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二天，杨梓沫果然从外面淘来了一根拐杖，双手捧到林安面前。
“女神，请收下我的心意！”
林安笑了笑，接过拐杖，右手摩挲拐杖的时候发现有不一样的触感。她低头看了看，拐杖的把手上居然歪歪扭扭地写着“班长傻瓜”四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林安想到了宋洋，忍不住拿笔捅了捅正在和周笑笑大闹的杨梓沫，问：“这拐杖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杨梓沫咧嘴一笑：“怎么样？好看吧？这可是我呕心沥血寻了九九八十一天才……”
“这是你找谁要的？”
林安的声音发硬，杨梓沫听了觉得有些瘆得慌，忍不住朝林安翻了个白眼。
“好吧！我这是跟宋洋要的，谁让我们关系好呢！”杨梓沫又朝林安傻兮兮地笑，“林安，虽然你以前不喜欢宋洋，可是我讲真的，宋洋真的是个特别值得交的朋友，虽然他是不爱学习啦。可是你不能老拿学习好不好来判断一个人啊！你跟宋洋接触接触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而且他的吉他弹得很棒，还会自己写些东西，二中的男生女生都很喜欢他。林安，我觉得你一直对宋洋有偏见。就像这次，我去找宋洋要他打篮球受伤时买的拐杖，他二话不说就拿来给我了，还托我带话让你好好休息。真的，林安，你如果了解他，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喜欢他啊！
在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我讨厌他的时候。
我喜欢他啊！
喜欢到即使一年不见都没有忘记他的样子。
我喜欢他啊！
他的金属摇滚、嘶哑嗓音、举着吉他喊“摇滚不死”的样子。
我喜欢他啊！
他不爱学习，不写作业，爱泡网吧，甚至有了喜欢的她。
这些和那些，我都知道啊！
怎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讨厌他？怎么连他自己，都一丁点儿也感受不到我的喜欢呢？
“没有。”林安摇头，“我没有讨厌他。”
“得了吧！”杨梓沫耸肩，一脸“被你打败了”的表情，又拿出手机给她念手机号，“这是宋洋的手机号，他说你若是想感谢他，肯定会给他打电话的。”
舒豪抱着篮球从教室外冲进来，恰巧听到杨梓沫的话，问：“给谁打电话啊？”
周笑笑从外面抱着矿泉水进来，一边埋怨着舒豪没有在篮球场等她，一边又将水递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哼！”杨梓沫撇嘴，“自然是说比你们大帅更帅的人。”
“哦。”杨梓沫一副了然的样子，“就是那个宋洋啊！不过话说你们老提他干吗？林安，你喜欢他吗？”
“你胡说什么啊！”杨梓沫不满地打断周笑笑，“人家宋洋有女朋友好不好？人家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个班，以后还要进一所大学呢……”
“那不是早恋吗？”周笑笑夸张得瞪大眼睛捂着嘴巴，“二中的老古板们难道不管吗？”
“管什么啊！人家双方都见家长了，感情深得都不见底……”
青梅竹马，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一个班，那么这个人，除了吴倩楠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林安的右手摩挲着拐杖上歪歪扭扭的刻着的字，眼睛出神地盯着刚刚杨梓沫写在自己练习本上的宋洋的电话号码，想了想，拿出黑色的马克笔，将那一串数字不动声色地涂掉，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慢慢地翻到名字为“金属男孩”的电话号码，看了一眼，才有些不舍地要把电话号码删除。
我的金属男孩啊，即使不爱学习爱去网吧，也希望你每天都快乐呢。
身边的舒豪注意到林安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在林安将要删除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时，伸出手夺过林安手中的电话，又快速地揣进自己口袋里。他整个过程快准狠，以至于林安的手指还维持着按键的动作，手中的手机却不见了。她偏过头，微怒。
“还给我！”
林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仍是被周笑笑听到了。她转过脸看林安和舒豪：“你们在玩什么啊，加上我呗？”
舒豪踹周笑笑的凳子：“老师进来了！”
“哦。”周笑笑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没等一秒钟，又迅速地转过来，“你们有什么好玩的，一定要叫上我啊！”
林安继续怒视。舒豪也并不是真的逗林安，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看到她愤愤地抢过去，无奈地笑笑，头偏到林安身边，压低声音：“若是真删了，你会比现在更难过。”
林安一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了舒豪一眼，问：“你知道我在干吗？”
“我看到了。”舒豪无比老实地承认。
“你这是偷窥，是犯法的。”林安义正词严。
“你屏幕太亮，没有遮挡的意思；我的眼神太好，会随时随地地捕捉光亮，所以，”舒豪一摊手，“实在不能怪我。”
英语老师往舒豪的方向看了一眼：“舒豪，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哦……”
林安开始偷笑，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到底老师问的是什么问题。
“Sorry， I don't know.”
“同桌！”
林安也讪讪地站起来：“……Sorry.”
自习课，因着班主任张艳的旨意，舒豪照例护送林安去医务室换药。他们出教室的时候，周笑笑和杨梓沫都一脸愤愤，前者是因为舒豪去了她没去，后者则是因为连舒豪都去了，而她没有去。这似乎没有多少差别，又似乎有着本质的不同。林安不想做具体分析，倒是经过商店的时候，颇为义气地买了两个草莓冰淇淋，递给舒豪一个，自己也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
舒豪无奈，毕竟这种粉粉嫩嫩的东西还是小女生比较适合。
“喂，你很喜欢那个宋洋吗？”
“哈？”林安险些被冰淇淋呛着，咳嗽了几声，红着脸瞪舒豪，“胡说什么呢你？没听杨梓沫说初中的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他吗？”
“如果真是讨厌一个人，你肯定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起。”
“……我本来就不想提起他的名字。”
是你们，一直反反复复地提起，反反复复地告诉我有这个人的存在，反反复复地提醒我，我是多么喜欢他。
18.
高二第二次月考成绩公布，林安在班里的名次滑到三十三名，舒豪的名次滑倒了三十四名。名次下来的时候，班上的同学调侃他们不愧是同桌。周笑笑懊恼自己为什么是二十四名，明明上次是三十三名的。杨梓沫最关心的则是月考成绩需不需要给家长看，她是班上倒数第一，成绩公布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林安，你们学校月考成绩考得少不会喊家长吧？好怕怕……”
“舒豪，你怎么这次才考了三十四名呢？你明明成绩很好的啊！你这样，我都不知道下次我是要多考还是要少考了……”
学习委员推开教室门进来，“舒豪，林安，班主任喊你们。”
舒豪和林安互相看了一眼，双双站起身。
周笑笑不乐意了，站起来扯着嗓子冲两个人喊：“你们俩是不是故意考这么少的？是不是故意让张老师一起喊你们的？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杨梓沫按着周笑笑的肩膀让她坐下，皱着眉头问她抽什么风。她原本以为周笑笑会跟她大吵大闹，不撕破脸不罢休，却不想周笑笑突然抽泣起来，而后眼圈和鼻头迅速泛红，眼泪在眼眶里逐渐凝聚，终于结成泪珠掉下来。
“林安讨厌宋洋，你是不知道宋洋有多帅多潇洒……”杨梓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又朝周笑笑瞪眼，“你胡说什么呢？林安和舒豪一看就是同桌关系，再说你一个高中生怎么就‘喜欢喜欢’的了……”
“高中生就不能说喜欢了？”周笑笑表示不服，“你怎么还说那个宋洋和他喜欢的人都见了家长了呢？”
“人家那是二中，跟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还中二呢……”
“就是不一……”
“别吵了，没听到上课了吗？”
班长黑着脸回头瞪了她们一眼，吓得两个人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毕竟班长体型大，脸也狰狞，一发起火来还真让人觉得挺害怕的。
办公室。
张艳拿着成绩单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两个人一脸的痛心疾首。
“你们啊你们，这……这我该怎么说你们！林安，你看看你！名次从前二十滑倒三十开外！舒豪，你看看你，从前十滑倒三十开外。你俩做导弹也没那么快啊！最近怎么回事，要不要来说一说？”
班主任说完，就跷着二郎腿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林安和舒豪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啊！”班主任嗓门提高，“这就是你们互相影响的结果？你们闭着眼睛都不会考这么差啊！”
“不好意思，老师！”舒豪鞠躬，“这次是我闭着眼睛考的，下次绝对不会考这么低了。”
“林安呢？”
林安学着舒豪的样子鞠了个躬，说：“老师，我下次一定不会考这么低了。”
傻瓜才信这些高中生做的不靠谱的保证呢！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相信舒豪和林安，还是张艳打心眼里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慧根，听到他们的保证后，眼睛亮得发光，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伟大的事情。
“那好。你们记着就好，先回去上自习吧。”
“好的。”
“好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张艳又突然喊住林安：“林安，你父母是不是离婚了？”
虽然张艳的眼睛里极力表现出哀伤的样子，可更多的却是好奇，林安都知道。
“我也不清楚。”林安怔了怔，而后摇头，“我都好久没有回家了，老师你是听谁说的？”
“哦，这个……”张艳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我听同事们说的。既然连你都没有听说，那想必就是假的了。外面这些闲言碎语啊，你不要当真……”
林安朝张艳点了点头。
“那老师，我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舒豪一直盯着林安。林安气急，转身朝舒豪喊：“非要我承认是，你们才满意吗？”
舒豪走近林安，伸出右手蒙住了她的双眼，问她：“你是不是想哭啊？我帮你遮一遮，你哭一会儿吧！”
19.
“你很烦啊！”
林安抬胳膊挥开舒豪的手，又皱眉头，问他：“你到底走不走啊？”
舒豪这才认认真真地看林安的脸，素净的脸上干干净净，就连眼睛也是一片清明，丝毫没有想象中女孩这时理应难过哭泣的样子。他顿了顿，看着林安略带不满和愠怒的眼睛，不确定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你没事吧？”
疑问句。
“你有病吧！”
肯定句。
林安瞥了舒豪一眼，皱着眉从舒豪的身侧擦着他的肩走过。舒豪怔在原地，而后摸了摸鼻子，想，不该是这样的啊！
委屈、难过、愤怒之类的复杂情绪涌出来，人一情绪激动，都应该掉眼泪啊！不是吗？即使足够逞强也足够倔强，即使不是湿了眼眶，也总该会鼻子发酸难过。像林安这样，一脸的波澜不惊，即便是强装出来的愤怒，也不过是因为他没有眼力挡路了她的路。
多奇怪！多违背常理！即便她的情绪没有起伏，她的心里，也该是多么难过！
看着林安进了教室，舒豪晃了一会儿神，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教室。
周笑笑看着林安和舒豪一前一后地进来，撇着嘴问林安：“老师找你们干吗？”
听到问话，林安也不抬头，拿着笔认认真真地改刚发下来的试卷。
“没事儿。”
“大帅……”周笑笑委屈，又看向舒豪，“到底什么事儿？怎么你们都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杨梓沫看不下去了，一边转笔一边嫌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啊，肯定是因为成绩不好才找的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那为什么要一起找他们啊？”
“怕他们早恋呗……”
舒豪侧过脸看了一眼林安，她倒真的没有什么情绪，低着头很认真地改试卷，平时上课也没见这么专注。
“对了，大帅，”周笑笑转过头看舒豪，“明天晚上你回家吗？”
静海高中一个月放一次假，今天是月底了。林安手里的动作有些停顿，复又低头改卷子。舒豪注意到林安的动作，而后默不作声地回神，朝周笑笑挑眉。
“干吗？”
“我们约出去玩啊！”
舒豪就笑：“跟谁？你吗？”
“对啊！我们当然也可以喊上梓沫啊，还有你那群打篮球的兄弟们。我们可以一起玩啊！然后，”周笑笑的眼睛冒桃心，“我们后天可以一起出去玩，唱个歌爬个山什么的，多棒！”周笑笑说得欢快，半晌后似乎想到什么，看了一直低着头的林安一眼，又道，“哦，对了，还有林安。就是不知道林安有没有时间……”
“没有。”林安这才抬头，看着周笑笑的眼睛笑了笑，似是给她安慰，“我不回家。”
杨梓沫皱了皱眉，转身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林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学校里流言蜚语这么多，稍微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大家就都知道了。再加上林安怎么说都有点儿特殊，最近关于林安父母离婚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将林安父母离婚的根源编造了N个版本。最离谱的是说林安的父亲贪污被双规即将落马，母亲怕惹祸上身匆忙离婚。这种说法一经出现，便迅速传遍静海，连向来不关心窗外事的班主任都问起林安父母的事情来，可想而知这件事情被传成了什么样子。
“是啊。”周笑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真的是打心眼里不想让林安去，这会儿也有些羞愧，“林安，你有什么事千万别憋在心里，毕竟我们……都是好朋友！”
说得多真切，林安实在听不出这里面有一丝掺假的味道。
“没事。”林安笑笑，看着周笑笑，“我这次不回家了，考得这么糟糕，回家没办法交代。”
“那我不是更糟糕啊！”杨梓沫叹气，“不过我刚刚转过来，说短期内跟不上静海的节奏也是可以的。”
周笑笑瞥了杨梓沫一眼：“就你精明。”
舒豪没说话，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周笑笑已经在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说着放假的计划，没有把林安预计在内。林安当然也不会在意。
她手心里还握着刚刚从口袋里下意识摸出的手机，轻轻按一下，躲在书桌下的屏幕便微微亮了亮。她即便不看屏幕，食指都能准确地找出短信的按键，更不用看，短信的第一条，是宋洋两天前发来的信息：“班长，你腿好了吧？我白送你拐杖了，还以为你会打电话感谢我呢！”
她没打电话，甚至连短信都没有回，生怕自己这一回，就再也刹不住车，再也做不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