不过是想借机离开萧詧远些,免得他常常来凌辱朕躬罢了!”此时,萧绎又改口说道。
“无耻——”长孙俭听罢大怒,“立即将萧绎带到大营,将他关进主衣库!”
人监后,萧绎也不多说话,只是向魏兵讨酒畅饮,讨纸写诗。他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以诗词诉说着一生的哀怨。
“梁王,将如何处理萧绎……”于谨见了,犹豫不决地问萧詧。
“应当立即将他斩首,以绝后患!”萧詧怒道,“请尚书傅准监刑!将他和萧元良、萧方略、萧大成都用沙袋压身,杀死后草草埋在津阳门外即可!”
于谨听后点头同意。于是,尚书傅准等人一哄而起,将萧绎等人拉出行刑去了。
“唉,萧绎就这样去了,他虽不是个好皇帝,但他可是位文学才子啊!”萧詧、傅准等人带着萧绎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于谨感叹地说道。
“但是,他更是葬送我大梁的大罪人!因为他猜忌并企图消灭岳阳王萧詧,岳阳王只得招引你们西魏前来帮忙,梁国因此就失掉了襄阳。襄阳既失,江陵岂能不灭?而当其弟武陵王萧纪在成都称帝时,萧绎又请求你们西魏宇文泰袭击萧纪,于是成都又被西魏完全吞并。这样一来,江陵的灭亡自然就在眼前了。我大梁屡屡损失疆土,这并不是因为你们西魏和宇文氏有能耐,而是萧绎自取灭亡!”这时,萧詧的部将尹德毅激动地接口道。
“莫非将军你不怨我西魏?”于谨问尹德毅。
“生死本在人心和天意,我辈岂能怨天尤人?四川丢失,江陵陷落,襄阳又被西魏吞并,江南本当即灭,只是当时高氏齐国尚在,西魏关中不稳,所以江南才能幸免于难。”尹德毅答道,“可惜岳阳王本是忠孝之士,也沦落到今日地步!”
“是呀!大梁内部不和导致溃败,这并不是武陵王和岳阳王的罪过。梁元帝萧绎在发兵讨伐朝廷叛贼侯景时,因为猜忌,先后杀掉了弟弟桂阳王萧糙,侄子萧誉,并袭击兄长萧纶,杀害孙子辈的萧栋;武陵王萧纪派儿子萧圆照援助萧绎,而萧绎反而将其阻挡在白帝城;另一个侄子萧圆正率领部下接受他的部署,他却将其囚禁在岳阳。萧绎舍弃最大的敌人侯景,却残害自己的兄弟骨肉。”于谨又感叹道,“萧绎之死,其死有余辜!”
行刑前,萧绎将自己在监禁中所写的诗词,拿出来给傅准观看。傅准一边读诗,一边泪流满面。然而,无奈主命难违,傅准最后只得命令士兵们取来土囊,将萧绎活活压死了。然后,傅准用布匹缠裹着萧绎的尸体,外卷蒲席,用白茅扎紧,运到津阳门外挖坑掩埋了。
梁主萧绎在位三年即逝,享年四十七岁。萧绎生平好学能文,著作颇丰,只是秉性残忍,其杀兄诛弟是为常事,因此最后也弄得众叛亲离,葬尸荒野。萧绎既死,萧詧的部属们就开始了新的图谋。
“魏虏贪婪残暴,任意杀掠,还诬陷王爷,南国的人们都传说,是殿下您主使了这场杀戮!”萧詧部将尹德毅劝萧詧说,“眼下,江东人民都视殿下为仇敌,将来还有谁能为殿下效命呢?”
“将军想要怎么样?”萧詧问道。
“……于谨孤军在外,魏人难以顾及,请王爷立即诛杀于谨等人,然后招抚江陵百姓,招降王僧辩、陈霸先等战将。这样,不出月余,梁朝全境必定臣服于王爷你了,西魏也必然会畏惧王爷。”尹德毅激昂地说道,“敬请王爷果断行事——”
“你的话……虽然有理,然而,西魏待我不薄,我岂能恩将仇报?”萧詧沉默了一会后说,“况且,突然谋变,我也担心失去人心啊!”
尹德毅再三劝告萧詧无果,只得长叹而出。
此后,西魏拥立萧詧为梁主,但是却让他只在荆州周边三百里地之内立国,甚至连雍州都被西魏占为己有了。并且,宇文泰还设兵驻防在西城,令前仪同三司王悦镇守江陵,借口协助萧詧,实际上是对他进行控制。
同时,于谨还将府库的珍宝及浑天仪、铜晷表等南朝遗物,全部掠走;将王公大臣以下的小官卒吏及数万老百姓都编成奴婢,带回长安;还将老弱病残的兵民全部杀死,仅留下三百户人家在荆州居住。
送走了魏军后,萧詧回城四顾,见这里,已是寂寞荒凉一片,惨不忍睹了。
“唉,恨我当初未能听从尹德毅之言……”萧詧悔然叹息道。
说罢,萧詧不禁泪如雨下。
“殿下还是招兵买马,聚集人才,重整大梁吧!”此时,蔡大宝、王操等人说道。
萧詧点点头。次年,萧詧称帝,改元大定。但是,萧詧只是西魏的一个儿皇帝,他仍然要向西魏称臣。当时,萧詧追尊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萧詧任参军蔡大宝为侍中,王操为五兵尚书。蔡大宝足智多谋,通晓政事,萧詧视他为自己的诸葛亮,对他委以重任。王操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二人竭诚辅政,他们君臣同心,于是,荆州小国,始见春色,暂时成为一个繁华的小朝廷。在历史上,它被称为后梁。
七十、梁朝尽,王陈起相争
再说,北齐主高洋闻得西魏攻击江陵,曾派清河王元岳攻打西魏的安陆,以便遥救萧梁。然而,元岳刚刚率兵到义阳,就已得知江陵已经失陷,随即,他只得进军临江。梁郢州刺史陆法和向北齐投降,北齐遂拥立贞阳侯萧渊明为梁主,令上党王高涣率兵护送萧渊明回建康就职。
然而在此时,建康梁廷的君臣名分已经确定。因为王僧辩、陈霸先已经共同拥立了萧绎的第九子、十三岁的晋安王萧方智为梁主,并且已经让他即皇帝位。王僧辩被封为太尉、录尚书事兼骠骑大将军、都督内外军事;陈霸先被封为司空、加封镇西大将军。
事情刚刚确定,北齐尚书邢子才来到,突然给王僧辩送来齐主文书,书中明说,齐主已经拥立了贞阳侯萧渊明为梁主,希望梁廷群体文武百官们接纳萧渊明,改立萧渊明为帝。王僧辩见了,深感不安。
“我国朝中已立新主,这将如何是好?”王僧辩十分为难地向邢子才说道。
“大将军勿疑,这里有新主萧渊明的亲笔文书,他对大将军十分器重,希望大将军出城迎接他前来人主!”接下来,邢子才又从怀中取出萧渊明的亲笔信,交给了王僧辩。
“这……新主方立,岂能又更新主?”王僧辩仍然踌躇良久后说道。
“大将军迎立了萧渊明,也就成了开国功勋了,请你不要迟疑!”邢子才又劝告道,“况且,梁国新主萧渊明,还有齐国的力量作后盾呢,大将军何乐而不为?”
“谢谢齐主的好意!但是皇帝废立并非小事,我不能出尔反尔。望阁下代我说服齐主!”王僧辩再三拒绝道,“请尚书北归,恕我不能再迎新的梁主了!”
“大将军倘若仍旧固执己见,则可能对你自己恐有不测!”邢子才对王僧辩忿忿地说,说罢北去。
结果,邢子才回返齐国禀报。
“启奏陛下,王僧辩等人始终不愿接纳我主推荐的萧渊明,这如何是好?”邢子才向齐主高洋奏道。
“……倘若不行,我们就只好以武力相逼了!”高洋声噺力竭地说。
于是,齐主高洋仍旧令高涣和萧渊明前来建康。当他们到达建康东关时,又派人给王僧辩送来一书,准备以武力强令王僧辩接受萧渊明。
“王大将军,倘若你拥立了萧渊明,你就是开国元勋。这对大将军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大将军何乐而不为?请大将军考虑,在强大的齐国面前,大将军你能有何策?”齐使威胁王僧辩道。
“我可与齐国决一死战!”王僧辩愤愤地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请便!”齐使瞪眼对王僧辩说道。
接下来,王僧辩走到陈霸先营中,来与陈霸先商议。
“齐人百般施压,我们将如何处之?”王僧辩问陈霸先。
“王将军准备屈服于齐人?”霸先反问。
“我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何?”僧辩说。
“如今齐人大军已临建康!”陈霸先又说。
“好吧,我王僧辩百般无奈,只得率兵抵御齐军了!”王僧辩对陈霸先说,“齐人已经兵临城下,请陈将军从速率兵挡阻齐兵前锋,守护北门!我率大军进抵新亭配合?”
王僧辩说完,立刻麾军出城。但是,他在与齐军几番大战后,结果却遭到兵败,惨痛而回。同时,陈霸先也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从城外回来。
“我们如何是好?”王僧辩凄惨地问陈霸先。
“一切由你做主……”陈霸先懒洋洋地说。说罢,他离开了大殿,率兵回京口去了。
接着,齐国大军压来,于是,王僧辩无可奈何,只好不顾陈霸先的反对,答应了齐主,废了晋安王萧方智,改立萧渊明为梁帝,并且恳请萧渊明册立晋安王为太子,萧渊明随即应准。
次日,萧渊明即位,改元天成,封晋安王萧方智为皇太子,任命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齐军见萧渊明即位后,当即北归。萧渊明立即上奏齐主高洋,赐还郢州。齐主认为萧梁既然已经称臣,便令驻守郢州的齐军回国,并放回原来的梁军俘虏。
萧渊明上奏拜谢了齐主。事态似乎一切平和,然而,又有谁知道,此时,驻守在京口的陈霸先忽然决定,要趁机以此为借口,率兵发难,于是,侥幸窃位的萧渊明未能坐稳凤阁鸾台,皇位却要再次被十三岁的萧方智夺走了。
王僧辩与陈霸先当初联合军队灭掉了侯景,兴奋异常,二人患难与共,感情很好。
王僧辩遂提出,要为次子王危聘娶陈霸先之女,而且,得到陈霸先的允许。消息传到京城王僧辩府中,王府举家欢庆,府中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常。王僧辩进府后,看到他的老母亲对此尤其高兴,他也很觉欣慰。
“母亲大人能够十分欣喜?”王僧辩走到老太太面前笑容可掬地问。
“啊,我孙儿得取佳媳,而且,这是朝中两家元勋联姻,两家富贵久远,更让我家荣耀。此乃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怎不让人兴奋?”王家老太太大声笑道。
“启禀父亲大人,方才,有部将向我报告,陈霸先在京口已有异动!”此时,突然,王僧辩的长子王岂上来,拉了一下王僧辩的衣襟,神秘地说道。
“哦,他有何动向?”王僧辩听后吃惊地问,并且立即和儿子们一起走进侧室商议。
“陈霸先的借口是,说父亲大人私自改立了皇帝,其实,他本来就是另有图谋的!”王岂急切地说。
“他有何图谋,莫非他也想……”王僧辩自言自语,接着又摇了一下头说,“后辈不可乱加猜测,霸先他是你们的长辈呀!”
“他想自己称帝即位啊!”王岂又接着说。
“竟有此事?”王僧辩瞪眼问道。
“当然有啊!”王岂认真地说,“父亲大人知道吗?远看,秦末各路诸侯灭亡后,剩下了楚汉二强,二强相争的局势何其惨烈?近看,晋末的刘裕和宋末的萧道成不都是心狠手辣,消灭了众勋之后,才登上大位的吗!况且……陈霸先其人本是凶狠狡诈、野心勃勃之徒呢?”
“他陈霸先能有此心?”王僧辩心存疑虑地问。
“人心难测啊!目前,国中各路将帅都已凋落,实际皇位是空置着的,父亲与陈霸先已成国中两根擎天大柱了。然而,天无二日,他陈霸先蠢蠢欲动,欲成大事,也是必然的。但是,一旦他们动手,我们将来就必然遭殃,父亲大人不可不防啊!”王岂再三劝告道。
“我们会有不测?”王僧辩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