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羌与梁成一撤离战场,便派一飞骑奔回洛阳城中,禀报王猛这一战的结果。而他俩则带着大军缓缓回到洛阳,权当在路上稍稍歇息一下,解解战后的疲乏!
当夜子正,刺史府中,王猛便接到了那飞骑的奏报,得知了邓羌与梁成大破慕容臧的消息。
王猛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心想这样一来,洛阳才算是牢牢的掌握在了大秦的手中,至少在短时间内,燕人慑于秦军之威,不敢前来攻打!
王猛道:“邓、梁二位将军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到长安!”
那人道:“回禀将军,按照大军行速,最迟明日正午便可到达洛阳。”
王猛道:“好,我知道了,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就先下去歇息吧。”
说完,王猛又高声道:“来人。”
一人进入门内,说道:“将军有何吩咐?”
王猛道:“你带这位兄弟到客房歇息。”
那人道一声“是。”然后转身对那士兵道:“请随我来!”
两人随即便离开前厅,向客房走去。
王猛对李化道:“如今邓将军大捷归来,我军不日便可回到长安了!”
李化道:“回长安,咱们不乘胜追击吗?”
王猛道:“此次我军虽然大胜,但却还没有真正到与燕人全面开战的地步,而且朝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处理,拿下洛阳,帮燕人兑现承诺,便已达到目的了!”
李化道:“更重要的事?师弟还是担心慕容垂吗?”
王猛道:“还是师兄最懂我的心思。慕容垂这一次虽说罪在致死,但陛下生性仁慈,又爱惜人才,难免不会对慕容垂网开一面,所以我得早日赶回长安,确保慕容垂有死无生!”
王猛以前对贪官污吏心狠手辣,从未手软,李化倒是能够理解,可是如今对一个慕容垂如此狠心,倒有些看不明白了,在他看来,有王猛在,慕容垂在大秦根本就翻不起什么风浪,王猛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王猛见李化并没有接话,而且脸色有些难看,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王猛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李化道:“我心里的确有一事不解,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猛见李化神色凝重,似乎真的有什么难事,说道:“你我虽名为师兄弟,实则亲愈骨肉,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
李化道:“师弟如此急着致慕容垂于死地,是不是有些过了?”
王猛道:“慕容垂对大秦的危害,我不是早已对师兄说过了吗,师兄为何突然这么说?”
李化道:“慕容垂已落入如此境地,师弟已将其逼入死路,又何必再担心呢?难道……”
王猛并没有等李化说完,便说道:“连师兄都会这么想,天下人恐怕没有人能理解我的了,不过此事就算让我落个千古骂名,我也一定要做!”
李化道:“师弟可否告诉我这是为何?”
王猛道:“师兄可还记得一年前师兄从华山带回来的一首诗?”
李化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道:“拨弄风云十八载,终使百姓享太平。当须收心养天性,勿使兵戈服伤秦。这首诗和慕容垂有什么关系?”
王猛道:“师兄可还记得我到大秦为官已有多少年了?”
李化道:“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有余了!师弟难道说这十八载指的是你掌政的年数?”
王猛道:“诗中提到了秦,而诗又出现在我与师尊论道的地方,这首诗不是师尊留给我的还能是留给谁的呢?”
李化道:“师弟的意思是你只有五年多的时间了?这不可能啊,你的身体看来还如此的康健,陛下又如此信任你,再辅佐大秦二十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啊!”
王猛道:“师兄有所不知,我的身体虽说现在看不出什么来,但我却已渐渐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昔日诸葛亮百务缠身,也不过才活五十余岁,我现在又能比他好多少呢?”
李化道:“那师弟何不减轻些负担,调养一下身体?”
王猛道:“现在正值我大秦驰骋天下之际,我身为大秦首辅,岂能临阵退缩!”
李化道:“这诗中之数,也未必就是师弟的大限,也许是数年之后,天下便太平了呢?”
王猛笑道:“师兄就不必安慰我了,这话是师尊留下的,师尊精通易理,临终之言,更是字字如金,而且仅仅五、六年的时间,能将这混乱的北方统一,便是难得了,至于江左,绝不到时候!”
李化道:“难道师弟是因为这个才对慕容垂大下杀手?”
王猛道:“五、六年后,一旦我离陛下而去,我这些年的辛苦经营,恐怕就要付诸东流,让天下百姓再遭离乱之苦!”
李化道:“陛下英明神武,不是亡国之君啊!”
王猛道:“陛下之英明,在当今世间,绝对是独一无二,天下各国之主,无人能与之相比,但是陛下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仁慈,甚至有些天真,作为一个帝王,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陛下身处乱世,便容易给乱臣贼子以机会。
而我要做的,便是让大秦朝堂之上,不再有能威胁大秦的人,而都是忠于大秦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离去,勿使干戈复伤秦!”
李化道:“原来如此,直至今日,我才明白师弟用心之良苦!”
王猛道:“只要师兄能明白我的想法,我便心中无憾了!”
李化道:“说了这么多,现在都已子时三刻了,师弟该去歇息了,不然这身子骨真的就越来越差了!”
王猛笑道:“师兄何必如此担心,五、六年的时间还很长,已够我完成心中理想,只是……唉!”
李化道:“师弟何故叹息?”
王猛道:“只是我的孩子还小,想到五、六年后,他们便没了父亲,实在是可怜得很,唉!”
李化道:“正因如此,师弟才要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莫要让孩子们无法受到师弟的亲身教诲!”
王猛道:“好吧,也不知老天究竟给了我什么命,今日我便听师兄的话,早些歇息!”
第二日,午时未到,便听城门传来消息,说邓羌与梁成带着大军回城,王猛闻讯,连忙带着众人前去城门处迎接。
邓羌和梁成带着大军回到城外的时候,便先让大军回营,只带着几十名随从往城门而去。
来到城门,见到王猛与众人在那里等候,邓羌和梁成连忙下马,走到王猛的身旁,行礼道:“末将拜见将军,将军事务繁忙,怎么还来这里迎接末将。”
王猛笑着一手扶起一人,说道:“两位将军快快请起,听闻两位将军率兵大破慕容臧,实在是大长了我军的志气,本将军怎能不来相迎。”
邓羌道:“那是将军妙计,末将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怎敢居功!”
王猛道:“将军真是太谦逊了,若没有两位将军这样的猛将,就算王某再有办法,那也是无济于事,此战若论首功,当属两位将军,王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算得了什么!”
邓羌和梁成闻言,不禁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将军过誉了,咱们都是为陛下效力,何敢居功。”
王猛笑道:“好,那咱们就不要互相推让了,走吧,先进城。”
邓羌和梁成道:“将军请。”
于是王猛带着邓羌和梁成,进入城门,回到刺史府。
待王猛与诸将坐下,王猛道:“请问两位将军,此次与燕军一战之后,你们以为燕军还有再进之力吗?”
邓羌道:“慕容臧数万大军,一朝溃败,如今虽有守城之力,但绝不敢再向洛阳前进一步,将军尽可放心!”
王猛道:“有将军此言,我自然是放心的。既然如此,现在我有一个决定,要告知大家。”
邓羌等诸将道:“将军请讲。”
王猛道:“此次我军寒冬出击,讨伐燕国,皆因燕人不守诺言,如今洛阳已下,燕人此前所许之地,也已尽归我大秦,现在燕军已有防备,慕容令又已逃走,我军虚实,燕军恐怕尽已得知,所以现如今再进军,已非上策,我意留一上将,率军留守洛阳,然后其余人等,随我班师回朝,众位以为如何?”
众人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等谨遵军命!”
王猛道:“那诸位有谁愿意率军留守洛阳呢?”
邓羌第一个出列道:“回将军,末将愿意镇守洛阳,而且末将有两个理由,镇守洛阳,非末将莫属!”
王猛笑道:“哦?邓将军且说来我们听听。”
邓羌道:“末将是陛下敕封的洛州刺史,如今攻下洛阳,我这洛州刺史入镇,也是名副其实,此其一也。此次与燕军血战荥阳,燕军被我与梁将军带人杀得燕军丢盔卸甲,燕人若知我镇守洛阳,必然不敢来犯,此其二也!”
王猛道:“邓将军这两个理由,确实说的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那就由邓将军帅军镇守洛阳!”
邓羌道:“末将领命。”
王猛道:“只是邓将军离开陕城,镇守洛阳,那陕城现如今便无人镇守了,诸将谁愿意留守陕城呢?”
梁成若是有意,这镇守陕城之任,自然非他莫属,可是梁成只想快点回到长安,根本不想留镇在外,所以他并没有出来说话。
反而倒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出来自荐。
只见一人行礼道:“禀将军,小的不才,愿留守陕城!”
此人乃是王猛属下辅国司马桓寅,虽然是什么出色的人才,但在王猛手下任职倒也还算是尽心尽力,而且现如今陕城已不像是之前一样,担任着边城之任,所以并不需要邓羌这样的大将镇守。
王猛道:“桓司马毛遂自荐,诸位都没有什么意见吧!”
桓寅是王猛的人,而且镇守陕城,也不是像原来那样的要职,自然没有人会说他不合适了,只听众人道:“桓司马才能出众,定能担当此职。”
王猛道:“好,既然如此,桓司马,这陕城就交由你镇守了,你可要将陕城治理好啊。”
桓寅道:“谢将军,属下一定不负将军所托,管理好陕城。”
王猛道:“好,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传我军令,明日大军便启程回朝!”
第二日,王猛帅大军从洛阳出发,日行百里,一路直奔长安。
按照日常的行军速度,王猛此次回朝,已经是加速前进了,但他还是错过了一件事。
在王猛离开洛阳两日后,长安城内,慕容垂得知了慕容令临阵逃回燕国的事情,心中极为不安,怕因此受到牵连,被秦王诛杀,于是将一干亲信召集起来,准备了一下,便连忙逃出了长安。
要知道,慕容垂一家在长安城中本来就很扎眼,他们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别人的注目之中,现在举家逃出长安,刚走没多久,在宫里的苻坚便得知了消息。
苻坚一听慕容垂举家逃离,不禁想起了一日前送到的王猛的密信,心想慕容垂肯定是知道了慕容令逃回燕国的消息,害怕被诛连,所以才举家逃走。
于是苻坚传下旨意,命赵英率飞骑去追赶慕容垂,一定要将慕容垂带回长安。
慕容垂初到秦国,对秦国的地形本就不熟悉,才出长安没多久,来到蓝田县,便被赵英带人追了上来。
慕容垂见追兵都是大内禁卫,而且人众有百余人,自己这点人根本就不是对手,于是便束手就擒,被赵英带回了长安。
赵英带着慕容垂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赵英便将慕容垂等人关在监牢之中,然后进宫回禀。
只听赵英道:“禀陛下,小的已将慕容垂擒回,现关押在监牢,等候陛下发落!”
苻坚闻言,不禁怒道:“谁让你将他关到监牢的,他是朕的贵宾,岂可如此无礼,快去,将慕容将军请到东堂,朕要亲自劳问。”
赵英闻言,只得前往监牢,将慕容垂带到了苻坚面前。
苻坚见到慕容垂一脸落魄之容,心中不禁有些愧疚,问道:“将军何故逃离长安?”
慕容垂道:“臣闻犬子逃回燕国,心不自安,故而逃离。”
苻坚沉思道:“卿家国失和,委身投朕。贤子心不忘本,犹怀首丘,亦是各有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将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为过惧而狼狈如是乎!”
慕容垂道:“臣……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苻坚道:“今日之事,朕就权当没有发生过,将军这就回府,好好休养休养吧。”
慕容垂道:“谢陛下隆恩,慕容垂铭感五内,必竭忠以报!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