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伊带着十几个随从渡河,来到秦军大营之外。
守在辕门外的秦兵持枪拦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兰伊道:“我乃大燕侍中兰伊,奉太傅之命,求见王猛王将军。”
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燕军派使前来,秦兵自然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士兵道:“你且在此等候,待我前去通报。”
那士兵奔跑进营,来到王猛帐中,高声道:“禀报将军,营外有一人自称燕军使者,要求见将军。”
王猛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慕容评想耍什么花招?
王猛道:“请他进营。”
不一会儿,兰伊便来到王猛面前,拱手为礼道:“鄙人大燕侍中兰伊,奉太傅之命,特来见将军一面。”
王猛还礼道:“原来是兰侍中,不知慕容评遣你前来,所为何事?”
兰伊道:“今秦燕交战,旷日持久,与秦燕两国,皆非利也,太傅念及于此,特命在下送来战书,请将军明日一战。”
王猛闻言,不由得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慕容评竟然还会主动求战。
王猛接过战书,只见上面写着:“你我二军,相持十余日,君屡遣军求战,我皆未应,今君逼人太甚,实不可忍,愿得明日两军大集,决一胜负!”
王猛看完,当即笑道:“请兰侍中回去告诉慕容评,这战书我接下了,明日我定不失约!”
兰伊道:“既如此,那兰某就告辞了。”
王猛道:“来人,送兰侍中。”
兰伊刚出辕门,王猛便下令道:“立即将军中诸将请到我帐中议事。”
王猛军令下得急,他们来的也快,片刻的功夫,所有人都来到了大帐之中。
众人到齐,王猛道:“方才慕容评派兰伊前来下了战书,约我们明日交战,故而现在特地将诸位请来商议。”
众人闻言,倒都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燕军士气低落,秦军气势正盛,慕容评竟然敢前来请战,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张蚝道:“慕容评既然求死,将军何不就此成全了他。”
王猛笑道:“慕容评求战,我岂能不答应他!”
杨安道:“如今我军士气百倍,燕军虽众,我军亦有百胜之理,明日之事,将军不必担忧!”
王猛道:“虽然我军屡战屡胜,但燕军毕竟人数众多,还是不可小觑。”
吕光道:“虽然如此,但若能于明日交战之时,一举破其前军,则敌军士气瓦解,斗志消散,虽有数十万之众,亦不过待宰之牛羊耳!”
王猛道:“吕将军所言极是,明日一战,若能再破敌军士气,则无可烦忧之处!”
邓羌道:“末将等冲锋陷阵,定能为将军解忧!”
王猛等的就是邓羌这句话,他手下的兵,才是王猛最可靠的依仗。
王猛道:“有了诸位一席话,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现在就请诸位回营点齐将士,做好准备,等到了明日,大破燕军!”
众人道:“末将领命。”
众将离去,王猛对李化道:“师兄,你怎么看明日之战。”
李化道:“观敌我两军,燕军兵众而气馁,而我军兵寡而气盛,俗话说千钧之势,势如破竹,我军能以一当十,燕军不足虑也!”
王猛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师兄难道不能给我说点真话。”
李化道:“师弟是在顾虑邓羌?”
王猛叹息一声,说道:“对于他,我本来是放心的,但是他的年纪渐渐大了,立的功劳也渐渐多了,所需求的东西,也许已不是我能满足他的了。”
李化道:“在这种时候,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要求,师弟都该尽力满足他,至于后面的事,要等到破了燕军之后再说!”
王猛道:“你是让我先稳住他的心,然后再反悔?”
李化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有什么不当的!”
王猛道:“俗话说:‘言出必践’。在这个时候,我又岂能出尔反尔呢!”
李化不再说了,他知道王猛的为人,他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他绝不会越位!
第二日,天还未亮,王猛便已起来,整个秦军大营里的将士也都起来了,他们都知道今天是决战的日子,没有人不积极。
王猛走到帐外,恰好看到李化走了过来,王猛上前道:“师兄今天也起得这么早。”
李化笑道:“这个时候,谁又能睡得着呢!”
是的,没有几个人能睡得着,因为他们都太兴奋了,大战之前,锐意求胜的一方,总是兴奋的!
王猛突然问道:“师兄,我记得今天是甲子日,对吗?”
李化道:“师弟记得不错,今日正好是甲子日。”
王猛喃喃道:“甲子开头,可真是个好日子。”
甲子,意味着新的一轮就要开始,除旧迎新,在现在这个场景上,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寓意了。
王猛道:“下令吧,大军校场集合!”
李化闻言,对不远处的士兵道:“传令下去,大军校场集合!”
而王猛则慢慢的朝校场走去,校场虽是新建的,但这十余日却也变的旧了,这足以说明这十余日里,将士们没有放松过一天的训练。
士兵们接到命令,迅速的朝校场聚齐,一刻不到,中军的三万大军便集齐了。
王猛慢慢的走上校场上的高台,高声道:“王景略受国厚恩,任兼内外,今与诸君深入贼地,当竭力致死,有进无退,共立大功,以报国家。受爵明君之朝,称觞父母之室,不亦美乎!”
一席话说完,只听台下将士,群情踊跃,大声呼道:“杀敌报国……杀敌报国……”
震耳之声,久久不绝!
王猛见状,已知众将士可用,高声道:“现在诸位便可随我出营,迎战燕军。”
众将士闻言,跟着王猛走出大营,口中还一直喊着:“杀敌报国……杀敌报国……”
到了浊漳河岸边,大军展开,邓羌和张蚝也都带着大军赶到,分别在中军左右摆开阵型。
张蚝先行来到王猛身边,报道:“将军,末将已帅军前来,请将军下令。”
王猛点点头道:“此次决战,不分主次,待战鼓一响,将军可帅军与中军一起与燕军交战。”
张蚝道:“末将得令。”
张蚝转身回到阵前,不一会儿,邓羌也来到了王猛身边。
此时,慕容评也已率领燕军大集于对岸,三十万众,的确阵势颇大,王猛看了,都不禁有点担心。
王猛对邓羌道:“今日之事,非将军不能破勍敌,成败之机,在兹一举,将军勉之!”
邓羌闻言,看着对岸的燕军,笑道:“若能以司隶见与这,公勿以为忧。”
司隶,即是司隶校尉,那是掌管着京畿内外之事的官职,比一州之刺史可要大上许多,王猛现在就担任着此职。
王猛闻言,心想邓羌还真会挑时候,但司隶校尉官职险要,王猛虽位居高官,但却没有资格任命司隶校尉一职。
王猛道:“此非我之所能及也,必以安定太守、万户侯相处。”
王猛心想:自古良将觅封侯,邓羌应该也不会例外,虽说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但万户侯也绝不差了。
可是邓羌心里却并不这么想,他虽然是将军,但是却向往着能够出将入相,任职司隶,便是入相的第一步。而且封侯对于他来说,本就是早晚的事,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
王猛没能满足邓羌,邓羌不再说话,转身退了回去。
王猛虽看出邓羌脸色有些不悦,但大战在即,他哪有心思多想,何况他相信两军交战之时,邓羌绝不会临阵不动的!
战鼓已经擂起,但却不是秦军先擂的鼓,慕容评此前处处受气,到了这个时候,他怎能让秦军先发起进攻。
王猛自然也不能示弱,在燕军阵中鼓声传来的那一刻,王猛便下令擂起了战鼓,闻听鼓声,大军也冲了出去,与燕军交战在一起。
可是片刻之后,王猛忽然发现不对,鼓声响起之后,冲出的大军只有自己手下的三万人,还有张蚝手下的两万人,邓羌大军,分毫未动!
王猛心中不禁大怒,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对李化道:“师兄,你去请邓羌发兵,告诉他,等破了燕军,一切都好商量。”
此时情势危急,李化不敢有片刻迟疑,赶忙策马奔向邓羌兵阵所在之处。
但这一次,李化却吃了一回闭门羹,邓羌根本就不放他进来,因为他要王猛亲自前去请他,他要得到王猛的亲口承诺。
李化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王猛问道:“怎么样了?”
李化道:“他不肯见我,恐怕要师弟亲自去一趟才行。”
王猛无奈的摇摇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师兄,走吧。”
此时静姝道:“夫君,让我也一起去吧。”
静姝武艺高强,若是有什么危险,还可以保护王猛无事!
但王猛却说:“你不能去,去了反倒不好,放心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说着,王猛便和李化一起策马奔向邓羌军阵。
王猛到了,没有人敢再阻拦,他们虽然都要听邓羌的命令,但是王猛却是大军的大将军,他们都是王猛的下属。
见到邓羌,王猛道:“将军但能攻破燕军,王某必定在陛下面前为将军奏请司隶校尉一职。”
邓羌问道:“当真?”
王猛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邓羌突然大笑道:“拿酒来!”
很快,便有士兵拿着酒壶过来,邓羌撤出壶盖,大饮三口,高声道:“传我军令,全军将士,随我上马杀敌!”
王猛给了邓羌一个许诺,现在就到了邓羌拿取资格的时候了!
现在两军正在激战,秦军虽然士气很高,但是面对如此多的燕军,张蚝、吕光、杨安等人虽带队冲锋,所向无阻,但却是杯水车薪,毫无优势可言。
直到邓羌大军赶到。
只见大军驰入燕军阵中,邓羌和徐成各带一队人马,在燕军阵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一瞬间的功夫,秦军便似乎有了优势。
王猛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前方的战场,只见邓羌、张蚝、徐成三人攻势最猛,所到之处,一阵冲杀,燕军便倒下一片。
这时,王猛才真的认识到徐成之猛,已经只比邓羌、张蚝差一点而已了。
李化笑着道:“看这样的形势,要不了多久,燕军便会全线崩溃的,我军已胜利在望了。”
王猛道:“是啊,燕军已不足忧了。”
在众将的带领下,秦军士卒锐不可当,燕军虽有三十万大军,却根本挡不住如此虎狼之师。
两个多时辰过去,慕容评看到阵中一片溃败之势,不敢再与秦军交战,连忙下令大军后撤。
王猛见状,自然不可能放慕容评大军逃去,连忙下令紧擂战鼓,吹响号角,示意大军乘胜追击。
大军闻令追出,王猛也率亲军渡河,来到方才两军交战的战场。
只见放眼望去,尸身遍地,血流成河,一旁的浊漳河浑黄的河水都被染红了。
王猛命李化带人清点战场,点到燕军战死四万余人,而有些燕兵并没有战死,而是受伤昏厥,更有的在装死,这些人自然就成了俘兵,加起来差不多有五万余人。
这还只是两个时辰的战果,刚到午时,后面的时间还长得很!
王猛与数千亲军,押着新收的俘虏,继续朝前行进,追赶大军。
申时,王猛终于追上了大军,见到了邓羌和众位将军,更见到了比大军更多的俘兵。
一路上被秦军追击,燕军早已溃不成军,成了真正的待宰牛羊,他们已经没有军纪,有的只是求生的欲望,所以一路上逃兵无数,降兵无数,而死在秦军刀下的却显得少了许多。
这是一个怪象,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慕容评手下三十万大军,本可与秦军早日决战,但慕容评却畏懦不前,最终被秦军步步击破,慕容评也落得个只带着几百人逃回邺城的下场!
大胜,大军狂欢一夜,王猛心中也有掩不住的喜悦,但他却并没有被喜悦完全冲昏头脑,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真正该高兴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日,大军行进,只两日,十月二十六日,大军便来到邺城,进而王猛下令大军围邺!
与此同时,王猛下令传檄四方,招降郡县。然后上疏道:“臣以甲子之日,大歼丑类。顺陛下仁爱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觉易主,自非守迷违命,一无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