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进谯县之后,苟池见晋军战力甚弱,所守城池转眼便破,心中对晋军极为轻视,便想再继续帅军,将整个谯郡都攻打下来,用以回报燕军。
苟池想定,当即找到邓羌,将这个想法告诉邓羌道:“邓将军,今日我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谯县,我看咱们不如乘胜发兵,攻下整个谯郡。不知邓将军意下如何?”
邓羌抚须深思片刻,说道:“苟将军所言,邓某以为不可。”
苟池疑惑道:“哦?却是为何?”
邓羌道:“我军出境为援,目的是攻退晋军,而非替燕军冒攻城之险,徒增损失。今日我军攻克谯县,乃是为了将晋军引来决战,岂能再分兵去攻他处!”
邓羌心里很清楚,现在不论是燕国还是晋国,都是大秦的敌国,他虽奉旨出援,但也没有必要为了燕、晋之争,做些不属于他分内的事,更何况,就算攻下无数城池,到头来都是要奉还给燕军的,于大秦何益!
苟池开始虽热血沸腾,但是他在听了邓羌这一番话后,也突明白过来,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还是不做、少做的好。
苟池道:“邓将军的意思是晋军会前来谯县与我军决战?”
邓羌道:“当然,袁真现如今还在石门,而桓温又已撤军,他要想回到寿春,必过谯县,现在谯县落入我军手中,他能不派军来战吗?”
苟池笑道:“邓将军所言甚是,是苟某愚钝了!”
邓羌道:“现在还不知道晋军何时会来,苟将军尽可先下去歇息歇息,这里交给邓某就是了。”
经过一日血战,苟池确实有些累了,此时天色已晚,他也不推辞,当即告辞离去,到下榻之处好好睡上一觉。
而邓羌则背靠着城楼上的墙,望着西边,心中思绪万千。
另一面,袁真撤至梁国,刚刚对梁国好好的布防了一番,准备亲自坐镇梁国,与晋军周旋,保住自己辛苦夺下来的这两个大郡。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次伐燕总的来说虽然失败了,但就他袁真来说,却是胜利,至少他有夺回两郡的战功摆在那里!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天夜里,数十飞骑从谯县赶至石门,又折回梁国,向他传来了个噩耗。
谯县失守,而攻打谯县的并不是燕军,而是不远千里而来的秦军。
袁真闻讯之后,几乎抓狂,他的一切想法顿时破灭,梁国已不是久留之地,而他几月辛劳,也就此化为泡影。
不过袁真并没有当即撤离梁国,他不想动摇军心,毕竟他们才撤到梁国不久,再突然撤退,必定会引起大军军心浮动,到时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袁真派出百余人,前往谯县刺探军情,准备等探明敌情之后,再行动身。
可是慕容德却并没有让他如愿。
慕容德自从襄邑大破桓温之后,便奉慕容垂之命,赶往石门,与袁真决战,可是刚到石门,慕容德便发现袁真已然撤离,心想袁真定是得知了桓温军败的消息,偷偷逃窜了。
而袁真既退,现在正是他趁机收复失地的最佳时机,于是慕容德将石门一万守军,加上他带来的一万精兵,总共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朝梁国而去。
对此,袁真此刻还毫不知情。
直到两日后,慕容德大军离梁国不到三十里时,才被袁真哨骑发现,回报给袁真得知。
得知慕容德率大军前来,又想到身后谯县有秦军等待,袁真不禁仰天长叹一声:“天不与我,何为求之。”
于是袁真放弃了坚守梁国的想法,只留下两千散兵,把守城门,而他自己,则率大军朝谯县以东撤去。
临行前,袁真还特地嘱咐守将道:“燕军此来,定是势在必得,若不能守,不必强守,但可弃城保命,撤回寿春。”
那守将到有些慷慨激昂,说道:“将军放心,末将不才,就算战至只有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让燕军追上将军的,请将军速速带军离去吧。”
这话虽然尽显那守将的气节,但是却让袁真感到十分难堪, 他一个区区守将,亦有如此胆识,而他身为封疆大吏,一方刺史,却显得有些无能了。
袁真也不再多说,只嘱咐他可权宜行事,不必太过执着,便帅军离去。
要想撤回寿春,谯郡确实是必经之路,然而现在谯县被秦军占领,袁真只好选择绕道谯县之东,多走一截,赶往寿春。
袁真刚走不久,留守梁国的晋军便与慕容德交上了手,虽然晋军尽显英勇本色,然而终因寡不敌众,全军战没,梁国失陷。
慕容德攻下梁国之后,又继续朝谯郡进军。
又过两日,袁真大军来到了谯县东边十里外的大道上,井然有序的行进着,袁真并不知道,他现在的行踪,已经被人发觉,而且他正在被人埋伏。
早在几个时辰之前,袁真大军的行踪便被邓羌事先安排在官道上的哨骑发现,邓羌和苟池一面派人继续追踪晋军,一面召集大军,整军待发。
直到探明晋军要走的路线,邓羌便率精骑五千,从东门驰出,埋伏在袁真即将走到的地方,而苟池则率一万大军随后赶来。
袁真大军再走了有十里之后,来到了邓羌伏军的地方。
邓羌待晋军先锋走过,当即帅军策马冲出。
奔腾的马蹄声,震天的喊杀声,人未见,声已至。
晋军人人心惊,知道遇伏,紧握兵器,准备迎敌,但因为紧张,他们的手心都不禁出了汗。
人影慢慢浮现,只见一大股骑兵飞驰而来,为首者身披铠甲,手执长矛,来势凶猛,似能吞山河。
两军兵交,秦军仗马冲杀,直将晋军阵型冲的散乱,众将士只得各自为战。
然而这正是邓羌所希望的,晋军步兵多,骑兵少,步兵为战,主要靠的就是阵型,只要阵型不乱,那便有攻守之力,一旦阵型不复存在,那便是散兵游勇,战斗力一落千丈。
现在晋军阵型已乱,在邓羌看来,他们便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邓羌运起长矛,在晋军之中横冲直闯,登时间斩获无数。
袁真此时尚帅军在后,得知大军遇袭,而且刚一交兵,便不是对手,心中大骇,连忙率军来救,而另一面,袁真大军先锋也已折回,加入战斗。
邓羌所率五千虎狼之师,战力着实惊人,在应对数倍于己之敌的情况下,仍然不处劣势,与之交战,游刃有余。
不过袁真并不着急,当他赶到战场之时,便发现这股伏军只有数千,就算一时之间难以歼灭,但就此拖下去,胜的一定是他。
然而有一点他没有想到,那便是苟池的援军。
两军激战了一个时辰之后,苟池大军终于赶到,他这一万大军面对已经有些疲惫的晋军,有如下山之猛虎,猛扑而来,杀了袁真一个措手不及。
袁真见敌军还有援兵,而且不下万众,不敢恋战,当即下令大军撤出战斗,往南撤退。
然而此时天尚未黑,两军又战得难舍难分,晋军想要撤离,邓羌和苟池是绝不会同意的。
无法脱身之下,袁真只得率军力战,直至天黑,方才趁着夜色,带着残军撤去,直奔寿春而去。
这一战,袁真损失惨重,光是战死沙场的,便有万余之众,其余被俘、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袁真逃去,邓羌和苟池收军还城。
想到今日的战果,苟池心喜,大笑道:“今日一战,可真是痛快,要不是将军妙算,今日怎能取得如此大胜,将军真是智勇双全啊。”
邓羌笑道:“苟将军过誉了,区区小胜,何足挂齿,要说燕军能独力破桓温,那才真是让人钦佩。”
苟池闻言,不禁沉思道:“是啊,人们常说燕国只有慕容恪有将相之材,现在看来,慕容垂亦不可小视啊!”
邓羌又岂能不明白,他日后的对手,便是这慕容垂,有他在,秦、燕之间,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邓羌道:“是啊,今日破了晋军,我军在燕境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等几日与燕军交接之后,我军便可班师回朝了。”
苟池道:“那咱们是派使者去通知燕军,还是就在谯县等他们。”
邓羌道:“晋军慌忙撤退,沿途竟连斥候哨骑都未布置,必定是因为燕军在追赶于他,现在燕军恐怕已离谯县不远了,我们只需在谯县城楼上大张秦字大旗,燕军必会明白的。”
苟池道:“那好,就听邓将军的,等燕军自己来。”
其实当夜,慕容德便率军来到了谯县城外三十里,只是想着天色已晚,便就在城外驻扎,只等明日天亮,再帅军攻城。
第二日一早,燕军用过饭后,慕容德便召集将士,来到谯县城下,然而他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那便是谯县城楼上,竟然悬挂着秦国的军旗。
慕容德心中不免疑惑,心想早就听说秦军派兵入境为援,难道他们已攻克谯县?
慕容德不敢瞎猜,为了不伤友军,只得派十余人一齐高喊道:“城中守军可是秦军?”
这十余人声音虽然不是震天,但也足以使城楼上的守兵听见。
城楼上守兵见城下突然出现上万之众,早已派人将邓羌和苟池请来,这时又听到慕容德派人问话,邓羌吩咐道:“回答他们。”
只听城楼上也有十几人传下声音道:“正是!”
慕容德闻言,心想果然是秦军,再次传话道:“我乃大燕征南将军慕容德,正在追击晋军,你们可曾见晋军踪影?”
邓羌闻言,对苟池说道:“慕容德乃是慕容皝之子,当今燕主之叔,咱们既然了然身份,不如开城相迎。”
苟池道:“也好,正好将谯县交给他们,我军取些军资,便可回朝了。”
邓羌派人高声道:“我等乃是大秦建武将军邓羌,左将军苟池,奉陛下之命,前来援燕,今已大破晋军与谯东,殿下不如到城中一叙!”
慕容德闻知秦军已与晋军在谯东交战,极想得知其中具体细节,又听秦军让他进城,便有进城之心。
但是他身旁诸将却劝道:“仅凭这三言两语,如何能信他们就是秦军,若是晋军假扮,殿下若落入他们手中,岂不是大为不妙!”
慕容德笑道:“我又不傻,岂会单骑入城,到时我率一千精骑进入城中,尔等率军在外,一旦有什么意外,便前来接应,应当不会有事。再说了,据报,入境的秦军将领的确是邓羌和苟池,晋人岂会得知,我看其中必不会有假,诸位就放心吧。”
众人闻言,这才放心,让慕容德率众进城。
慕容德命人传话道:“请将军打开城门,慕容德这就进城。”
话音一落,谯县城门便大大打开,而邓羌和苟池也走下了城楼,来到城门口,等待着慕容德。
慕容德快马来到城门口,见邓羌和苟池站立在城门中间,不敢怠慢,当即下马,拱手为礼道:“两位将军千里来援,我大燕倍感此德。”
邓羌和苟池连忙还礼道:“邻国有难,仗义来救,此乃自古不变之礼,殿下太客气了。殿下请。”
慕容德还礼道:“两位将军请。”
于是三人并列,一齐走入城门之内,慕容德道:“方才将军说贵军已大破晋军,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邓羌道:“就在昨日,相必那股晋军便是殿下所追之军吧!”
慕容德尚不敢确认,问道:“不知晋军人众多少?”
邓羌道:“具体人众有多少倒不清楚,不过只昨日一战,我军便斩获万余,晋军逃散的兵将,应该也有近万吧。”
慕容德道:“若晋军真有两万之众,那便真有可能是袁真所部了。”
邓羌故作不知,问道:“袁真?不是桓温吗?”
慕容德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袁真奉桓温之命,攻谯、梁、石门,此前一直与我在石门对峙,近几日才从石门撤军的。”
邓羌道:“这样说来,那必是袁真无疑了,昨日一战,袁真必是无再战之力,殿下手下兵精将广,收复谯、梁定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慕容德已听出了邓羌的话外之音,但还是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邓羌道:“现在晋军大败,我军使命已经完成,准备即日返回长安,向秦王陛下复命,还望殿下能提供军资粮草。”
慕容德闻言,心想秦军占领谯郡多日,难道还没有劫掠一番?慕容德不相信,哪有军中缺粮,还不就地补给的军队,更何况这里还是别国境内。
慕容德道:“贵军真的即日便走?”
邓羌道:“只要备足军资,便可动身。”
慕容德道:“好,请贵军稍等两日,我即刻派人去筹措!”
邓羌和苟池同时道:“那就多谢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