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邺中停留几日之后,石越再一次入宫觐见,准备向慕容暐告辞。
朝堂之上,百官毕集,石越行过礼后,出声道:“臣奉我主旨意,特来请陛下兑现前约。”
慕容暐道:“前约?何约?”
石越听闻慕容暐这么说,不禁有些愕然,心想这慕容暐作为一国之主,怎么做起了装傻充愣的事了!
石越道:“此前桓温犯燕,陛下向我大秦求援,许以桓温退后,以虎牢以西之地偿之,今桓温已退,陛下正该履行诺言,将虎牢以西之地交于我大秦。”
慕容暐闻言,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慕容评,希望他能给石越一个合适的解释。
慕容评会意,说道:“此行人失辞。有国有家者,分灾救患,理之常也。请秦使转告秦王,今两国宜齐心协力,共抗桓温,而不应拘泥于小得小失!”
石越闻言,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燕国也算是泱泱大国,怎么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可笑!
石越道:“陛下也是此意吗?”
慕容暐道:“太傅所言有理,大秦与大燕互为邻国,分灾救患,当属常事,何必非得以利为上!”
石越道:“陛下的话,臣一定如实转告我主。”
慕容暐道:“相信秦王也会理解我大燕的做法的。”
石越道:“臣这几日在大燕,备受礼待,荣幸之至,臣准备今日便向陛下辞行,回长安复命。”
慕容暐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再留秦使了,愿秦使早日回到长安,向秦王转达朕的话。”
石越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将陛下的话一一转告给我主的,臣告退。”
石越出了皇宫,不禁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了一下邺宫,在心里暗暗说道:“我早晚会回来的,不过到那时,便是你燕国的末日。”
然后,石越便头也不回,回到馆驿,叫上一干随从,骑上快马,一路疾奔,赶回长安。
石越日夜兼程,不到五日,便赶到了长安。
进入长安,石越歇息片刻,只粗略用了一点茶水,就往宫中走去。
进入宫中,见到苻坚,石越行礼道:“臣石越拜见陛下。”
苻坚道:“是石爱卿来了,什么时候回长安的?”
石越道:“回陛下,臣今日刚刚赶到长安,便前来觐见陛下了。”
苻坚道:“石爱卿急着来见朕,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要告诉朕吧?”
石越道:“陛下所料不错,臣这次到燕国索要之前他们许诺的虎牢以西之地,谁曾想燕人竟说什么‘行人失辞。有国有家者,分灾救患,理之常也。’不愿将虎牢以西交给我大秦。”
苻坚闻言,还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说什么?”
石越道:“臣说燕人不愿将虎牢以西之地交与我大秦。”
苻坚不禁怒拍一下桌子,大声道:“岂有此理,难道他们当我大秦是好欺负的不成?”
石越道:“可如今燕人不给,我大秦又能如何?”
苻坚笑道:“如何?朕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加倍的代价。”
石越闻言,已不敢说话,他已经感受到了苻坚的雷霆之怒。
苻坚道:“石爱卿这几日也是辛苦了,不如先下去歇息吧,朕明日还有召见你。”
石越拱手拜道:“臣遵旨。”
石越离去,苻坚对身旁的赵整道:“去传朕的旨意,明日太极殿举办大朝会,长安城中,凡是五品及以上官员,全都入朝议事!”
赵整道:“小的领命。”
待赵整离去,苻坚又道:“来人。”
门外一侍卫进来,拜道:“小的在。”
苻坚道:“传朕的旨意,请辅国将军王猛前来见朕!”
那侍卫闻言,道一声是,便前往中书省传人。
在中书省见到王猛,那侍卫行礼道:“小的见过王中书,陛下有请,还请王中书随小的入宫。”
王猛当即放下手中之务,跟着这侍卫朝宫内走去。
在路上,王猛询问道:“请问这位侍卫小哥,不知陛下今日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那侍卫道:“回王中书的话,小的只是值守的侍卫,对此并不清楚,不过有一事也许与此有关,那便是陛下方才见了黄门郎官石越之后,便让小的前来请您。”
石越,王猛一听到石越这个名字,便知道苻坚这次找他,肯定是和燕国有关,所以他也不再发问。
王猛道:“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小哥。”
那侍卫道一声:“王中书客气了,小的哪里敢当。”然后便再也不说话,带着王猛朝宣政殿走去。
没过多久,王猛进入殿中,行礼道:“臣王猛拜见陛下!”
苻坚道:“景略来了,快请坐。”
王猛闻言坐下,然后苻坚又高声道:“朕与景略要商量要事,尔等都暂且退下,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待众人退下,苻坚道:“今日石越回来了,景略可知道了?”
王猛道:“在来的路上,听侍卫说起过,出什么事了吗?”
苻坚道:“据石越所说,燕人不愿履行前约,拒不将虎牢以西交与我大秦。朕今日将景略请来,就是要商议此事该如何应对。”
王猛突然站起,拱手道:“臣在这里恭喜陛下了。”
苻坚有些疑惑,说道:“燕人毁约,朕何喜之有?”
王猛道:“陛下不是一直想要对燕国动手吗,现在机会来了,难道臣不应该恭喜陛下吗?”
苻坚道:“现在时机已到?”
王猛道:“燕人毁约,是为不义,我大秦出兵讨之,名正言顺,且如今燕人尚未设备,我大秦派军击之,必能得胜。”
苻坚道:“哦?景略有把握?”
王猛道:“不说一举拿下燕国,但拿回本属于我大秦的虎牢以西之地,绝对不在话下。”
苻坚闻言,激动道:“此事事关重大,景略可愿为朕领兵出征?”
王猛道:“此臣分内之事,只要陛下需要,臣绝不推脱。”
苻坚道:“好,朕明日朝上,便向百官宣布,由爱卿领兵伐燕。”
王猛道:“臣领旨。”
苻坚道:“此次伐燕,景略需要多少人马?”
王猛道:“不过一洛阳而已,只需如今陕城所备之兵马便可!”
苻坚道:“那朕可就等着景略的好消息了。”
王猛道:“请陛下放心。”
苻坚看了看外面,说道:“再有几日,爱卿便要出征,今日时辰已不早了,朕就不留爱卿了,爱卿先回府去吧。”
王猛拱手道:“谢陛下关怀,臣告退。”
王猛出了宫门,回到府中,将李化叫到书房,对他说道:“师兄,再有不久,我便又要领兵出征,今日咱们得做些准备。”
李化道:“师弟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尽管说就是了。”
王猛道:“唐石不是崤、渑人氏吗,这一次我们的目标是洛阳,可以让他先带一队人马,前往洛阳,探察敌情,也顺便回他的故土看看。”
李化道:“好,我明日就去办。”
王猛道:“另外,让唐石留意洛阳城中,有没有慕容垂的亲信,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将其人品、德行调查清楚,禀报我知。”
李化道:“师弟这是准备对慕容垂动手了吗?”
王猛道:“陛下对慕容垂十分信任,这终究不是个好兆头,现在若是有机会,还是得先下手除掉这个隐患为好。”
李化道:“也是,我一并吩咐唐石去办。”
王猛道:“这次出征的事,先不要告诉静姝。至于永儿,也不要让他知道。”
李化道:“师弟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王猛道:“那好,师兄便去忙吧,我想独自静静,想些事情。”
李化道:“师弟也不要太过考虑,还是得早些歇息才是。”说完,便走了出去。
第二日,太极殿上、殿外都站满了人,似乎朝中文武百官,全都到了。
苻坚在宦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坐在龙椅上,百官朝拜道:“臣等拜见陛下。”
苻坚道:“众爱卿平身。”
待百官起身之后,苻坚道:“今日并非朝请之日,但朕将众爱卿召来,实是遇见了一件让朕大为恼怒之事,故而想与众爱卿商议一下。”
话到此处,百官都极为好奇的望着苻坚,只等着等着他将话继续说下去,只听苻坚又道:“石爱卿,你将你从燕国带回来的消息与众爱卿说说。”
石越闻言,出列道:“臣遵旨。”
说完,转身对众位大臣道:“石某奉陛下旨意,前往燕国,索要燕人此前许诺之虎牢以西之地,可谁想燕人竟然反悔,不愿兑现前约,说什么我大秦前去救援,本是应该的,不该图什么回报!”
众臣一听,当即开始议论了起来。
“燕人出尔反尔,可真没有大国姿态!”
“我就说当初不该派兵去救燕国,你看,现在如何?”
“此是可忍孰不可忍,燕人将我大秦看成什么了,竟敢撕毁前约,得出兵伐之!”
“如今大秦与燕国结好,来之不易,不可轻启战端,使晋国有机可乘。”
朝堂上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见解,有愤慨的,有不动如山的,也有主战的,也有主和的!
这时苻坚道:“如今燕人毁约,众爱卿以为当如何是好?”
苻融闻言,出列道:“禀陛下,燕人求援之时,百般殷勤,如今强敌退却,又是如此嘴脸,臣以为,绝不可任燕人如此放肆,当出兵讨之,使燕人生畏。”
李威也道:“燕人狷狂,非修德所能感之,今其自恃强大,以为我大秦仗其为援,陛下当予以痛击,使其知大秦不可欺。”
王猛也出列道:“燕中不修德政,逼走贤良,如今更是欺我大秦,此灭亡之道,臣请陛下伐之。”
苻坚道:“众爱卿以为呢?”
苻融和李威、王猛都是主战,朝中百官再没有人不明白苻坚的意思了,现在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出声支持苻坚。
群臣拜道:“臣等请陛下出兵伐之,以雪此耻!”
苻坚道:“朕对燕人此举,亦是不胜其愤,朕早有讨伐之心,如今众爱卿更是同心协力,朕心甚慰,朕意已决,将出兵讨伐燕国。辅国将军王猛听旨。”
王猛出列道:“臣在。”
苻坚道:“命你即刻率众前往陕城,会同洛州刺史邓羌、建威将军梁成,从洛阳伐燕。”
王猛道:“臣领旨。”
王猛又道:“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苻坚道:“将军请讲。”
王猛道:“臣闻宾徒侯曾在洛阳驻守,对洛阳情形,必然十分熟悉,故而臣想请陛下封宾徒侯之子慕容令为参军,随臣出征。”
苻坚倒也不多想,对慕容垂说道:“王将军的话,想必慕容爱卿都听到了,不知令子可愿前往?”
慕容垂当即道:“臣穷困来奔,蒙陛下厚恩,得以保全性命,今燕实有罪于秦,臣愿助陛下一臂之力。”
苻坚道:“好,有慕容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三日之后,便让令子随大军出发吧。”
慕容垂道:“臣遵旨!”
退朝之后,慕容垂回到家中,不禁大声叹息道:“慕容评真是个蠢才,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我大燕,真的就此毁在他的手里了吗?”
就在这时,慕容令走了过来,看到慕容垂满面愁容,问道:“父亲在为何事发愁?”
慕容垂道:“令儿有所不知,今日陛下召集群臣商议对大燕动兵之事……”
慕容令道:“什么?动兵?大秦不是和大燕刚结盟不久吗?”
慕容垂道:“唉,还不是慕容评那个蠢才,竟然不愿意将事先约定好的虎牢以西之地送与大秦,给了大秦伐燕的理由!”
慕容令道:“那陛下是不是要派父亲领兵伐燕?”
慕容垂道:“陛下虽然封我为冠军将军,但不过是虚名而已,这一次领兵的是王猛,并没有我什么事,不过……”
慕容令道:“不过什么?”
慕容垂道:“王猛今日朝堂之上,向陛下请旨,想让你做他的参军,随他一起出征,为父有些担心。”
慕容令道:“父亲担心什么?”
慕容垂道:“我父子来秦这些日子,王猛虽然看似和善,但我却总感觉暗藏杀机,此次又主动请你随军,其中必有诡诈。”
慕容令道:“可是我等初来,若是拒绝了王猛的请求,不就更让人怀疑了吗?”
慕容垂道:“所以我当堂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