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蒲阪城外,王猛大营之外,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只见那奔驰的骏马在大营辕门处猛地刹住脚,马背上一名英武的少年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对把守辕门的士兵说道:“王将军现在何处?”
这少年本是大营与长安之间传递消息之人,大家都已熟悉,所以便直接发问。
那士兵道:“王将军正在中军大帐之中。”
那少年道:“多谢。”
说完,便直接往中军大帐而去。
几乎没有任何阻拦,他便见到了王猛,少年行礼道:“小的拜见将军。”
王猛道:“快快请起,长安又有什么消息传来?”
少年道:“回将军,武卫将军王鉴与宁朔将军吕光已攻破上邽,将二公斩首,不日便将率兵赶往陕城,等将军攻破蒲阪之后,再会攻陕城。”
王猛闻言,笑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如今秦、雍已平,我军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王猛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少年道:“回将军,暂时没有了。”
王猛道:“既如此,那你就先下去歇息吧。”
少年道声:“是。”便退了下去。
那少年走后,王猛便开始陷入了沉思,心想现在燕、赵二公已平,蒲阪城也已围攻了许久,是时候想办法攻下蒲阪,与杨安他们合攻陕城了。
突然,王猛开口问道:“姝儿最近带着部众到什么地方去了?已好久没有消息了!”
王猛自然是在问李化,李化道:“师妹为了让骁骑队能熟练攀缘技巧,将他们全都带到了华山,想过不了几日,便可回来了吧。”
王猛不禁喃喃道:“攀缘,真希望姝儿这次回来,能给咱们带来好消息。”
华山,素来以陡峭险峻闻名于世,静姝虽然不是在华山学艺,但是也算是源于华山,而且王猛一直在华山,她对这里也是十分熟悉。
现在,静姝带着她手下的一百来人,正在华山南峰峭壁之下,静姝望着这千丈绝壁,对身后众人道:“若是你们能安然从此攀上峰顶,以后无论是多么高绝的山峰都拦不到你们了,更何况是才数丈之高的城墙。”
老五是一个实诚的人,他对自己的认识向来十分清楚,他知道凭自己的那点本事,最多也就能往上爬个十余丈,再高便极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了。
老五道:“韦校尉,小的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两个月来,静姝也与众人有了了解,她自然明白老五要说的是什么,静姝道:“但说无妨。”
老五道:“这千丈绝壁,若是没有个保障,一旦失足,岂不就要粉身碎骨!小的以为没有必要非要登上峰顶,只登个十余丈也就可以了,天下所有城池之中,最高的也不过就十丈而已。”
静姝道:“老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犯不着为了登上峰顶而丢了性命,但是万事荒于嬉,精于勤,如今一定要让大家登上峰顶,乃是为了让大家勤于练习,他日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能应对自如。”
说着,静姝望着众人,又道:“其实要登上峰顶,又有何难,众位请看我上一次峰顶。”
静姝话一说完,便转上踏上一块巨石,借势一跳,便已是数丈之高,然后落在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
只见静姝站定之后,并没有继续如之前那般往上跳跃,而是从腰间解下一捆绳子,手持挂有铁钩的那一头,甩上几圈,猛地向上一扔,铁钩便挂在一个凹槽处,静姝猛地用力往下拉,铁钩并未落下,她这才借着铁钩拉扯,往上攀缘。
其实以静姝的身手,这里又不是她第一次来,她本可不借用任何工具,就借助绝壁上可以借力之处,便可顺利的登上峰顶。
而她之所以呀这么做,就是要给大家示范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她用的方法谁都可以用,谁都可以做到!
等到静姝爬到铁钩处的时候,那里正好有一个落脚之处,静姝站定,收起铁钩,往下望去,已看不清下面的众人,她便不再用铁钩,凭着一身奇异的身法,很快便登上了峰顶。
站在峰顶之上,瞭望远处,静姝只感觉山间云雾缭绕,隔绝人世,有如仙境,竟让她生出了些向往之意。
不过想着峰下还有众位兄弟,静姝也没有停留多久,很快便顺着原路跃下,来到众人面前。
静姝道:“你们看,我这来去一趟,也安全无事,咱们虽然一次不能登顶,但可以先登十丈,再登百丈,最后再登上峰顶,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众人闻言,齐声道:“是。”
说着,他们便陆陆续续的开始对这千丈绝壁的征服之路。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有着一身功夫的老兵,他们在应对危机的时候,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反应方式和极快的速度,但面对这千丈绝壁,他们是那样的陌生,他们只有一步一步的探索,慢慢的寻找最正确的方法!
他们的时间的确很充足,如果他们想,在这里练上半个月也没有人会不允许,但是他们不需要,他们每个人都自诩为强者,强者从来都是征服困难,绝不被困难所征服!
所以,三天后,加上静姝,一百五十一人全都站到了峰顶,他们以强者的姿态俯瞰天下,他们的眼界与胸襟随着这三天的攀缘,又变得远了许多。
静姝很欣慰的看着他们,他们不愧是强者,不愧是她精挑细选的精兵,她相信这一次她将他们带回军营之后,他们将会变成一支利剑,直插敌人的胸膛,刺进敌人的心脏,让战局因他们的到来而发生改变!
每个人都站在峰顶,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似乎很怀念成功的感觉,但随着静姝一声:“下山,回营!”
他们都没有片刻停留,迅速的下了山,骑上战马,离开这巍峨险峻的华山南峰!
一日过后,他们便回到了军营,王猛得知消息,直接走到辕门处,迎接静姝。
见到王猛,静姝连忙下马奔了过来,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夫君今天怎么还亲自来迎,让人见了多不好啊!”
王猛笑道:“现在就等着你这支奇兵呢,怎能不出来迎一迎!”
静姝倒有些疑惑,心想自己手下不过百余人,怎么也比不上夫君手下数万大军,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
静姝道:“夫君就别用好话来哄骗姝儿了,我这百余人,在夫君眼里,不过是闹着玩罢了,怎能上的了台面。”
王猛道:“姝儿此言差矣,你手下人数虽少,但若用在妙处,或可抵得上百万大军,岂能上不了台面!”
听到王猛这么说,静姝明白王猛绝不是说说而已,出言问道:“听夫君这么说,看来是有重要任务要交给我做了?”
王猛道:“姝儿猜得不错,前不久,我便得到消息,王、吕二位将军已攻破上邽,擒斩二公,如今正要整军前往陕城。现在咱们也该加快进攻蒲阪,尽快与他们汇合,而要加快攻城,还得出些奇计才行,这自然就要用到姝儿手下这百余人了。”
静姝道:“原来如此,不知夫君准备要我们做些什么?”
王猛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一到,我便会全部告诉你,我看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回营歇息吧。”
静姝也不再追问,转身对众人说道:“王将军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都回营歇息去吧。”
众人道:“是!”
众人离去,静姝对王猛道:“夫君,咱们也回营吧。”
王猛道:“好,回营。”
当日夜里,邓羌带着大军回到营中歇息,又是徐成带着部众继续围城。
在李化的陪同下,邓羌来到中军大帐中,见到王猛,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
王猛道:“将军免礼。将军一日辛苦,请坐。”
连日来率军攻城,加上之前负伤一直没有好得彻底,他确实有些疲累,需要坐上一坐,所以他便道一声“谢将军。”便坐了下来。
邓羌坐定,出声问道:“不知将军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王猛道:“两月以来,将军率军时时攻城,苻柳已渐显疲态,现在秦、雍已平,我们也该与苻柳进行决战了。今夜请将军前来,便是商量此事。”
邓羌闻言,不禁变得兴奋了起来,说道:“围攻两月,虽未能攻下城门,但是我军昼夜进攻,苻柳疲于应战,如今已是无力再战,只要将军下令,末将可领兵强攻,此次必可攻下蒲阪!”
之前伏击苻柳之后,邓羌便是信心满满,说定能攻下蒲阪城,但是亲自带兵攻城,非但没能攻下蒲阪,还折损甚多,让王猛不得不重新审视苻柳城中守兵的力量,选择了围攻慢慢消磨城中守军实力。
时隔两月,王猛终于又再一次的有了要进行决战的意愿,邓羌当然不会放过这洗雪前耻的机会,在王猛面前积极请战。
但王猛却说道:“这一次虽说是要进行决战,但也不急在一时,只是要加快攻城的速度而已。”
邓羌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满怀期待,问道:“哦?不知将军言下何意?”
王猛道:“苻柳两败之后,士气受挫,然我军攻城两月未下,虽然苻柳疲于奔命,但其士众士气渐复,我军只要一战使其士气溃散,再战便可破城了。”
邓羌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插话,他想要听听王猛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猛继续道:“我意明日将军率大军继续如以往一般攻城,吸引敌军注意力,然后静姝率其部下百余精兵从侧翼杀出,登上城楼,敌军必定应对不及,一时气解!那时将军率军猛攻,必可获利!”
邓羌听完了,虽然王猛所说甚是有理,但是此中最关键的,乃是静姝及她手下那百余士兵,静姝的能力,邓羌自然是十分清楚,要说她能胜任,邓羌绝对相信,可是那百余士兵又能不能呢!
邓羌道:“此计虽可,但若是韦校尉所部无法登城,可如何是好?”
王猛闻言,望着静姝,示意她来回答邓羌的问题。
静姝反问道:“难道邓将军信不过我吗?”
邓羌笑道:“韦校尉的身手,邓某已是领教过了,确实当得此任,但那百余士兵是否能如韦校尉一样呢?”
静姝道:“邓将军不必担心,我这次出营,便是带着他们出去好好训练了一番,要想登上蒲阪城楼,绝没有问题。更何况正面有将军掩护,我等从侧翼登城,全无阻碍之下,若不能得手,岂不成了废物!”
静姝这么一说,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不过邓羌并不见怪,就凭静姝那一身武艺,她就有资格傲气一点!何况既然她敢这么说,不就正说明她胸有成竹吗?
邓羌道:“好,就凭韦校尉这番话,我邓羌明日就是豁出命去,也要给韦校尉制造个绝佳的登城机会,只望韦校尉莫要让人失望。”
静姝道:“好,多说也是无益,就请明日邓将军拭目以待吧。”
这两人的说话方式,实在让王猛有些不能理解,明明可以好好说的,为什么非要说得这么绝对呢!就好像是针尖对上麦芒。
王猛只得脸上堆满笑容,对邓羌说道:“姝儿不会说话,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邓羌笑道:“韦校尉直人直语,并没有什么不对,况且没有人会愿意别人质疑自己,方才也是末将说的不对。”
王猛道:“还是将军大量,既然如此,那此计就这么定了,明日午时过后,便准备攻城,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邓羌道:“一切听凭将军安排。”
王猛道:“好,那就定在明日午时过后。今夜天色已晚,将军也该回营歇息,明日才有精力攻城!”
邓羌起身道:“好,末将告辞。”
说着邓羌便离营而去。
带邓羌离去已久,王猛这才对静姝说道:“方才与邓将军说话,为何那般咄咄逼人?要是他与你置气,那明日可如何是好!”
静姝道:“夫君放心吧,邓将军心肠直,绝不会这样的。”
王猛看着静姝那一脸微笑的样子,说道:“你啊,要不是邓将军,若是换了别人,你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静姝又道:“若不是邓将军,我会这么说吗?”
看着静姝,王猛十分无奈,照她这么诡辩下去,到最后说不定还会变成他无理了,所以王猛决定就此打住。
王猛道:“好,好,好,倒是我瞎操心了,明天还要攻城,快些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