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府门前,看见站在门外的一大队人,邓羌扫视一遍之后,便将目光定在了慕容垂的身上。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邓羌总觉得他眼前的这人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不禁审视了起来。
而慕容垂此时也注意到了邓羌的神情,他也定睛看着邓羌,只觉眼前这人貌似粗矿,但却散发出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感觉。
这是疆场宿将给人的感觉。
邓羌突然大笑,向慕容垂走去,拱手为礼道:“想必阁下便是吴王了吧,在下洛州刺史邓羌,素闻王爷威名,今日能得见王爷真容,实在荣幸得很。”
慕容垂拱手还礼道:“落魄之人,哪里还敢称什么王爷,今日在下前来找邓刺史,乃是有一事要请邓刺史相帮,还望邓刺史助在下一臂之力。”
慕容垂虽然开门见山,但是邓羌却听不懂,慕容垂燕国重臣,又新立大功,怎么突然之间便成了落魄之人,还有事需要他帮助。
邓羌深知此事绝非一时片刻就能说清的,而且慕容垂再怎么也是燕国皇亲,就在府门前叙话,实在有些不何礼数!
邓羌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还请王爷随在下到前厅一坐,详谈此事,王爷请。”
慕容垂道:“邓刺史请。”
说着,邓羌引慕容垂、慕容楷、兰建等人进入前厅,他和慕容垂分坐厅上,其余人等有身份的依次坐在厅中。
邓羌问道:“方才王爷虽说,邓某还有些不明,还请王爷细说。”
慕容垂道:“邓刺史想必知道,这次桓温来犯,我慕容垂殚精竭虑,击退强寇,本是为国家之存亡,不为己私,然而谁想回朝之后,朝廷非但不赏,反而欲行诛杀,我等今来,实是逃难而来。”
邓羌闻言,不禁大惊,高声道:“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难道燕主这般昏庸吗?”
慕容垂叹息道:“这其实也怪不得陛下,陛下年幼,如今朝政大权,尽皆掌握在太傅手中,他怕我回朝夺权,这才想对我赶尽杀绝,至于陛下,恐怕还不知情。”
邓羌不禁也叹息一声,燕国的情况,他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对于慕容垂和慕容评的矛盾,他也曾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矛盾竟激化到了如此地步。
不过燕国大臣争斗,对于大秦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慕容垂既能击退不可一世的桓温,那么领兵打仗,肯定是有一套的,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要拿下燕国,便简单得多了。
邓羌道:“方才王爷说有一事要邓某相帮,不知是何事?”
慕容垂道:“在下当燕国之时,便听闻秦王求贤若渴,如今我等想要投奔大秦,还望邓刺史派人引路。”
听慕容垂如此说,邓羌心中更喜,慕容垂可曾是燕国都督,若是能为大秦效力,那无异于将燕国各处布防全部暴露在了大秦眼下。
邓羌道:“原来如此,此事甚易,陛下素来求贤若渴,对王爷这样的俊秀之才,必会特加恩待。还请王爷暂时现在府上歇息两日,邓某这就派人先上奏禀明陛下,然后再派人护送王爷前往长安觐见陛下。”
慕容垂道:“如此,便多谢邓刺史了。”
邓羌对外大声道:“来人。”
话音一落,一士兵入内,说道:“将军有何吩咐。”
邓羌道:“你去传我的话,将府里的客房都收拾出来,今夜有贵客入住。”
那士兵道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邓羌又到:“现在时辰还早,陕城虽说僻处边陲,但还是有些风物,不如邓某陪王爷出去转转,放松放松。”
慕容垂道:“我等对关中之地早已神往已久,今日有机会亲自一睹,实在荣幸之至。”
邓羌道:“既然如此,王爷请稍等,邓某去去就来。”
说着,邓羌便向内走去,走到书房,提起笔快速的写了一封密奏,将其封好,再走出房门,将密奏交给门外的士兵。
邓羌对那士兵道:“八百里加急,快速送到长安,要亲自交给陛下。”
那士兵接过信封,说道:“小的领命。”
说完便准备走。
邓羌连忙道:“从后门走。”
那士兵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遵命而行,从后门离开,到馆驿骑了一匹快马,朝长安疾奔而去。
等那士兵离去,邓羌又前往他自己的房间,换了一件衣裳,这才重新走到了前厅。
邓羌拱手道:“让王爷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
慕容垂见邓羌换了一身平常百姓穿的素布衣裳,说道:“邓刺史平日里出行都穿这一身衣裳?”
邓羌道:“今日既是带王爷去看我陕城风土人情,自然得穿平民衣裳,不然到时难免让人有所拘束,便失了其中真味了。”
慕容垂笑道:“邓刺史所言极是,请。”
于是邓羌便带着慕容垂等人在陕城里面好好的逛了一圈,好好的领略了一番关中风情。
虽然只有一日,但是慕容垂感触颇深,特别是在接近城边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锣鼓宣鸣,排兵布阵的声音,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战争即将开始,而这一场战争,便是大秦和大燕之间的战争。
慕容垂有些不安,但却无能为力,现在他已是大燕的叛臣,大燕会再面对什么,他已没有权利去管。
邓羌在陪慕容垂走到城边的时候,见到了慕容垂神情的变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却并不戳破,当即带着慕容垂往另一边走去。
到了第二日,为防发生什么意外,邓羌派了两百精骑,将慕容垂等人送离陕城,前往长安。
又过了一日,长安城中,苻坚正在宣政殿中批阅着奏章,突然,一封快马急报送了进来。
只听那禁军侍卫进入殿中,高声道:“陛下,陕城急报。”
苻坚闻言,当即放下手上的奏章,说道:“快呈上来。”
那侍卫将奏报转交给苻坚身旁的宦官,然后便退了下去。
苻坚接过奏报,细细的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慕容垂来投之事,让他早做准备。
苻坚看完,不禁大喜,对于慕容垂,苻坚不仅十分了解,而且将他视为灭燕的头号大敌,可如今慕容垂遇难来投,这简直就是天助大秦,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苻坚放下奏报,开始沉思起来,心想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让慕容垂死心塌地的为大秦效力呢?
苻坚从小便深受儒学熏陶,满脑子都是儒家正统思想,他一直坚信,只有以德服人,别人才会以德报之,只要对慕容垂加以厚恩,那慕容垂总有一天会真心归顺于自己。
苻坚决定之后,对身旁宦官道:“去把赵英给朕叫来。”
那宦官闻言离去,不一会儿,便将赵英带了过来。
赵英见到苻坚,行礼道:“臣赵英拜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苻坚道:“朕找你来,乃是想要派你前往城外五十里处,等待一队人马到来,一旦他们到了,便回来通知朕。”
赵英道:“不知这一队人马有何标识,臣如何确认。”
苻坚道:“这一队人马有我两百精骑护卫,这一点,可以作为标识了吧。”
赵英道:“臣明白,臣这就去办。”
说完,赵英便转身离去。
为了不耽搁苻坚交给他的任务,赵英出行之时,带了一个鸽笼,些许干粮,便来到城外三十里处的亭子里静静等待。
两日过去,赵英虽一刻都不敢放松,死死的盯着官道上的行人,但却没有看到苻坚所说的那一队人马。
直到第三日,快到晌午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其中便有约两百人的骑兵护卫,赵英知道,这便是苻坚让他等的人。
于是赵英将早已备好的纸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放飞。
不到半个时辰,苻坚便听到禁卫来报,说道:“禀陛下,赵校尉传来消息,说城外人马已到。”
苻坚闻言,说道:“好,传朕旨意,朕要出城。”
很快,銮與便备好了,苻坚带着一大队禁卫朝城外走去。
由于苻坚催得匆忙,没过多久,苻坚便来到了十里亭,而慕容垂此时还没有到十里亭,但却也不远了。
苻坚命众禁卫整齐列队,布于道路两侧,只等慕容垂到来。
没过多久,慕容垂等人来到了十里亭,远远的,慕容垂便看到了前方有一大队人马,但是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等到渐渐靠近,慕容垂看到了御用的銮與,他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秦王苻坚在此相候。这一定是邓羌提前告诉秦王他要到来,故而秦王才会知道他要来。
慕容垂连忙下马,走上前去,来到銮與之前,拱手拜道:“臣燕弃臣慕容垂,拜见秦王陛下。”
苻坚见到慕容垂如此恭谦,心中大喜,走下銮與,来到慕容垂跪拜之处,亲自将他扶起来道:“天生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要当与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
慕容垂道:“羁旅之臣,免罪为幸。本邦之荣,非所敢望!”
苻坚道:“卿刚至长安,一路旅途劳顿,朕已下旨,为卿备好落榻之所,今日卿等便可先往歇息,等明日朕再与卿畅谈天下之事。”
慕容垂道:“臣谢陛下隆恩。”
苻坚道:“快起来吧,随朕一起进城。”
慕容垂闻言起身,从新上马,就走在苻坚銮與之旁,进入长安城。
由于有苻坚銮與在前,所以长安大街之上,聚满了百姓,一个个都议论着苻坚这一次出城,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如何能知这其中的事,说的东西,也不过是瞎猜罢了。
进入城中之后,苻坚又亲自将慕容垂等人送到一座府邸,让他们好生歇息,然后才带着禁卫返回宫中。
这一座府邸在长安城中虽说不上很大,但已经不算小了,就算慕容垂带来的人再多上一倍,也是能够住得下的。
慕容垂刚到长安,便是苻坚亲自来迎,然后又将他安排在一座规模较大的府邸歇息,再加上之前那一番话,可谓是对慕容垂恩待颇深了。
慕容垂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切,不禁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长安也许就是他的福地。
不过苻坚那一句话也让慕容垂有些心忧,苻坚有意平定天下,自然会对大燕动手,而且看样子,苻坚已早有此心,只是时机未到,尚未出兵罢了。
来到长安,每个人都有一份心思,但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他们来长安是避难的,所以一定要谨慎行事,不找麻烦。
尽管一路确实旅途劳顿,躺在舒适的床上,但慕容垂等人还是难以入睡,他脑中实在有太多的想法!
而与此同时,在王猛府中,书房之内,王猛问道:“师兄,可曾查清楚了吗,今日陛下出城迎接的人氏谁?”
李化道:“查清楚了,师弟一定想不到,今日陛下迎接的竟然是慕容垂!”
王猛确实吃了一惊,慕容垂来到长安,他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王猛道:“慕容垂?他怎么会到长安来?”
李化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只不过从方才从禁卫处探知的消息,慕容垂似乎是避难而来。”
王猛道:“避难?他才立了大功,有什么难可避的?”
李化道:“据说慕容垂与慕容评素来不和,这一次慕容垂立了大功,对慕容评的地位产生了影响,慕容垂极有可能是受慕容评所逼才出逃的。不过,不论慕容垂是因什么来到长安,这对大秦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而对燕国来说,可能就是他败亡的开始。”
王猛道:“此话还言之过早,慕容垂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李化道:“师弟的意思是?”
王猛道:“慕容垂既是逃难而来,等到难消之时,未必就不会离开长安,到那时,若借之以风云,便难料后事了!”
李化道:“慕容垂虽说威名远著,但这里毕竟是大秦,他一个逃难之臣,如何能得风云可借?”
王猛道:“师兄对陛下还不够了解,陛下求贤若渴,又爱才如命,对于贤才,陛下往往倾心结交,慕容垂能击退桓温,领军之能,天下少有,陛下迟早会让他掌兵的!”
李化道:“那师弟准备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