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三零六门口,张院长指了指里面说:“这里面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谢了,”老孙头道一声谢,便要往里面走。
“哎等等,”张院长拉住老孙头,叮嘱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老孙头不耐烦地应了一句:“哎呀知道啦,没事的。”
说罢便甩开张院长的手走进了房里。
我正准备跟进去,院长却叫住了我,拉着我往旁边走了两步。
“有什么事么院长?”我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很想问问当年关于我爷爷的事,但是想到刚才他还问我爷爷的近况,估计也很久没和我爷爷联系过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院长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道:“我刚才说那些话,纯粹是和老孙头拌拌嘴,你跟着他还是好好学,当年他是咱们仨里最有天赋的,跟着他,你能学到不少东西。”
我有些哭笑不得,感情你们俩都这样,那刚才斗嘴斗成那样是为了个啥啊。
不过我还是恭敬地点头应道:“谢谢张院长,他是我师傅,我自然会跟着好好学。”
张院长看我的眼神里有些怀念,脸上有着一丝缅怀的笑容:“年轻真好啊……”
好一会儿,他仿佛反应过来一样,拍拍我肩膀:“行啦,进去吧。”
我点头称是,转身往屋里走去。
一进屋,我就看见老孙头正坐在李山旁边,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侃大山。
我去什么情况?老孙头别是忘了自己来做什么吧?
老孙头见我进来了,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乖乖地凑到了老孙头身边。
老孙头拉着我,痛心疾首道:“老兄弟你看啊,这就是我家那孙子,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啊。”
“咋了老哥?”李山此时一脸关切地看着他,问道。
我有些无语,感情我就在外面站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你们就已经称兄道弟上了?而且再怎么看都是你比老孙头大吧!怎么就叫上老哥了?
老孙头可没心思去关注我的内心想法,换上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哎,都是现在那些个网络游戏惹的祸,我这个孙子一天天地就知道上网打游戏,压根不学习,他爸妈也不管他,全靠我这个老东西,实在是管不过来啊!”
老孙头又接着絮絮叨叨了许多,在他的话里,我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一天只知道上网打游戏,不让父母省心,在家里还对爷爷不尊敬的败家子。
看着老孙头声情并茂的表演,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老孙头啊老孙头,你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你这个人才,演啥像啥,说得我都快把自己当成败家子了。
李山听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老孙头肩膀,一脸赞同:“哎,我给你说,我家那个孙子也是,说他游戏打得好,天天就晓得打游戏,这打游戏能有什么出路对不对?”
“那是,还是得学门手艺啊,”老孙头皱着眉头,仿佛苦恼不已的样子。
李山看了看我,压低声音道:“别急老哥,我给你出个主意。”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爷你老糊涂了吧,搞得好像压低声音我就听不见了一样。
“嗯?什么主意?”老孙头一副得救的表情,凑了过去。
李山却停了下来,看着我没有说话。
老孙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我使了个眼色说道:“小孩子家家站这儿干嘛,出去等着。”
……
老孙头你就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么……现在又叫我出去。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走到屋外。
靠在走廊上晒着太阳,我感觉自己也变得懒洋洋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有些昏昏欲睡。
可能是因为到了敬老院的缘故,感觉整个人的节奏都慢了下来,这里到处都是生命最后的时光,仿佛一切都被拉长了一般,缓慢,悠扬。
如同扬琴的琴音,一曲的末端悠扬婉转,久久不散。
我忽然想到,老孙头和张院长,未必是真的看不顺眼对方。
他们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确认对方的存在罢了。
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走到了后半截,随时都会结束,曾经一切的朋友或离散,或逝去。
当你看着身边的人在逐渐离开的时候,失去的不安全感会随时缠绕着人。
人是害怕孤独的,所以这种时候,我们会想尽办法去抚平这种不安全感。
最好的办法,就是确认还留在身边的朋友,保证他确确实实是还在的,自己还能找到的。
只有这样,才会安心一点。
这种不安全感处于任何的时间,任何的人,任何的情感状态。
比如友情,亲情,还有爱情。
就在我思绪飘飞,要在昏沉的日光里睡着的时候,老孙头终于出来了。
“哎,谢谢啦,我回去就去给我孙子办入学,”老孙头走到门口,还一脸热情地招着手。
“得空再来啊,”李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似乎是想着还有机会和老孙头继续聊天。
我一个激灵,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怎么样?”
“差不多确认了,”老孙头见我睡眼朦胧的样子,给我点了根烟。
我接过烟抽了一口,辛辣的烟气让我清新不少。
我叼着烟疑惑地问道:“你大清早跑来到底是要确认什么?”
老孙头表情有些奇怪,看着我:“我没有告诉你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吗?”
这不废话吗?!
你一大清早就把我拉过来,昨晚问你你也没说,我当然不知道你的计划是啥!
老孙头讪讪地笑了一声,打着哈哈道:“人老了人老了,记性不好,咱们边走边说。”
我翻了个白眼,您老这还记性不好,别人欠你多少钱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下楼的路上,老孙头告诉我了他的计划。
蛊煞和其他的阴煞不一样,它是由许多的阴煞给堆砌到一起形成的。
这是蛊煞比其他厉煞要强的原因。
而这也是它最特殊的一点,那就是它的怨气,是许多人的怨气。
那么如果要让怨气消散,蛊煞杀人肯定也不会只杀一个人,而是将所怨恨的人给杀完。
不是一个人所怨恨的人,而是许多人所怨恨的许多人。
所以昨儿哑巴才会专门拿那么一本资料过来,因为它清楚蛊煞的目标太多了。
而老孙头的任务,就是从这些目标里,筛选出蛊煞最有可能找上的目标,然后咱们守株待兔。
“那你为什么先找上的是李山,而不是李山的儿子?”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废话,李山他儿子常年在外面打工,他家那个小孙子,就是那个你们喊的电竞天才,压根就是他给送进去的,”老孙头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道。
在书院的时候,我听叶子说过,她知道书院里还有个打游戏打得特别好的男生被送了进来,没想到也成了蛊煞的一部分。
可惜了,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开始自己的人生,就已经死了。
我有些感慨,这些孩子悲惨的命运,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无良的戒网瘾学校,更多的则是那些不知教育,而自以为是,或者是根本不去教育孩子的家长。
人性本善,每一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而在幼年最重要的塑造人格的阶段,对他们影响最深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而这些父母在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之后,转眼就把错误推到了孩子身上,然后将他们送到了书院,还美名其曰为他们好。
“那你知道了是谁把他们送进书院的又怎么样?”我问道。
老孙头取下烟,抖了抖烟灰:“蛊煞怨恨的人里,在我看来分两批,一批是在书院里欺负他们的那些人,比如那些教官,这批人基本都死得差不多了;第二批,就是那些送他们进书院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我孩子的时候被送进这种鬼地方,我肯定也会恨送我进书院的人。”
听着老孙头的话,我好像看见那些孩子被送进书院以后,遭受折磨的时候,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到是谁把自己送到这种要命的地方来。
“唉,都是作孽啊,”我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我和老孙头压根没法阻止。
“所以,现在我们要确认,在这些目标里,都是谁亲手把自己的孩子送进书院的,”老孙头若有所思地道,“然后……咱们就守着这些目标,守株待兔。”
我点点头,发现我们已经快走到敬老院的门口了,再多走两步就该离开敬老院了。
老孙头停在了门口,抬起头看向身后的楼里,我知道他的目光是落向那扇玻璃窗,那窗户的背后,是张院长的办公室。
此时临近正午,阳光照在玻璃窗上反光,看不清房间里的场景。
老孙头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扬起右手挥了挥,嘴里有些小声地说:“走啦,老鬼,希望下次见到你还能一起喝酒。”
我看着老孙头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脱口而出:“师傅,以后我陪你喝酒就行。”
老孙头听到我这句话楞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行,以后你陪老夫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