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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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个人 国家 教育(4)

苏格拉底:那么,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教育内容呢?按照之前说过的话,教育内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体育;另外一部分是音乐。前者训练人的身体,后者训练人的心灵,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吗?

哀地孟德: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苏格拉底:那么,我们先从音乐开始,然后再讲体育,怎么样?

哀地孟德:好的。

苏格拉底:你所说的音乐也包括文学在内,对吗?

哀地孟德:是的。

苏格拉底:文学应当包括理想与现实吗?

哀地孟德:是的。

苏格拉底:少年应当两者都学习,但应当先教他们有理想。

哀地孟德:我不理解你的意思了。

苏格拉底:我的意思是应先以理想的故事启发儿童。这些故事不能全说是虚构的,其中大半是理想化的,这样的故事是很适合告诉儿童,他们这个时候还尚未达到接受体育训练的时期。

哀地孟德:嗯,说得很对。

苏格拉底:我所说的先教音乐、后教体育就是这个意思。

哀地孟德: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而且非常赞同。

苏格拉底:我也明白凡事开头难,而且教育儿童更要注意,他们将来性格如何全凭此时打的基础了。

哀地孟德:嗯,是的。

苏格拉底:我们如果放任儿童听那些没有任何理想性可言的妄谈,让儿童在其影响下成长,那么这不就会跟我们所期望的相反了吗?

哀地孟德:千万不可以。

苏格拉底:那么,我们首先要取缔传奇性的小说,即将其好的留着,将那些不好的删去。而且母亲和保姆只可以讲已经审定后的故事,这样就可以用故事来陶冶儿童的情操,那么现在流行的多数故事我们都要删去。

哀地孟德:你指的是传奇性的故事吗?

苏格拉底:故事不论大小都有需要删除的地方。

哀地孟德:你所说的大的是指什么?

苏格拉底:如花满和黑西以及其他一些著名诗人或传奇家们所讲的故事。

哀地孟德:你是指他们这些传奇性故事中的哪一类,你发现这些故事有什么弊病了吗?

苏格拉底:这弊病不同寻常,他们所讲的那些都是谎言,而且是极其恶劣的谎言。

哀地孟德:他们著作中的哪些部分有这些恶劣的谎言呢?

苏格拉底:比如,他们在描述英雄人物性格的时候,都会有许多错误,就像画家不能画人的本来面目一样。

哀地孟德:你说得很对。这种著作的确没可取之处,但你指的是哪些人呢?

苏格拉底:如黑西描述犹拉纳[29]的行为以及克洛纳[30]的报酬,真可谓丑陋不堪,异常恶劣。像克洛纳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的儿子加于他身上的苦楚,无论是真还是假,都应该被束之高阁,不要让少年和那些还没有识别能力的孩子看到或听到。如果非要讲到不可的话,那么也只许让少数人听到,并且还要将其作为玄妙之事来谈。

哀地孟德:的确需要这样做,这种书籍应该大力反对。

苏格拉底:这种故事不应该在我们的城邦中流行,因为不应该教唆年轻人以下犯上的罪恶,比如“恶子惩罚父亲,就是效法神明的做法”等诸如此类的歪理邪说。

哀地孟德:我极力赞同你的想法,绝不允许这类书籍在我们的城邦中流行。

苏格拉底:并且,如果我们要使保卫者知道战争是最不幸的事,那么诗人们所说的天上的战争、神与神之间的战争、巨人间的战争以及衣服上所绣的天神间的战争都应当废弃不谈。因为这些都不是真实的,都是些无稽之谈。即使是人间英雄豪杰、同族或同类之间的战争,我们也不应该对小孩子说起。如果他们奉行我们的原则的话,就应当告诉孩子战争不是好事,人民之间从未有过战争。作为母亲都应该这样告诉自己的儿女,诗人们应该以此作为原则著书立说。然而,黑非斯得和花满的诗中充满神怪之间的战争,而且是数不胜数,即使这些故事有寓意,也不应该在儿童面前讲。因为这个时期的孩子们根本还不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寓意,只要是印入脑海了,以后就难以再改变,所以儿童所听的故事都应当有道德思想。

哀地孟德:你说得对。但是如果有人问在哪里能够得到这些好书籍,这些书中的故事又是指什么,我们该怎么回答?

苏格拉底:你和我都是城邦的缔造者,不是什么诗人和传奇家,城邦缔造者只需知道诗人要以什么宗旨来写作,然后检阅审定就行,至于著书立说并不是城邦缔造者的职务。

哀地孟德:要是涉及神学方面,我们以什么作为著书立说的宗旨呢?

苏格拉底:大致是这样的,不论是写诗作词,还是写歌作赋,只要涉及上帝,就要写出神的本质来,不可污蔑上帝。

哀地孟德:你说得很对。

苏格拉底:上帝是实在的善,难道不用表现他的善吗?

哀地孟德:那是一定要表现的。

苏格拉底:没有任何善的东西是有害的吧?

哀地孟德:没错。

苏格拉底:无害的东西会做坏事吗?

哀地孟德:不会。

苏格拉底:不做坏事的东西会作恶吗?

哀地孟德:不会。

苏格拉底:不作恶的东西会成为恶的原因吗?

哀地孟德:不会。

苏格拉底:那么,善的东西是不是有益的?

哀地孟德:是有益的。

苏格拉底:那么,善是安定和谐的原因吗?

哀地孟德: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善不是一切事物的原因,它只是好的事物的原因,这一道理就很明白了。

哀地孟德:非常明白。

苏格拉底:假如上帝是善的,那么上帝就不可能是人们所说的万事万物的原因了。人类所遭受的事情之中,是上帝所引起的实在是少数,因为有益于人类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而恶的事情倒是数不胜数。只有这少部分的善才属于上帝,上帝才是它们的原因。至于有害事物的原因,我们应该在其他事物上探求。

哀地孟德: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不能接受荷马和其他诗人的关于神的错误见解,如他们说“徐乌[31]的门上有两个箱子,一个盛满好运,一个盛满恶运。凡是各得到一半的,他在世的时候困苦和安乐兼而有之;仅得到恶的,则终身在困苦中度过。拥有这一权利的就是徐乌”。凡是说到徐乌和雅西宜[32]间的毁约和战争等事情,我们应该摒弃不说。又如哀斯克勒所说的,上帝要灭一个种族,就先使这个种族作恶等之类的话,也不应该让年轻人听到。假如有人述说倪屋白[33]的苦楚,或披落不人[34]的厄运与赤落琴[35]战争,我们也应当禁止,或者强迫他做一个解释和说明,使读者能够明白上帝的所言所行都是善的、正义的,上帝对他们的惩罚实际上是为了他们好。至于他们的苦楚不能说是上帝给予的,不论诗词歌赋,凡是说上帝是困苦的原因的都应当被删除掉。因为这类著作有破坏、亵渎与自杀的罪孽,而不是完备国家中所应当有的。

哀地孟德: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愿意把这制定为法律。

苏格拉底:那么我们就把它定为法律之一,凡是诗人都要服从,只要他的著作中有涉及上帝的,都要说明上帝是万事万物的原因,但恶除外。

哀地孟德:嗯,就这样。

苏格拉底:对于神的教化作用,我要以怎样的原则作为我们的第二条法律呢?你认为神是一个善变的幻术家,能随时随地变换外形来迷惑世人吗?还是自古以来神就是以本来的面目示人的?

哀地孟德:这个我们先不加以讨论,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苏格拉底:那就请先以世间万物的变化来说。万物的变化若不是由自身引起,那就是由外力作用使然。

哀地孟德:嗯,没错。

苏格拉底:各种事物在最鼎盛的时候它的变化就越少。就拿身体健康的人来说,他不会轻易受到饮食的影响,最茂盛的树木能经受狂风暴雨而不受伤。

哀地孟德:是的,没错。

苏格拉底:那么最勇武智慧的人,不就是最不容易被外力所干扰的人吗?

哀地孟德:是的。

苏格拉底:并且,我认为世间万物都可以以此类推,比如房子等建造得越完善就越不容易受地域和时间的影响。

哀地孟德:的确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那么世间最完善的东西,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都不容易受到外力的改变,对吗?

哀地孟德:是的。

苏格拉底:上帝自身以及上帝所创造的事物不都是至善的吗?

哀地孟德:这是肯定的。

苏格拉底:那么,它们是不是最不受外力所改变的?

哀地孟德: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既然不受外力的改变,那么会自身改变吗?

哀地孟德:当然会。

苏格拉底:那他自己改变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坏呢?

哀地孟德:对于那些在道德和外观上面已经很完美了的,如果自身还要变的话,那肯定是会变得更坏。

苏格拉底:哀地孟德啊,你说得很对。但是无论是上帝还是人,我想他们无论如何是不愿意把自己变坏的。

哀地孟德:这是当然。

苏格拉底:既然上帝不愿意变,那么他始终是以本来的面目示人,这也是他最完善的形象了。

哀地孟德:在我看来,应该是这样。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那么那些诗人们所说的诸神变相的言论,我们就应当排斥,比如说“诸神变成外来的人一样,周游各城”,或者“海阖[36]变形而求赈于人”等说法,我们都应当把它视为子虚乌有的谎言,要禁止这些诗歌流传下去。做母亲的也不要听信诗人的谎言,把这些荒唐的故事转述给孩子听,说什么哪个神会以某种奇丑无比的形象在夜间游荡。她们应该知道,这种荒谬的故事会让儿童从小就养成胆怯的心性,而且还会由此抱怨上天。

哀地孟德:嗯,我完全赞同你的看法。

苏格拉底:神虽然不愿意变,但有人会以神的神通之性,想出各种神的变相来示人,对吗?

哀地孟德:估计是有这样的人。

苏格拉底:你认为上帝愿意欺骗人吗?他愿意以幻相示人吗?

哀地孟德:我难以断定。

苏格拉底:你认为真正的谎言是神和人所共同厌恶的吗?

哀地孟德: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苏格拉底:我的意思是说,人们都不愿意在人最高层次或最高最重要的问题上受到他人的欺骗。

哀地孟德: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格拉底:或许是我说的话不够明朗的缘故。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人的最高层次就是人的心灵,人的心灵受到他人的欺骗,或被他人所蒙蔽,这是大家所最憎恨的。

哀地孟德:懂你的意思了,这确实是最可恶的。

苏格拉底:嘴上说的谎言不过是根据心理活动而模仿出的影像,不算是真正的谎言;只有人的心灵受欺骗了,才算是真正的谎言,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哀地孟德:非常对。

苏格拉底:这种谎言不是人神共愤的吗?

哀地孟德:是的。

苏格拉底:然而嘴上说的谎言有时候也是有用的,比如对付敌人,或我们友人中有谁疯癫想要害人,我们可以讲些谎言吓唬吓唬他;或像我们研究上古神仙的事情,因为不能有确切的考证,所以可以编造接近事实的古代故事来讲给大家听,以达到教化的目的。

哀地孟德:是的,没错。

苏格拉底:那么,我们可以说上帝也会这样做吗?上帝也会因不知道上古之事,而编造出各种缥缈虚无的谎言吗?

哀地孟德:啊,这是什么话!

苏格拉底:那么,那些说谎的诗人是不知道上帝的本相的,对吗?

哀地孟德:是的,肯定不知道。

苏格拉底:上帝也会因畏惧他人而说谎吗?

哀地孟德:没有这样的道理。

苏格拉底:神的朋友会有疯癫之徒吗?

哀地孟德:这是绝对没有的。

苏格拉底:那么,人类之上的神绝对不会以谎言来欺骗人。

哀地孟德:是的,绝对不会。

苏格拉底:那么,上帝的行为和言语是极简单、极诚实的,因为他既不改变他的本相,也不以言语来欺骗人。

哀地孟德:你说的我很赞同。

苏格拉底:那么,就以此作为我们对神学所应该遵循的原则吧,我想你应该也不会不赞同。这个原则就是:所有的神都不是幻术家,绝不会改变自身的形象,也不会以各种幻术来欺骗人。

哀地孟德:我很赞成你的这个原则。

苏格拉底:因此,我们虽然钦佩花满这样的人,但不能赞同他诗中所描写的东西,如他诗中描写徐乌那些荒诞不经的梦的情节。我们也不要颂扬哀斯克勒诗中关于西的斯[37]说阿泊落[38]在她结婚时候的情节:阿泊落高唱颂扬子孙后裔的歌曲,并以种种赞誉之词安慰她的心志,祝贺人间稀有的幸福。又如“才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哪知杀害我儿子的竟然就是这个神”等等。诸如此类谬说,让人听了不禁会对神生出愤怒之心。如果有人想提倡这个原则,那么就不应该有这样的诗存在,也不应该让负责教育的教师讲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来蛊惑儿童的心灵。我们所需要的教师,必须是懂得上帝真意的人。

哀地孟德:这些条例我都赞成,并愿意将此原则列入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