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前秦猛士
6736400000046

第46章 苻法赴死 东堂诀别

第二日一早,苟氏便派太监前往苻法府上宣旨,传他入宫。

苻法接到旨意,心想近来自己忙于政务,着实有些时日未曾进宫向苟氏请安了。现在正好没什么事,自己也该尽尽孝道,前往问候一番。

跟着太监一路进入宫中,见到苟氏。苻法行礼到:“儿臣拜见母后。”

现在苟氏对苻法没什么好感,生硬的回道:“平身吧。”

苻法闻言,还以为是自己少来请安,惹得苟氏不喜。心想自己虽然不是苟氏亲生,但儿时也没少受她的照顾。现在自己因为公务繁忙,而忘了时常问安,作为人子,实在不该。

连忙说道:“儿臣因公务繁忙,未能时常陪侍左右,还望母后恕罪。”

苟氏没好气的道:“公务繁忙?我看是你忙着结党营私,难以抽身吧!”

苻法闻言一惊,连忙解释道:“母后何出此言,儿臣一心只为大秦社稷,不敢谋私。还望母后莫要听人谗言,冤枉儿臣。”

苟氏笑道:“冤枉?你门前宾客盈门,车马辐辏,乃是我亲眼所见,何来冤枉?你每日接见大臣,从旦至暮,难道真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么?”

苻法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了,苟氏并非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到孝道而大发雷霆。而是因为自己现在权势过盛,让她产生了担忧,这才将自己传到宫中。

他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突然笑道:“母后今日叫儿臣来,就是说这些的么?儿臣自问无愧于心,从未做过对不起大秦的事。”

苟氏怒道:“你当然不会做对不起大秦的事,你要做的不过是对不起坚儿的事罢了。你要做了大秦之主,自然要治理好大秦了。”

苻法不知道为什么,苟氏竟会这样看待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就对苻坚有这么大的威胁吗?他辩解道:“母后,儿臣所作所为,日月可鉴,从无半点谋逆之心。还望母后明察,莫要被谗言所惑。”

苟氏哪里听得进去苻法的辩解,现在苻法已是自己囊中之物,她可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让他逃过一劫。就算苻法本来没有谋逆之心,经历今日之事后,难免他不会心生异念。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决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苟氏说道:“你既说自己毫无二心,我也姑且信你一次。不过你就先不要出宫了,去钟室好好闭门思过吧。”

苻法也不知道苟氏口中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现在也不敢再问,无奈之下,他只得说道:“谢母后恩典,儿臣领旨。”

说完便退出了门,跟着太监往钟室而去。

等苻法进入钟室,太监便将门关上离开了。苻法背手在这钟室中围着钟踱着步,转了一圈,用手指在铜钟上轻轻一敲,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让人不禁觉得像是丧钟。

苻法就地盘坐下来,借着透过窗照进来的微弱之光,看着铜钟上的图案。见上面雕刻着各色的人物、文字还有瑞兽,他不禁有点入了迷。

没一会儿,只见一个太监推门进来,手上拖着一个盘子。那太监也不说话,只轻轻的叹了口气,将那盘子放下,便走了出去。

苻法本来还有些纳闷,怎么这太监进来见到自己又不说话,只是留下一声叹息,心中暗怪他无理。可是等看到那盘子中所放之物时,苻法不禁笑了,一种让人看了会心痛的苦笑。

那盘子上赫然放着一根白绫、一个酒杯和一壶酒,他明白了那太监为什么不说话了。在这个时候说话,岂不已经是多余?

现在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那故事发生在五百年前,那时候刘邦刚打下天下不久。也是在一间钟室内,大汉的开国功臣淮阴侯韩信,被吕后设计骗进宫中,最终被斩杀。

而现在的自己和当年的韩信是何其相似,可是如今的大秦又怎能比得上五百年前的大汉呢?自己不想死,还想再为大秦的未来而拼搏,但是似乎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

苻法望着白绫和毒酒,不禁出了神。他在脑海里将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全都清清楚楚的想了一遍。他终于发现,自己被误会的原因其实几个月前就埋下了。

就在那一次苻坚和自己推让大位的时候,尽管自己无心,但是听者有意。不过还好,现在的大秦有了王猛等一干贤才,有没有自己,那也没什么紧要的了。

他只希望自己的死,能够真正的换来大秦的强盛,那么就算死了,也不会含恨九泉。他生来就想做个大丈夫,虽然才二十余岁,但也是驰骋过疆场,见过刀兵的人。

他就算死也不能用上吊这种方式死。

人要有骨气,就算是死,也不能被人窝囊的吊死。苻法拿起酒壶,慢慢的将酒杯倒满。大声道:“国家有人,身死和恨!”说完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是这酒毒性并不是很烈,苻法迟迟没有倒下。他不愿再忍受这种等待死亡的痛苦,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那口铜钟撞去。当他倒下的时候,那铜钟发出的丧钟般的声音,传到了长乐宫苟氏的耳中。

苟氏知道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是她还不敢确定,直到一直守在钟室外面的太监前来回报道:“禀太后,东海公苻法薨逝于钟室。”

苟氏问道:“他临死前可有说些什么?”

那太监道:“只听东海公喊了一句‘国家有人,身死何恨!’就没再说过什么了。”

苟氏说道:“好了,本宫知道了,叫人将他收殓了吧!”

等那太监闻命退下,苟氏口念叨着苻法临死之言,忽然在心中有了些疑问。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呢?就算是错,也只有让它继续错下去了,总之对坚儿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可是自己要怎么跟坚儿说这事呢?

苟氏知道这个事迟早得让苻坚知道,瞒是瞒不住的。现在苟氏心中有些乱,一时没了注意,便叫人把李威传到宫中,商量对策。

这李威见那太监来传自己,本来还有些奇怪,自己不是昨日才进宫见了太后么,怎么这么快又要召见?可是想起昨日所谈之事,他突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她已经将苻法给处决了吧。

心中有了些猜想,李威不敢稍有停留,赶紧快步向宫内赶去。等到了长乐宫,见到苟氏,他问道:“不知太后急着召见微臣,所谓何事?”

苟氏道:“不瞒表哥,苻法已死。只是现在小妹不知该如何让坚儿得知,才能让他能接受这突然的变故?”

李威见与自己心中所想果然差不了多少,可是他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说道:“微臣以为,此事还是由太后亲自与陛下说较好。陛下虽重兄弟情义,但终不能不顾大孝之义。何况太后所为,无不是为陛下,陛下必能体谅太后苦心。”

苟氏闻言,也知除了自己确实没人好开口,说道:“好,就听表哥的,小妹现在就让坚儿过来。将事情与他一一说清。”

李威听苟氏说完,连忙道:“太后既要与陛下商议要是,微臣还是先行告退了。”

苟氏道:“表哥回避一下也好。”听苟氏说完,李威便转身离去了。

没多久,苻坚便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太后宫中。心想自己每隔两日便来请安,怎的今日母后突然传自己前来,也不知是有什么事。

苻坚见到苟氏,见礼道:“儿臣拜见母后,不知母后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苟氏看着苻坚那似乎因劳累过度而显得疲倦的面容,不禁有些心疼。关心道:“坚儿忙于国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些事交给下面的大臣去做就行了,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苻坚回道:“谢母后关心,只是孩儿刚继大位,诸多公事还须亲自过手,轻易放手不得。今日还有许多事没做完,不知母后有何事吩咐?”

苟氏见苻坚忧心政事,也不好责怪。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做主将苻法赐死了。告知陛下一声,陛下既然有事在身,那便去忙吧!”

苻坚闻言,吃了一惊,本还以为苟氏是在说笑。可是一想,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拿来说笑。苻坚道:“什么!母后可别拿儿臣玩笑!”

苟氏道:“谁跟你玩笑,他的尸身现在就摆在东堂,陛下不信,可以去看看!”

苻坚现在已经不得不信了,他质问道:“长兄奉公守法,勤于国事,何罪之有,而母后竟将他赐死?”

苟氏道:“陛下糊涂啊,苻法他身居高位,又素有人望。如今又与群臣交接,大秦之政皆出其手,等到时日一久,难保他不生异心。本宫为保大秦万世基业,只得先下手为强,将祸患消除。我做的这一切,为了谁,陛下难道不知道么?”

苻坚现在一边是兄长,一边是母亲,让他如何选择。可是他又不得不选择,因为兄长已经死去,而母亲始终是自己的母亲,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但是他现在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突然失去一个辅佐自己的臂膀,苻坚已经心痛不已。他话也不说,直接走出了长乐宫,直奔东堂而去。

留下苟氏一人在宫中喃喃道:“孩子,娘相信,你终究有一天能理解到自己的苦心的。”

苻坚来到东堂,见里面摆着一副棺木,他知道那里面装的就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他走过去,将棺盖打开,看到苻法静静的躺在里面。脸色青黑,额头上还有一丝血渍。

苻坚前几日在朝上还看到苻法精神抖擞,数次上言。谁能想到现在他便离开了人世,再也不能和自己说上一句话。

苻坚的心开始绞痛了起来,他开始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苻法。要不是自己让苻法身处高位,总领国事,他又怎么会受到母后的猜忌,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看着躺在棺材里的苻法,苻坚的泪水慢慢的流过脸颊,落在苻法的脸上。这本是骨肉至亲的两个人,如今却已经生死两相隔。

曾经两人共同成长,一起废掉苻生的种种经历,慢慢的浮现在苻坚的脑海里。他不禁大哭道:“大哥啊……都是……朕害了你,如果可以……朕宁愿替你去死。啊……我好恨啊,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

随行的太监看到苻坚哭的伤心欲绝,听到苻坚和苻法说的那些往事,都纷纷忍不住小声的哭了起来。偌大一个东堂,突然间便充斥这哭泣之声。

这时苻坚已经不仅仅是哭泣,伴随而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最终导致剧烈的咳嗽。没过多久,苻坚的声音竟然突然停止,东堂内只剩下那一群太监的哭声。

那些太监突然没听到苻坚的声音,大感奇怪,这才抬起头向前望去。只见苻坚此时竟然倒在了棺材旁边,似乎像是晕了过去。

众人不敢迟疑,连忙奔跑上前,将苻坚扶起。这才看到苻坚的嘴角竟然有一丝血迹,再看棺材上竟然也有许多血迹。想来是苻坚因为失去兄长,过于哀痛,以至于恸哭呕血。导致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

众人连忙将苻坚小心抬起来,然后放置在御撵上。一面派人传太医,一面将苻坚抬回寝宫。

其实苻坚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导致晕厥,并无什么大碍。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自己恢复了过来。见到自己回到了寝宫,苻坚大怒道:“是谁将朕抬回寝宫的,朕要去见丞相。”

一个太监提了提胆,上前说道:“陛下方才突然晕厥,奴才们怕龙体染恙,故而斗胆将陛下送回寝宫。刚才已传了太医,应该马上就到,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苻坚等这个太监说完,心想这群奴才倒是护主心切,也怪不得他们。说道:“朕没事,现在朕要去见丞相。”

就在苻坚话音刚落时,那太医便来了。见苻坚要起身下床,连忙过来道:“还望陛下先让老臣号号脉,再动不迟。”

苻坚也不为难他,便伸出手让他号脉。只见那太医将右手搭上没多久,便说道:“陛下龙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心火大盛,导致晕厥。好好休养两日便好了。”

苻坚闻言,便立刻下床,不顾那群太监阻拦,直奔东堂而去。这一去又是一阵恸哭,直到晚间,苻坚才不舍的离去。

第二日苻坚下旨将苻法以公礼安葬,谥号献哀公,封其幼子苻阳为东海公,苻敷为清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