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绿草如茵，参天的古木拥有着与它们高度相比过细的树干。现在不是丰收季，但枝头橙黄的果实还是散逸出一阵阵芬芳。
这一切素衣男子都体会不到。他仿佛成了一具没有血肉的机械，只能被动的向前走着。他的竞争对手此刻在翻山倒海的寻找跟踪他的两个家伙，他却连回头看看的意愿也不曾拥有。
这时候身边应该有一个人的。他空白的脑海内只有这一个想法。
可是身边空空如也。
于是灵魂在受困的躯壳内叹息，而这具躯壳越来越僵硬，甚至已经忘了拨开面前杂乱的灌木，那本来应该是昨日他和粉衣女子该修剪的任务，而现在他径直走了过去。
树枝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莫语凝有些蹙眉。
沈慕然示意动手。
她抛出彼岸花。
即便意识已经脱离这具身体，常年养成的本能还是第一时间张开了翅膀。素衣男子的灵魂在虚无的意识海里微微一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清楚此刻应不应该回到他居住了十九年的身体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莫语凝抛出彼岸花后立即跳起，墨绿的藤蔓拔地而起缠住素衣男子的身躯！细长的藤蔓带着密密的倒刺，每一根都钩子般抓住他薄薄的衣物。这还是莫语凝特地控制的结果，不然它们抓住的将是他的皮肉，这些钩子比最强力的吸盘还要坚韧，都哪怕用出千钧之力也无法挣脱！
与此同时，沈慕然凝聚已久的灵力也一同挥出！数百道弯月似的金轮从四面八方对准了素衣男子，因为刚对面的时候他吃过粉衣女子的亏，所以这样的攻击并不能使他完全满意。他一蹬树干灵剑架在素衣男子的脖颈之上。说实话这和那些金轮并没有本质区别，但多少让他心里安慰些。
和他们迅疾的速度相比素衣男子的反击就太过单薄了，张开的翅膀也被藤蔓一同绑住。当然莫语凝出于内心的愧疚和其他不知名的情感并没有粗暴的直接捆住他，而是贴心的绕过了翅膀仅仅捆住翅根贴着肋骨的皮肤，为了以防万一，那一处的藤蔓处于随时暴起的状态下，即使素衣男子的翅膀还是能动的，她也可以在它们做出有效反击前把他捆的像菜市场待宰的鸡。
至于这个手段有没有在沈慕然面前炫耀自己控灵的因素，莫语凝可以保证一开始是没有的，但捆完后的成果实在让她不能不得意一下。所以她瞥了沈慕然一眼，好在玄衣青年的注意力集中在素衣男子身上，并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打击。
直到他们完成所有事情，素衣男子的眼神还没有恢复清明。这让莫语凝多少有些担忧。但沈慕然就没有这种心理负担，催促着她赶紧封住素衣男子的灵力。
“准确的说他们使用的并不是灵力。”莫语凝再次强调，“是一种介乎于灵力和仙力之间……”
“好了好了，”沈慕然不耐烦道：“那是你的事，就别和我科普了。”
莫语凝吃瘪，为沈慕然增添见识的想法顿时衰减。她走到素衣男子的正面，那儿是一团被压坏的枝叶，她一挥手它们便自动散开。
她的手掌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在素衣男子的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珠动了动，莫语凝不能确定那是他看见了的表示还是眼球的无意识反应。
“如果你要对他进行心理关怀。”沈慕然酸不溜秋的说：“我劝你还是等事成之后再干。”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莫语凝没好气道：“我们把人家兄妹俩搞成什么样了。”
“你。”沈慕然纠正道：“不是我们。而且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很小的时候就抢过邻村一对兄妹的糖果并让他们以为是对方干的。”
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一直没有发现真相。”
“恭喜你。”莫语凝挖苦道：“那恐怕是你最伟大的成就了吧。”
沈慕然瞪着她，“现在是嘲笑我的时候吗？”
“多谢你想到这一点。”莫语凝翻了个白眼，“不过嘲笑你不分时候。”
他们说话的声音刺激到了还沉浸在无意识中的素衣男子，尤其是听到“兄妹”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再次动了一下。他似乎是看见了莫语凝和沈慕然，这两个人的容貌他实际上记忆不深，但由于给他造成的阴影很深，还是让他渐渐恢复了些清明。
意识的恢复自然的传达了身体上的不适，虽然莫语凝好心没有让倒刺发挥它们真正的实力，但被捆着绝不是件愉悦的事情。唯一能动的地方就是翅膀，他无意识的挥动了它两下，立刻中止这场无意义的争吵。
“不要动！”莫语凝呵斥道：“你也不想翅膀被捆起来吧？”
“你只是在为自己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找借口吧。”沈慕然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你唯一引以为傲的控灵也退步的如此明显，啧啧……”
“如果你想在这个话题上和我吵。”莫语凝瞪了他一眼，希望沈慕然能够明白自己是个非常不知风趣并且不解时机的家伙。“我们的东海之行会让萧云竹给你做个特训。”
沈慕然立刻闭嘴，可还在心里嘟囔道：“肯定会比你要好，三年一点用都没有。”
他似乎意识到这句话也把自己骂了进去，于是终于停止了话题。
感谢莫语凝不会读心术，否则他们俩就要永远的吵下去了。她走到素衣男子面前，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醒了。”
随后她又觉得这个招呼不太对劲，但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只好继续说下去。“很抱歉这样对你。”
素衣男子盯着她。“她在哪里？”
“啊？”莫语凝愣了下意识到他说的是粉衣女子，精灵们的交谈方式始终无法让她适应。“我也不知道。”她说。
素衣男子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又问：“她还好吗？”
“如果没被你的同伴抓到的话。”莫语凝斟酌着语句，“那应该还不错。”
素衣男子听出她话里的隐情，“她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当然没有。”莫语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我说过不知道她在哪。”
“她不是你们带走的吗？”素衣男子追问道，语气前所未有过的急切。
“额……”莫语凝犹豫了一下，“是的。”
“你要和他闲聊到什么时候？”沈慕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莫语凝转过头微笑着看向他，“到你的智商足够分辨什么时候应当说话为止。”
“……刻薄。”沈慕然嘟囔道：“可能是你的好朋友附身的效果吧。”他刻意咬重了“好朋友”三个字。
“哦？是吗？”莫语凝继续微笑，“他使你的脑子更不灵光了？”她刻意咬重了“又”字。
“……”沈慕然哑口无言，只好说：“你还是把他扔到坑里后再闲聊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莫语凝的赞美中止了这一轮的交锋，她望着素衣男子，笑容微微收敛。“抱歉了。”
她掐了一个非常古怪的诀，指尖的皮肤变得易裂渗出一滴滴血珠。它们刚刚露头就绽放成鲜红的花朵，素衣男子感受到不对劲想要抽身离开，可他的力量在刚刚漫天的花雨中被削弱，原本毫无作用的藤蔓紧紧束缚住他，金轮感受到他的挣扎向内靠了靠，沈慕然的剑也微微一紧。
他只能瞪大了双眼。
那些花朵和壁画内的圣花别无二致，他真不敢相信这个女孩是长老所说的恶鬼，说实在的，他确实也不相信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想法和粉衣女子变得一样。只不过没有她那么偏激，多年所受的教育还是在压抑着他心底蠢蠢欲动的杂念。
莫语凝的手心已经捧满了花朵，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深吸了一口气问：“是你自己吃还是我硬塞？”
“后者可不是件美好的体验。”她补充道：“你已经被捆的像青楼里的花魁一样了，我不希望场面更糟糕。”
他听不懂什么是青楼和花魁，但他知道这不是个好词。莫语凝见他没有反应，叹了口气道：“那就没办法了。”
藤蔓灵巧的探上素衣男子的下颚，莫语凝给了他一点考虑的时间，但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于是没有办法，她命令藤蔓掰开了他的嘴。素衣男子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这种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物明显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不过事已至此莫语凝也没工夫关心他的心理状况了，她伸出手，藤蔓自动延长接过那一捧彼岸花塞进素衣男子的嘴里，并强行捏着他的脖子逼他下咽。
其实没那么困难，彼岸花入口即化，略显腥甜的汁液滑入喉管，就像别人的血液强行进入自己的身体，带来极其强烈的不适。
直到素衣男子完全咽下汁液藤蔓才松开，他立刻跪倒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喉咙内残留的一些红色液体滴落到地上，被莫语凝召唤出的植株掩盖。
“非常抱歉。”她歉然道。
素衣男子嘴角还挂着类似血液的汁水，抬起头怨恨的看着她。
“真是丰富的表情。”这句话就听不出什么抱歉了。
“我觉得你不会像你妹妹一样合作。”她说：“你会吗？”
他没有说话。
“那就抱歉了。”她刚刚说完素衣男子脚下的土地猛地下陷，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土壤掩埋。
“你对他真是仁慈。”沉默良久后，沈慕然开口道。
“肯定比对你仁慈。”莫语凝回道。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的双眸与她对视，莫语凝微微蹙眉，别转过视线。
“他三天之内不会有动静吧？”沈慕然问。
“如果我愿意，他三年之内都不会有动静。”莫语凝说。
“药效这么强烈？”沈慕然咋舌，“看来不能惹你。”
“药效持续时间与我血液流动的时间同等。”莫语凝冷冷道。
她再次和沈慕然对视，这一次看见的是冷金色的兽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