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的戏演得很足,清晨出发,到了傍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已将队伍分成两半,成左右卫队,护送推着空车的运粮队。
慕容臧此时也早已在道路两旁埋伏好,等到秦军一到,他们便要一拥而上,毁了这一队“军粮”。
吕光慢慢悠悠的来了,骑在马上,看起来是那么的懒散,但实际上却是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以便变故发生之时,他能迅速反应。
不觉间,吕光已和慕容臧擦肩而过,但慕容臧并没有动,他的目标并不是护粮的将军,而是粮草。
队伍已经走过大半,慕容臧终于站起身大喝一声,带着人朝道路上的粮车冲去。
状况突发,但秦军将士却并不慌张,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之前那不过是场戏而已。
慕容臧却有些吃惊,感叹秦军将士临阵不乱,作战素养极高。
但很快,慕容臧便发现这是个陷阱,因为率先冲到粮车之旁的士兵,掀开草席麻布,见到的不过是一堆枯草而已。
军粮变成了枯草,这已能够说明问题。
慕容臧的脑袋里迅速的思考着,他忽然想到,他们从最开始,便已经落在了敌人的陷阱之中,不然为什么运粮队来的如此之快,来的如此之巧呢!
突然,只听两阵喊杀声从战场左右两侧传来,两队人马已对整个战场形成了包围之势。
他本以为自己能守株待兔,却不料自己被人瓮中捉鳖。
慕容臧悔恨不已,他恨不能听取良言,恨自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恨自己辜负了太宰临终嘱托。
当然此刻他最恨的,还是王猛。若不是王猛,他又怎么落得如此地步。
胜,已不是慕容臧可以奢望的了,现在他唯一想的,便是活着回去,回去给慕容评提个醒,不可轻视王猛。
战斗进行的虽然很激烈,但在慕容臧周围,却不知为什么显得全无危险,根本没有人对慕容臧下死手似乎有意放他一条生路。
但慕容臧却不知道这些,他一直拼命突围,甚至搭上了一条胳膊。
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慕容臧终于逃了出去,忍着断臂之痛,策马疾驰,跑了约有十余里的样子,他已再也忍不住,痛得晕了过去。
当慕容臧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没有,你们到那里看看。”
“真是活见了鬼,那马都在这,怎么人还不见了。”
“快别抱怨了,马在这,人肯定跑不远。”
“你看这马背上全是血,就算咱们今晚上找不到他,明天寻着血迹,也能找到他,弟兄们何必发牢骚呢!”
……
听了秦军的谈话,慕容臧才发觉他们便是前来搜寻自己的,而且看那火光,马上就要到他这里来了。
现在他必须要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找机会逃回去。
他一手撑地,用力想要撑起身子,刚起一半,但却又痛得倒了下去。
右臂新断,伤口还在流血,他早已没有了力气。
但他必须让自己动起来,他绝不能落在秦军的手里。
慕容臧紧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劲,猛地一撑地,终于直起了身子。
他颤抖着将左手移到右臂,轻轻的触碰着那碗大的伤口,每碰一下,他便不停的颤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个声响。
他忽然掀起盔甲,一手扯着衣角,将它含在嘴中咬紧,然后取下随身佩戴的匕首,在衣服上划开一个口,放下匕首,用力一扯,撕下一大块丝绢。
慕容臧将丝绢展开,折了三折,然后开始缠在断臂伤口处。
缠了数圈,拉紧,慕容臧又疼得倒在了地上。
“前面是一块洼地,他总不可能掉那里面去了吧。”
“若真是那样,倒省事了,咱们也好回去复命。”
声音已经只有十几步的样子,慕容臧已不能再耽搁。
忽然,慕容臧想到一个好办法,他将盔甲脱下,远远的一扔,果然听到几声落水的声音,然后慕容臧迅速的朝另一个方向爬走。
果然,那些士兵听到声响,便朝那洼地跑去,举着火把寻找。
“你们看,那里飘着的是什么?”
“好像是一根带子。”
“快拿根竿来,将那带子勾过来看看是什么。”
“你等等,我去找。”
……
又是子夜,中军大帐之中,吕光正在向王猛汇报军情:“除了一个燕军将领之外,所有潜入的燕军都抓的抓,杀的杀,没有一个漏网。”
王猛大笑道:“好,世明做的不错,留一个无用的将军给慕容评送信,真是好计策啊。”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留着一个无能的将军,绝对比留一个士兵要高明的多。
突然,王猛问道:“他可能看出你是故意放他走的吗?”
吕光道:“他被砍掉了一支右臂,而且末将还派人四处搜寻了一番,他恐怕看不出来。”
王猛道:“如此就好,下面就不要派人拦他了,让他安然过河。”
吕光道:“是。”
……
吕光已经退下,王猛却没有休息的意思,在他看来,夜深人静之时,正是做事的好时候。
郭庆已来到了军营之中,王猛先不谈事,只是问道:“郭将军身上的伤可都好了吗?”
如此深夜,询问病情,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郭庆道:“末将那点小伤,早已痊愈,烦劳将军挂念,末将惶恐之至。”
王猛道:“既然郭将军身体无碍,那今夜请郭将军到对岸去走一趟,查探敌情,郭将军可愿去吗?”
郭庆道:“将军有令,末将岂敢不从。”
王猛道:“好,那就请郭将军带上骁骑队,去仔细查探一下燕军的部署。”
郭庆闻言,思索片刻,说道:“燕军足有三十万众,其部署必定既广且多,一夜不过三个时辰,末将恐难以复命。”
王猛道:“郭将军的意思是。”
郭庆道:“末将以为,要探,便要探个清楚,所以末将想要两天的时间,尽力一查。”
王猛道:“郭将军明知天一亮便危险重重,仍能不惧艰险,舍身前往,王某又岂能不成人之美。不过前途险象环生,郭将军务必要小心谨慎才是。”
郭庆道:“请将军放心,末将告辞。”
郭庆带着骁骑队离开了,一去,便是一夜没有消息。
寅时,苟苌来到了中军大帐,见到王猛,行礼道:“听闻将军传唤,末将来了。”
王猛道:“苟校尉来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立马去做。”
苟苌道:“将军请吩咐。”
王猛道:“你立即帅三千精兵,去河上搭建浮桥,我有大用。”
苟苌也不多问,连忙道:“末将领命。”
天已明,将士们都已起来,望着对面的燕军,都有些蠢蠢欲动,因为他们很多人都得知了昨日吕光带队全歼燕军的事,也想上阵杀敌,建立军功。
王猛也有意试试慕容评,于是召集众将,准备下令出军。
大帐中,众将军精神抖擞,透着一股子锐气。
众人到齐,王猛笑道:“众位都来了。”
众人见郭庆、苟苌未到,王猛就说齐了,不觉有些奇怪,但却不好质疑,行礼道:“见过将军。”
王猛道:“我大军到此,已有两日了,诸位还没能与燕军交战,恐怕早已手痒了吧?”
众将闻言,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微笑点头。
王猛又道:“今天,我就让诸位解解馋,与燕军战上一场。”
众人听到此处,心中一喜,齐声道:“请将军下令。”
王猛道:“邓羌、张蚝听令。”
邓羌、张蚝出列道:“末将在。”
王猛道:“命你二人各领五千精兵,前往燕军营外叫战,不论战况如何,闻退兵鼓声,便即刻撤退,你们明白吗?”
二人道:“末将领命。”
王猛又道:“杨安、梁成听令。”
杨安、梁成出列道:“末将在。”
王猛道:“命你二人各领五千精兵,分别从南北河岸渡河,从山后绕至敌营侧翼,痛击敌军,与邓、张二位将军相呼应,同样是闻鼓声便撤。”
二人道:“末将领命。”
王猛又道:“我已命苟校尉在河上建起浮桥,诸位将军这就行动吧。”
众人闻言,心想原来苟苌早已奉命出去,那郭庆是不是也别有任务。
而另一面,一大早,便有军士朝慕容评军帐处跑去,嘴里喊着:“报!”
凡有军情禀报,都是不用通传,可以直接去见主帅的。但是在慕容评这里,却并不是这样,不论大小事务,所有人要想见他,都得经过通报准许才行。
这一大清早,慕容评刚醒,便听到这声“报”,他知道是有大事发生,便吩咐道:“快让那士兵进来。”
所以那士兵走到帐前,毫无阻拦,便来到了慕容评的面前。
慕容评问道:“出了什么事?”
士兵道:“禀太傅,秦军在河上架起了浮桥,似欲渡河!”
慕容评闻言,脱口道:“什么!你说什么!”
那士兵重复道:“秦军在河上架起浮桥,似……”
慕容评打断道:“好了,我听清楚了,快,再去打探,看看王猛到底要干什么!”
那士兵道:“是。”
不一会儿,又一个人跑了过来,嘴里依然喊着:“报……报……”
其语气似乎比刚才更加焦急,遇到的事也更加紧迫。
有了前例,他见到慕容评也很顺利,只见慕容评一脸怒容的问道:“又怎么了?”
那士兵道:“禀太傅,秦军渡河了。”
慕容评道:“什么?秦军有多少人?”
士兵道:“数座浮桥上满是秦军,数不清具体有多少人。”
慕容评道:“再探!”
……
浮桥虽然建的十分结实,但是若是燕军一旦冲出,发起攻势,对秦军必然是大为不利的,所以邓羌和张蚝将大军分为数队,快速渡河,将危险将到最低。
这一次王猛的作战目的很明确,那便是要以邓羌和张蚝的一万大军牵制燕军注意,让杨安和梁成两个侧翼获利。
邓羌和张蚝对此自是十分清楚,所以他们并不打算逞强,更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慕容评已经来到了临时筑起的高寨上,望着外面的秦军,看到高挂的两张旗帜,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们可识得秦军领军之将是谁?”
一人道:“末将曾听闻秦军中有两猛将,一个名叫邓羌,一个名叫张蚝,两人具有万夫不当之勇,不知是不是这两人。”
慕容评道:“这两人真有这么厉害吗?”
一人道:“末将听说那张蚝本是张平的义子,张平能据守并州十余年而不倒,大多是靠着张蚝的本事,后来张蚝被邓羌和吕光联手所擒,便归顺了秦国,秦王既往不咎,使其位列上将。若真是张蚝,则不可小觑啊。”
慕容评道:“张蚝都是邓羌所擒,那邓羌岂不是比张蚝还厉害?”
一人气愤道:“管他什么邓羌、张蚝,名声再大,也要在手底下过过才知道是真是假。”
慕容评闻言,心喜道:“袁将军愿意去挑战秦军?”
那人道:“殷琪不才,愿领兵退敌,请太傅准许。”
慕容评道:“袁将军欲壮我军威,我岂能不准,请将军即刻点齐兵马,为我出营破敌。”
袁殷琪道:“太傅请看好吧。”
说着便走下寨去,点齐兵马,朝营门走去。
邓羌和张蚝着实没有想到,他们才刚刚叫骂几声,燕军便出来了,而且领军的还是个三十不到的青年将军。
袁殷琪一马当先,走到两军阵前,高声叫道:“你们哪个是邓羌?哪个是张蚝?”
邓羌、张蚝闻言,不禁对望一眼,有些不解这将军怎么指名道姓叫他们两个!
在两军阵前,敌将已经呼出姓名,他二人便没有退缩的道理,只见邓羌、张蚝与众稗将上前,在与袁殷琪相隔两丈的地方停下。
邓羌、张蚝道:“我便是邓羌(张蚝)。你是何人?”
袁殷琪道:“我便是你二人的克星,今日叫你二人魂归黄泉,我的姓名你们也就不必知道了。”
张蚝、邓羌还未说话,徐成一马当先,怒道:“好狂妄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看矛!”
说话间,徐成长矛便已刺出,直击袁殷琪胸膛。
袁殷琪虽然年轻,但却也不是无能之辈,见长矛刺来,一杆长枪挥出,与徐成手里的长矛缠斗在一起。
两人连斗三个回合,不分胜负,又准备再斗,袁殷琪道:“你是何人,我枪下不死无名之辈!”
徐成道:“小子,是你死还是我活,你还看不清楚吗!再接我一招!”
话音未落,徐成已策马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