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渊”是一种药材，准确来说，是一种毒药。
“它并不是只能做毒药。”天琴摘下一簇嫩茶叶，“‘锁渊’可是压制法力失控的绝佳药品呢。”
“但它历史上从来没做过别的用途。”千秋斜躺在廊椅上，身下是花朵般柔软的绸缎。“对吧？忘川？”
忧郁女子颤了颤，没有敢说话。
千秋本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笑道：“药材多得是，‘锁渊’实在太阴毒了，我劝还是让百草仙把它灭了吧。”她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和天琴的视线接触更容易，虽然她们并不需要用眼睛来视物。
“哪有你这样的人。”天琴笑着直起身，她的手臂挽着一只竹篮，呈深褐色，编织的十分小巧可爱，一看就是出自巧匠之手。她将竹篮抬起埋进脑袋深吸一口，茶叶的清香混合着竹子的幽香，十分好闻。“我回去给你泡茶喝。”
“不敢正面回答了？”千秋跳下廊椅抓住她，“别动，我今天非要你说完不可。”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天琴挣开她，娇嗔道：“你也是糊涂了，‘锁渊’是虫子，你找百草仙做什么？我还替人家委屈呢。”
“你胳膊肘还往外拐。”千秋捞起一把茶叶嗅了嗅，“哟，今年的茶叶比去年好多了。”
“也不看谁养的。”天琴抬了抬下巴，炫耀道。
“好像去年不是你养的一样。”千秋觉得好笑。
天琴佯做怒态，扭头道：“去年那是红染闹得，把我的茶叶都给烧焦了，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能喝就行了，还挑味道。”
“我就说怎么喝的舌头火辣辣的。”千秋笑道：“那前年呢？你就直招吧，是不是叫水神来帮忙了？还是青龙？”
“青龙能帮我？”天琴自知被她知道了消息，跺脚道：“你这个人……”
“原来是那个抠门精。”千秋回到廊椅上重新躺下，“你肯定许了他什么好处，要早点给，不然那家伙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你还学会扯皮了。”天琴白了她一眼，“小心我弄几颗‘锁渊’来，把你弄倒了……”
“弄倒我做什么？”千秋半直起身。
天琴脸微微一红，“扔进冰窟窿里！”
千秋只是笑，“那我可要叮嘱游沉阳把这虫子早日灭了。”
“刚才还是百草仙，现在变成游沉阳了？”天琴问。
“对啊，多亏你提醒我才想起来嘛。”千秋说。
忘川低着头不敢看这样温暖和谐的一幕，她闭着眼，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来，晶莹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锁渊靠眼泪浇灌而成，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的“农夫”了。
可惜打闹中的两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是说这东西能封住神仙的法力？”于倩只觉得惊奇，“那上君……书空也行吗？”
“当然可以。”莫语凝脸色冷淡，低着头只看自己的鞋子。它们有些旧了，等回去她就把它们全扔了换新的。
“那真是厉害。”于倩咂舌，还是没意识到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它在哪儿长的？”
莫语凝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眼神冰冷。“它不是草药。”
她一字一句道：“它是一种虫子。”
于倩只感觉心被猛地抓住狠狠一揪。
“那……”她嗓音干哑，“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莫语凝冷笑，“你就是它的土壤啊。”她举起手指向于倩的胸口，“那儿的东西他们叫做子母蛊？”
于倩站起来，“这不可能。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嫉妒，悲愤，怀着最深的仇恨。”莫语凝也站起来，但身高原因只能抬着头。“‘锁渊’最爱的就是这些，一个心底美好的寻常人是养不出来这种虫子的，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才可以。”她跳起来抓住于倩的衣领，近的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砰，砰，砰。好快，她一定很恐惧。
莫语凝一下子没了心情，松开她重新坐好。“大致就是这样。”
“哪样？”于倩问：“那我算什么？”
“和我一样的可怜虫。”莫语凝说，“和你心里的那个虫子一样的可怜虫。”她重复了一遍，“真可怜。一次次制造痛苦，我当初就该叫游沉阳把它灭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去？”于倩吼道。
“毒药千千万，何时上我身。”莫语凝像梦呓一般呢喃，“游沉阳没这个本事，‘锁渊’在三界之外，只有灭了它的母体才能灭了它，谁有这功夫。”
于倩已经要气死了，她想要发火又不知道该向谁发火，只能颤着身子瞪莫语凝，后者却仿佛冷静了下来，突然“咦”了一声。
“你干什么？”她没好气的问。
“他们既然要收药总不能让你曝尸荒野啊。”莫语凝说，“我有主意了。”
传说中锁渊是一棵树。
“不对，你刚才还说是虫子。”千秋坐在小火炉旁扇着扇子。
“母体是树，子体是虫子。”天琴白了她一眼，“围炉扇扇，你也不嫌麻烦。”
“我乐意。”千秋道。
心真的好痛。莫语凝捂着心口，仿佛那个被植入虫子的人是她自己。
于倩的状态并不比她好，黑衣女子一边走一边沉着脸思考，她已经快习惯了心脏中的虫子，它平时并不动弹，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但现在她的脑海中满是自己被活活开膛，不，开胸取药的模样。那只虫子被磨成了粉末加入别人的茶水中，他喝下去，然后成为待宰的羔羊。
莫语凝看似在草地里乱走，实际上她却有特定的路线。于倩走的烦躁怒道：“你是不是蒙我？”
“如果我在蒲团上喝茶的话，是的。”莫语凝一边走一边说。
“我感觉你绕回来了。”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
“你！”
她猛地停住脚步，于倩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我们到了。”她说。
“在哪里？”她问。
莫语凝跪下来，灵剑刺入土壤。
“我恨你。”她说。
“啊？”
“不是在和你说话。”
“哦。”
“那你是在和谁说话。”
“滚。”
“嗯？？？”
“也不是和你。”
莫语凝的语气越来越低沉，带着无尽的愤恨，“你们这群畜生，我迟早要杀了你们！”
她猛地将灵剑刺入土壤，飞行和疾走早已耗尽她的全部力气，这一回只刺破了表层。
土壤稀稀拉拉的掉落，下面是无尽的虚空，光芒像鳞虾一样沉浮。
她跳下去，下落的速度缓慢而稳定。
于倩也跳下去，“你怎么知道？”
“下面都是。”莫语凝说：“我只是让自己更加恼火。”
“为什么？”
“愤恨。”莫语凝说：“它的养料是愤恨。”
她的身体突然消散开来，无数彼岸花飘落枯萎，最终落入于倩头顶的发簪宝石之中。
“一个障眼法。”莫语凝说：“还好我还记得。”
于倩落在竹屋客厅。
“师兄”目光平静，香炉烟气袅袅。
“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于倩猛地拔出黑笛。
她沉默一会儿，将它扔在地上。
“我知道你很愤怒。”“师兄”的语气却没有道歉的态度，“你现在算通过了考验。”
于倩忽然心神领会，只是冷笑。
“你可以去找你恨的人了。”他说：“路上的所有人都会帮你。”
黑衣女子掉头就走。
“师兄”重新坐下，自言自语道：“这一个看起来能成。”
他平视前方，又一位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走进来，身后是一车青竹。
“恭喜你。”他重复着说了千百遍的谎言，“你可以去找你恨的人了，不过还要经历一个小小的考验。”
长袍下，血管如大树的叶脉。
于倩疾跑出去，莫语凝在山腰恢复人形。“喂，你要去哪儿啊？”
“复仇。”于倩眼中是熊熊的火焰，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复完仇你就要被回收了。”莫语凝说：“不对，好像还有好几道工序？”
“我不管！”于倩凌空一踏，“我就要去！”
“你带上我你带上我。”莫语凝说：“现在我们俩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于倩狠狠瞪了她一眼。少女摊摊手表示自己皮厚不怕开水烫。
她无可奈何，只好让莫语凝跟着。
其幽的山谷一阵波动，浅绿翅膀精灵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上面象征性的洒了点土。旁边是一个坑洞，坑洞呈圆形，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过。
那东西一定非常宽，因为那个坑洞足足可以容纳十名精灵横躺。
子青和嫣珠眼睛一闪就到了外面，再一低头却看不见素衣男子和粉衣女子了。
“他们在那儿。”朱雀说。
嫣珠闻声去看，地上果然有两个米粒大的小人儿，她俯下身，他们又变得和她一样高了。
素衣男子身形有些不稳，“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外面？”
“对。”嫣珠说：“这里是，这里是云中！”
她一回头，看见碧蓝的大海。“金鳞姐姐就在这里！”
“你是来找谁的？”朱雀问。
“我不管我要找金鳞姐姐！”嫣珠嚷道。
子青抬起头，看见一抹黑影在悬崖上峭立。
真是赶巧。他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