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而过,午时很快便到了,由于今日静姝回营,王猛便没有出营与众将士同食,而是命人送了两份饭菜,准备等静姝醒来,陪她一起吃些东西。
饭菜放在两个托盘上,由一个士兵送了进来。今天的饭菜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几张薄饼,两碗米饭,还有一荤一素两个下饭的菜肴。
王猛指着旁边的桌案,小声道:“放在哪里便是。”
那士兵闻言,点头道:“是。”然后轻挪脚步,尽量放低声音的走了过去,将饭菜放下,便转身出了营帐,不再打扰。
也不知是饭菜的香味传到了静姝的鼻子里,还是静姝实在有些饿了,亦或是两者都有,只见静姝突然睁开眼睛,便看到王猛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她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猛见静姝醒来,连忙道:“姝儿醒了,正好饭菜也送来了,快起来用膳吧。”
静姝道:“闻着这香喷喷的饭菜,妾身倒还真有点饿了。”
说着,静姝便坐起了身子,顺势下了榻,看着那两份饭菜,走了过去,静姝道:“夫君也还没用过膳吧,快来和妾身一起吃吧。”
王猛见静姝如此积极,不禁笑道:“好,我陪姝儿一起吃。”
王猛也走了过去,端起饭碗,颇为斯文的吃了起来,而静姝却像是许久没有进食一样,从开始吃便是一阵狼吞虎咽,看得王猛不禁有些惊讶。
本来王猛想要趁着吃饭,问一问静姝离营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静姝吃相如此,竟有些问不出来了。
很快,饭菜便被一扫而光,静姝已吃得饱饱的,王猛虽吃得比平时少了些,但还是有个五六分饱,现在又没什么事,已足以撑到晚膳了。
看着王猛神情有些惊讶,静姝问道:“夫君是不是没有吃饱,要不我去让火头营再做上一点?”
王猛道:“不用,不用,我已吃饱了,姝儿也吃饱了吧?”
静姝闻言,不禁打了个嗝,笑道:“夫君你看我像是没吃饱的样子吗?”
王猛笑道:“吃饱了就好。正好现在无事,你给我说说这几天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静姝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王猛说道:“这事还是让师兄来说吧,我有些说不出口!”
一向对王猛知无不言的静姝,竟然在此刻推脱,让王猛实在没有想到,不过这样一来,倒更是让王猛对他们这几日所遇到的事情加了几分好奇,是什么事能让静姝说不出口。
王猛道:“那好吧,那就等师兄来了再说。”
静姝道:“谢夫君体谅。”
王猛微笑着点点头,高声对帐外说道:“来人。”
话音一落,帐外便进来一人,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王猛道:“烦你将碗筷收了,送去火头营。”
那人道一声:“是。”便走过来拿起案上的托盘,转身向帐外走去。
过了不久,邓羌和李化几乎同时来到了王猛帐中,邓羌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
王猛笑道:“邓将军请坐,师兄请坐。”
邓羌和李化依言坐下,王猛道:“师兄说午后有要事要告知小弟,我想多半与大军有关,故而请邓将军一起来听,师兄当不会见怪吧?”
李化道:“师弟猜得不错,此事邓将军理应得知,就算此时邓将军不在,等会儿也当告知邓将军,师弟虑事在先,我又怎会见怪。”
王猛如今身居高位,但对李化还是礼敬有加,而李化也从不以此为傲,在邓羌看来,实在是有些难得,心中对二人不禁有些敬佩了。
王猛问道:“但不知师兄说的大事是何事?”
李化道:“这次出征,不同以往,驻军多日,也没有战事,在军中呆着也无事做,而此地离华阴又近,故而我与师妹私底下商量,想回华山看看,又怕师弟不准,这才只留了书信,便出了营,对此,还望师弟勿怪。”
王猛看了看静姝,见她低垂着头,说道:“此次出来,路经华阴,我本该回山拜见师尊,无奈军中不可无帅,当时亦不敢停留,故而过而不拜,为此,我也常常自责。
近日军中本来无事,师兄和姝儿回山拜望师尊,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会见怪!只是这事师兄本该提前与我说清,让小弟少些担心。”
说着,王猛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皱起眉头,问道:“难道是山中出了事吗?”
李化道:“师弟说的是。以后再不会了。山中……山中……”
突然,李化竟有些哽咽了,似乎不愿提起一些令人伤心的事。
王猛见状,心知山中肯定出了大事,不然李化不会如此表现,连忙问道:“山中到底怎么了?”
李化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说道:“我与师妹出营之后,便直奔华阴,不到两日,便回到了山上,可是放眼所到之处,尽是断壁残垣,荒无人烟,当年的一片世外仙境,早已不复存在了。”
等李化说完,王猛已惊讶得有些不敢相信,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他还是清楚的记得华山上那座大殿,虽说不上金碧辉煌,但也是坚固耐用,经得住风雨的,怎么会变成断壁残垣。
更何况当年与他一起学艺的师兄弟们,虽然没有出世之愿,但是凭他们的才华,经营华山这么一块小地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怎么就短短十年时间便破败不堪了?
王猛想了许久,问道:“师兄说早已,难道山上已残破多年了?”
李化道:“从荒败的情形来看,至少有五年以上了!”
王猛心想,五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意思是山中的那些师兄弟们在自己下山不到六七年间,便纷纷离开了华山,可这是为什么呢?
李化继续道:“当时我与师妹着实被山上的情形给吓到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幸好见山间的白云观依然香火延续,还未衰败,便一齐下山,想去问问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王猛又问道:“可寻到原因了吗?”
李化摇了摇头道:“我与师妹来到观中,见到观中的白云老道长,询问他山中之事,可他说他自己也不清楚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记得在十余年前,一只仙鹤落在观中,嘴里叼着一张玉帛。
待他取下玉帛看时,仙鹤便飞走了,那玉帛在他看后,竟也突然从他手中消失不见。自此以后,山上便在没有人下来过,几年之后,他偶然上山,山上依然变得无比荒凉。”
王猛听到此处,不禁叹道:“竟有如此怪事!但不知那玉帛上写的何字?”
而一旁的邓羌更是听得好奇不已,他虽然知道王猛师从高人,但是却不知其具体来历,现在有幸得知,自是聚精会神,不愿错过一字。
李化道:“据白云道长说,玉帛上写得乃是‘天命争不休,世人运蹉跎。欲知前后事,阶前勤琢磨。’当时他也不明白这首诗所指何物,便只默默记着,后来隐约觉得可能与山上之事有关,几次上山也未查出个究竟,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王猛闻言,问道:“那师兄觉得这诗所言指的是什么?”
李化道:“听了白云道长一席话后,我也曾思前想后,仔细琢磨了许久,倒是没想到其所指到底是什么。后来还是经师妹指点,才得知其指。”
王猛不禁有些吃惊看了一眼静姝,问道:“哦?指的是什么?”
李化道:“当时我与师妹出了白云观,俱都有些失落,本欲直接下山回营,可师妹说既然来了,那道长说得又那般的巧,不如再上山看看,说不定就在哪个台阶上,便可看到师尊留下的信息。果然不出师妹所料,后来我们在大殿之后的后院台阶石壁上,看到了师尊留下的几句箴言。”
王猛闻言,不禁再吃已经,后院的台阶,那不是他以往时常坐着看星象的地方吗?为什么师尊要在那里留话,难道是留给他的?
王猛问道:“不知那几句箴言是什么?”
李化道:“那壁上写的乃是‘拨弄风云十八载,终使百姓享太平。当须收心养天性,勿使兵戈复伤秦!’”
说着,李化走到案前,将这几十字写了下来。
王猛看着这几句话,心里开始不住的思索,心想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又是写给谁的呢?要说是写给自己的,可自己现在出山不到十五年,而且天下也未曾太平,而后面两句更是不知所云。
王猛暂时虽然还看不清楚,但他知道,这些话既然是以这样的形式传给王猛,那其中必定有些深意。
王猛问道:“师兄可解这几句话的意思?”
李化摇了摇头道:“我也知道师尊留下这几句话,必定有所深意,但几经思索,也没有想出其中所指,或许师尊是在暗示后事吧。”
王猛道:“也许吧。不过除了此事,师兄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李化道:“师弟猜得不错,这事也是我们这一路的意外发现。就在我与师妹下山之时,见山下有一大部军队走过,行军队伍延绵不绝,几有数万之众。当时我们还以为是陛下有令向蒲阪、陕城增兵……”
邓羌突然道:“数万大军行至华阴,我们怎么不知道?”
王猛也摇摇头道:“我也未曾接到陛下诏旨,对此事毫不知情。”
李化道:“我与师妹心中也有疑惑,下山之后,便一直悄悄的跟着这大队兵马,跟着他们进了华阴城之后,他们便就地驻扎了起来,像是受令保卫华阴。”
王猛闻言,不禁大为不解,问道:“我军与陕城之军尚在华阴之外,而且至今尚未动作,陛下突然增兵华阴,却是为何?难道是因为什么准备放弃陕城和蒲阪吗?”
邓羌听王猛说完,也不禁面露愁容,心想当此之时,能让陛下作出放弃陕城、蒲阪,退守华阴这样的决策,除了东方的燕国,恐怕再没有其它的原因了。
邓羌道:“难道陛下此举与燕国有关?”
李化道:“邓将军猜得不错,我与师妹在华阴停留了一日,当夜悄悄潜入了军营,见到中军大帐里的领军统帅乃是阳平公,心中更是一惊。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就放了心,当即从暗处走出,走进军帐中,拜见了阳平公,问明了增兵华阴的原因。
原来是陕城的魏公苻廋以陕城降燕,陛下担心燕国派兵插手,故而先固守华阴,以防不测。”
王猛与邓羌听完,这才愁眉稍展,原来是因为这样。
王猛对邓羌道:“如今苻廋既已降燕,他日欲克陕城,当需多加谨慎,不使燕国有可趁之机。”
邓羌道:“如今邓某才明白陛下之先见之明,待上邽、安定平定,再合军攻克蒲阪、陕城,料燕人也不敢轻动。”
王猛道:“若是上邽、安定能迅速扫平,自然当如将军所言,可怕就怕上邽、安定迟迟不下,合军之日遥遥无期,而燕人趁此发兵助苻廋攻掠,则我军欲胜便不那么容易了。”
邓羌道:“那以将军之见,当如何是好?”
王猛道:“若果真不幸被我言中,到时也只好退兵华阴,避其锋芒,待无后顾之忧,再全力与燕人决战。不过现在既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我军但当坚壁勿战,伺机而动。”
邓羌道:“将军说的是,只是不知杨、张两位将军是否已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现在陕城情形如何?”
王猛道:“先前各军分讨叛贼,互不从属,乃是因为各敌分布四处,没有必要,但现在既然燕人插手,我等自当互通有无,使消息畅通。我意欲寻几个机灵哨骑,负责两军消息传递,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邓羌道:“如此最好,我等会儿就去挑选。以前曾听闻守正兄精于消息传递之道,不如就以守正兄为众人之首,掌管消息,不知守正兄意下如何?”
李化不禁望向了王猛,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王猛道:“我也觉得师兄乃是不二的人选,还请师兄受累。”
李化拱手道:“承蒙师弟与邓将军错爱,我就应下了。”
王猛道:“师兄可还有其他事要说?”
本以为王猛会十分在意华山之事,李化和静姝都有些不忍说,可是见王猛悲不形于色,也都释然了。
李化道:“都已说完了,其余不过小事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王猛突然笑道:“既说完了,那咱们来手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