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凝盘膝坐在那儿，微昂着头，她的笑容和沈慕然的一样戏谑，仿佛什么也不在乎。
短暂的沉默后，沈慕然道：“好久不见啊，千秋。”
“好久不见。”莫语凝说，她顿了一顿，“玄武。”
沈慕然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能认出来。”
“能压制白虎的就那几个。”莫语凝道：“你不可能是莲夏碧落，书空和忘川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游沉阳那家伙忙的要死更没时间，青龙那种没情趣的更是隔八百里就能讨人嫌。有实力有闲情的只有你和红染，我猜个你，不为过吧。”
“好推理。”玄武笑道，沈慕然的皮囊原就俊俏，这一笑洒脱，更是添了英气。莫语凝盯着他啧啧称奇：“那家伙果然是气质不好。”
玄武笑了一声，“不知道现在和我对话的是千秋还是……”他顿了顿，看了莫语凝一眼。
“莫语凝。”她说。
“好。”玄武道：“莫姑娘？”
和玄武对话实在舒服，莫语凝的心情也愉悦起来，不禁带上了几分真的笑意。而一旁的粉衣女子已经在小术法的作用下沉沉睡去。现在偌大的红花内只有他们两人。
“你可以理解为两者都是。”莫语凝说：“你下过界，应该不用我解释。”
“哦。”玄武拉长语调，“不错，这样就好理解多了。”
简单的叙旧后有一瞬间的沉默，莫语凝眼中的笑意微敛，玄武明亮的眸子闪烁不断，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猜你来。”莫语凝打破沉默，她语速很慢，似乎在一边说一边想。“不是为了看我吧？”
“为什么不是？”玄武反问，“别人不会，可我不一定。”
莫语凝不语，玄武的性格的确捉摸不透，还是千秋的她能够驾驭的住，如今的自己可说不准。
“如果你来看我。”她忽而笑了，眸子里都是粼粼的笑意。“有没有礼物？”
玄武一挑眉，“什么礼物？”
“来看姐姐连个东西都不带吗？”莫语凝反问。
“难道不应该是姐姐送东西吗？”玄武好像炸了毛，但立刻安静下来，笑道：“你想要什么？”
“你的壳平时用的也不多。”莫语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个好像毫不相干的事实。玄武立即警惕起来，如果沈慕然的身体是只猫咪的话，恐怕背已经拱了起来。
莫语凝当做没看见他的防备，自顾自的说：“不知道恢复的快不快。”
“很慢。”玄武说：“比神仙衰老的还慢。”
“那你的壳就是每天自动损坏了。”莫语凝反讽道，仙神是不老的。
“你没法证明，”玄武开始诡辩：“你又没去过时间的终点，或许只是你们老的比较慢呢。”
莫语凝盯着他看了会儿，笑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玄武装作不在乎的耸耸肩，可莫语凝看出了他的心虚，或者说，发笑。“红染那么喜欢读心的都看不透你，我怎么能看透。”
“哦，宝贝。”莫语凝肉麻的喊了句，“虽然你看不透，但你有个聪明的脑子。而且我想你不会是从这儿才开始跟踪我的吧？”
“什么跟踪？”玄武顿时炸了，为自己辩护道：“我这叫做路过！路过懂吗？看见老朋友过来看看，你不知道这些年的神界有多寂寞。”
莫语凝笑意更浓，“那你应该很想让我回去了。”
玄武没说话。
莫语凝继续说：“这个地方可是我特意挑选的，与世隔绝，你不可能路过。”
她笑了，“我也不可能正好到这里。”
又是难言的沉默。良久，玄武开口道：“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莫语凝笑了，“我知道是谁。”
她看向红花的顶端，就像那儿连接着一片云海，穿破这片云海可以看见一袭俊朗的白衣。
“呵。”她轻声笑了，与此同时云海之上的那人也轻轻笑了声。
“怎么了？”红染半倚着，微微睁开了眼。“我错过了什么吗？”
“不是什么精彩的部分。”书空笑道：“前辈请。”
莫语凝垂下头，“至少，他成功了。”
自己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莲夏和精灵们的助攻正在飞速挖掘自己属于千秋的那一面。这一世的记忆和以往偶有佳兴的下凡体验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你什么时候把这具身体还给沈慕然？”莫语凝问。
“白虎吗？”玄武反问，伸手取下沈慕然腰间的布囊，轻轻一拉，熟睡的小老虎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像是在遏制什么噩梦。玄武笑了一声，“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他这样软弱的一面。”
“应该说是可爱吧。”莫语凝好久没有体会软萌的小金了，趁机也凑过去摸了一两把，虽然长大了不少，毛皮还是一样柔软顺滑，真不愧是白虎牌真皮。
“确实很可爱呢。”玄武说：“以前一直又倔又硬，烦得要死，和青龙一个德行。”
“还是比青龙要好些的。”莫语凝笑了，“青龙实在太烦了。”
她顿了下，盯着玄武道：“你该走了。”
“这么急？”玄武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莫语凝看出了他心里的抗拒。于是再次催促道：“来日方长，如今我有别的事情。”
玄武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头顶的红花花瓣，突然上前一步抓住莫语凝的双手，随后便僵在那儿。
莫语凝定定的看着他，过了约有二三息，沈慕然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明，他似乎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看莫语凝，半晌才看见他们紧握的双手。
“啊？”沈慕然触电似的抽回手，“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我非礼你。”莫语凝道。小金也苏醒过来，从布囊里钻出来爬到沈慕然肩头狐疑的看着莫语凝，后者有些心虚的别过了头。小金看看自己背部挑起的一撮白毛，也搞不清是自己蹭的还是别有用心。
沈慕然瞪了莫语凝半天，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左顾右看，突然看见了迷茫醒来的粉衣女子，急忙跳开想要躲藏。
“原来在这里就……”莫语凝嘟囔道。
“你说什么？”沈慕然着急的翻找彼岸花护身符的踪迹，可粉衣女子的视线已经锁定了他们。
沈慕然终于找到护身符，紧张的捏着期冀自己不会被发现。
他的希望落了空。
粉衣女子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跳起来尖叫一声扑向他！
“糟了！”沈慕然闪电般的窜过来，“快跑！”
“哎？”莫语凝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带着升上了天空，小金也猝不及防险些栽下沈慕然肩膀。沈慕然焦急的拍打着大红花瓣的闭合处，然而它纹丝不动，沈慕然急了，眼看着粉衣女子就要追上来，像是得了迫害妄想一样到处乱飞。而粉衣女子一直呆呆的站在花蕊上害怕的看着他。
“太丢人了。”莫语凝忍不住捂脸。
“你说什么？”沈慕然喊道：“你不担心吗？怎么出去？”
“你失忆了。”莫语凝言简意赅，“我们已经和解了。”
“什么鬼？”沈慕然大惊。“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如果有什么也不是我的错。”莫语凝诚恳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还是觉得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沈慕然将信将疑，但还是听她的话降落到花蕊上，粉衣女子看见他害怕的往后一缩。
“好像……”沈慕然眼皮直跳，“我错过的还不是一点半点。”
“之后会和你说的。”莫语凝道。“现在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走上前，粉衣女子对她的抵触性倒没有沈慕然那么高，而且她一开始就接受了莫语凝是“神”的设定，对于她做出来的事情容忍度相当的高。
莫语凝见她放松了些抓住机会赶紧说道：“之前是一个误会，我和我的一位朋友叙旧找错了地方。我希望能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的语气比一开始郑重却轻描淡写，但出奇的使人安心，粉衣女子踌躇片刻，点点头道：“好。”
“请告诉我你们修炼的具体事项。”莫语凝道：“这可能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粉衣女子说：“我们‘衰老’后就会化成茧，被其余同伴捡回在神殿孵化。我们的茧会成为第一朵供奉的圣花，结束祈祷后神会祝福它们，又返还回我们身体中。而我们吸收万物的精华重新凝练，周而复始。”
她有些局促不安，“这个也是假的吗？”
莫语凝蹙眉，“不错。假的。”
粉衣女子的眼神低落下来。“这怎么也……”
“除了祝福是假的其他也应该差不多。”她又补充道：“我之前听你说你是在外面长大的，怎么，你的茧没有在神殿孵化吗？”
“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粉衣女子说：“我在外面独自待了十二年。我在一个隔绝的山谷里，哥哥有一次不小心掉了进去，和我困了十来天。我们被发现的时候他才带我回去。”
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哥哥一直待我很好。”
“那么你们呢？”她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莫语凝刚想和她解释，红花外突然响起一阵嗡鸣声，空洞悠远仿佛是寺院的古钟敲打时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