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禅想起一个人来,问道:“先生,于禁不是说已经投降了吗?怎么我昨晚宴会上并未见到此人?”
马良却忽然正色道:“于文则根本就并未投降,那是关君侯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如今正被关押着呢!”
刘禅忽然醒悟过来。演义中说于禁投降后,被送至江陵城关押,后来城破后,又被东吴所得,最后才送回的曹魏被曹丕活活气死。但是这其中确实有矛盾之处,于禁既然已经投降,根据惯例即使不加官进爵,至多如同刘璋一般,只是落个软禁起来的下场,哪里可能又被重新关入牢房呢?
所以,真实情况应该是于禁战败被俘后,并未投降关羽。
那么关羽之所以放出于禁受降的消息,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是,关羽为了彰显自己的威名,满足自己博取名声的欲望;另一种可能性是,关羽想要借此打击曹魏的士气。于禁乃是曹操的老臣,备受曹操重视,这样的人要是都能够轻易投降敌军,那么甚至可能造成曹魏内部官员之间的分裂。
刘禅想到这里,无法判断上面哪一种情况才是关羽的真正居心。但是如今消息已经放出去,上面的两种效应,确实已经开始发酵。所以,无论关羽是哪种居心,结果都是对蜀汉有好处的,自己再深究下去已经没有必要。
于是,刘禅问道:“先生,禅想要去见一见那位闻名遐迩的于禁,不知道可不可以?”
马良点点头道:“自然是可以,世子若是相见的话,良随时可以随你前往。”
刘禅大喜,当即站起来道:“那好,咱们现在立刻就去!”
马良想不到世子会立刻要去见于禁,心里顿时颇为疑惑,问道:“世子你如此心急要见于禁,却是为何?”
其实这还用得着说吗?刘禅肯定是要去说降于禁的了。刘禅笑道:“世人皆以为本世子爱文士,却哪里知道我亦爱名将呢?”
聪明人一点就通,马良立刻明白世子的意图是要亲自去劝降于禁。但是他却说道:“世子且慢。于文则生性顽固,关君侯降阶亲迎于他,犹不能使之降伏,世子此去,恐怕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马良的话说得委婉,但是按照刘禅的理解是,马良的话中似有所指:你刘禅如今只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而已,资历老到的关羽犹自不能降伏于禁,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刘禅摆摆手笑道:“先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于禁乃是曹魏之‘五子良将’,若是能够为我所用,则不啻是如虎添翼。所以,如今只要是有一丝机会,禅便要勉力一试的。先生请在前面带路。”
马良听得暗自点头,而且观世子神色态度端正、言谈有度,已经完全具备汉中王世子的风范,让人忍不住拜服。马良当即恭恭敬敬地为刘禅拨开营帐的门帘。
刘禅此行乃是在寨内活动而已,也不想太过招摇,就只是带了赵风与左甫两个高手随行,其余白耳禁卫和豪侠则留下继续休息。
但是,一路上走来,刘禅不禁感觉有些奇怪。虽然不排除部分士卒是认识自己的,可是他们怎么私下里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呢?
最后,刘禅忍不住问马良和诸葛乔道:“先生、阿乔,那些士卒为何对我这般指指点点,有些人还在笑呢?”
马良与诸葛乔两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微笑,感情世子酒醉后一觉醒来,昨晚做的那些糗事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是这样也好,免得让世子的脸上挂不住。
马良与诸葛乔两人互看一眼,甚为默契地微微点头,异口同声告诉刘禅,他们实在是不知情的,可能因为第一次见到世子感觉到好奇罢了。
听两人都这样说,刘禅也就不再将之放在心上了——被人围观,总比如后世英国皇室那样,经常被人偷拍要好得多吧!
众人一路行走,一路聊天,倒是很快来到关押于禁的地方。
这是个白色的营帐,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白光,并不刺眼。其大小跟周围的那些士兵居住的地方,差不多是一个样式。
只是不同的是,营帐四周有几十个士兵手持武器,在严密地警戒。那些士兵当然认得马良,所以也不敢上前盘问刘禅等人的来意。
在刘禅的想象中,既然是关押囚犯的地方,自然要弄个牢房,不想却是个普通的营帐。刘禅指着营帐略带疑惑问道:“于禁将军就在里面吗?”
马良点点头道:“正是在里面。”然后,他上前为刘禅揭开门帘,刘禅和诸葛乔随即走了进去,只让赵风与左甫两人在外面候着就好。
刘禅入内看去,里面的布置却也并不简陋。
中间是一堵木墙隔开着,上面还刷了一层白漆,前面可以算作一个前堂。地上铺着牛皮地毯,摆放着一张几案,显得比较温馨。后面应该就是卧室了。
刘禅的目光,落到正中堂上那张案后坐着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年纪约在五十出头的男人,头戴方巾,身着一件灰袍,两条斜而直的一字眉显得颇为威武,但是此时眉头却是紧锁的。他的眼神有些浑浊,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极为迷茫的样子。
那人原本手里是提着酒壶的,此时看到这么多人进入他的屋子,也许是感觉到一丝惊讶,所以立刻放下手里的酒壶。但是门口缝隙进来的光亮,使得他的眼睛有些不太适应,眉头皱的更紧了,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刘禅猜到此人肯定就是被关羽囚禁的于禁于文则了。
于禁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发现进来的都是年轻人,除了马良见过几次面之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认识!
马良稍微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地上前向于禁见礼道:“于将军近来可好?”
于禁肯定是不可能再坐着了,那样实在太无礼,何况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人家的阶下囚呢!于禁只得站起来还礼道:“仆近来只是每日饮酒作乐,日子过得倒也是逍遥自在。不知马椽使今天所为何事而来?”
马良笑道:“今日有几位贵客听闻将军在这里,便想要来一睹将军的风采,良正好为其引路。不知这样冒昧前来,是否打扰了将军饮酒的雅兴?”
于禁的目光看向刘禅与诸葛乔,发现两人确实是气度不凡的。那么马良口中所说的贵客,肯定就是这两个年轻人了。
马良就为刘禅和诸葛乔引见给于禁。于禁想不到眼前这两人身份这样不凡,一个是汉中王世子,一个是名震天下的诸葛亮之子。他走下台阶,上前向刘禅深施一礼道:“方才不知是世子与诸葛公子驾到,多有失礼之处,请二位见谅。”
刘禅上前将于禁扶起,笑道:“于将军不必多礼,只怪禅事先未派人前来通知一声,所以是唐突了将军才对。”
然后,诸葛乔也劝于禁不必多礼。于禁这才直起身子,大家这分宾主落座。
不过,于禁现在若是再坐在堂上的主位的话,显然是很不合适的,毕竟他只是个阶下囚的身份,这些东西在当时那是极其讲究的。所以,于禁便坐到左边一列的座位,而刘禅三人则一次坐在右边一列的座位,大堂的主位上则是空着的。
这时候,刘禅问道:“于将军在这里可住的还习惯?”
于禁点点头道:“还好,禁如今身为阶下囚而衣食无忧,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刘禅点点头深情地说道:“只要没有委屈了将军就好,如果将军真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就是。不过刚才看到将军白日饮酒,禅对岐黄之术还是略知一二,最知道饮酒过度便是伤身。将军乃是要统领大军之人,千万要注意保重身体。”
于禁听得一愣,自己现在这样的处境,简直已经是里外不是人——对荆州不降,对曹魏却被离间为降敌,确实是里外不是人,还谈何将来统领大军呢?
但是想到世子刘禅这样说,也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于禁心里不免小小地感动了一下,说道:“世子说得不差,饮酒过度便是伤身,禁日后一定注意。”
然后,刘禅就将昨晚如何被荆州的一众官员灌醉,今早睡到日上三竿后醒来头痛欲裂的事情说了出来。刘禅的口才一向很好,事情本身也是有趣,再加上他刻意渲染得夸张一些,顿时引得在场诸人是哈哈大笑。本来还有些尴尬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然后,众人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刘禅这才起身向于禁告辞。
于禁也不敢多挽留刘禅,毕竟人家世子也许还有要事等着处理呢!他便亲自将刘禅三人送出大门。
看着刘禅等人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形,然后拐过弯去不见了,于禁不禁叹了口气,心中充满疑惑:这个世子刘禅今天前来,究竟有何目的呢?不会真的只是想要来聊些家长里短的吧?
其实不止于禁心里疑惑,就是马良与诸葛乔两人心里也是疑惑之极的。马良忍不住问道:“世子,你刚才为何只字不提招降之事呢?”
刘禅若有所思道:“从刚才的交谈中,我便已经知道,于禁此人心中是无心投降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所以我便索性只字不提,免得招致他的反感。”
马良点点头,道:“世子果然心思细密,考虑得也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