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薄雾在杨水生的面前忽隐忽现,当那层薄雾变淡的时候,杨水生清晰的看到了月光下伫立着一个人影。
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人是男是女,长的什么什么样子。
合着那个人影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阵古怪的声音,犹似女人的哭泣,犹似死人的哀嚎。
杨水生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他缓步向那个人影走去,希望看到一张蓝色的面具,但是又不希望看到那个蓝色的面具。
一阵阴冷的风从他的面前刮过,夹起一股淡淡的灰烬味道,他拧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的头脑有种晕晕的感觉,踩着月光漫步在老街上,像是在梦里游行一样,整条老街一个人都没有,打更的梆子声仿佛都从这个世界悄悄远去,只剩下杨水生和面前的那个黑影。
当他靠近那个黑影的时候,那个黑影仿佛也察觉到了他,一对明亮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烁了一下,像是猫眼,看起来有些瘆人。
杨水生的脚步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却如那个黑影的目光在黑夜里停顿一般。
紧接着,那个黑影突然开始快步跑了起来,离杨水生越来越远,在薄雾的另一边悄悄隐退,杨水生快步追了上去,薄雾渐渐的将他的身体全部的笼罩住了。
时远时近,若即若离。
杨水生向前扫了一眼,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钻到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张绣花手绢,他俯身捡起了那张手绢,白色丝质,上面绣着一只淡粉色的荷花,这是一个女人用的手绢。
那个人影是个女人?
继而,他向那个疑似女人的人影追了过去,或许是因为手中的那张手绢影响了他的判断,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的那个人影是一个女人。
看她奔跑时的步伐确实不像是一个男人。
杨水生与那个人影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觉得对方跑的很快,他有些追不上,在前方的一个转角处,那个人影消失不见。
杨水生有些愕然的站在那条街的转角处,两个鲜红色的灯笼在他的眼前亮着。
富察氏的王府灯笼,走过去的时候,他看到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边刻着苍劲有力的“富察王府”四个大字。
那个人影便是在这里消失不见的。
杨水生的目光向这条街扫视了两眼,附近一个行人都没有,他默默的在此伫立了片刻,直到不远处响起一阵打更者的锣声的时候,他才放弃自己心中的执着,转身离开了这里,顺着街角的另一条路消失在了富察王府的大门前,那两盏红色的灯笼如同一对血红的眼睛一般凝视着杨水生的背影。
次日清晨。
杨水生从睡梦中醒来,昨夜做过的事情如同梦中一般,抬起天窗探头看一眼。
唯有头上的被蓝面人踩掉的那半块青色瓦片告诉他,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他抻了个懒腰,听到了房门外阿离的呼唤声。
他穿上了衣服走出门,下楼的时候发现她正在给前来买药的病人开药。
附近的人都喜欢阿离,他们什么都喜欢和阿离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杨水生下来之后,那些和阿离畅聊的人似乎觉得有些别扭,转身就离开了这里。阿离回身看了杨水生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替,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杨水生感觉有些别扭,他咳嗽了一下,低着头走到了楼下。
“打扰你和别人聊天了。”
“哪有!”阿离白了他一眼,开口说:“他们也只是和我随便说说而已。”
说着,她的身体向杨水生凑了过去,开口说:“先生,你知道吗?听说昨夜死了一个打更的巡夜人,好想是被人打断了脖子,死的可惨了。尸体是被早上出烧饼摊的老大叔看到的。那个地方刚好是一个特别热闹的地方,结果死人的消息不到一会就传开了,刚刚来买药的那个人恰好从烧饼摊回来的,给我讲的绘声绘色的。”
“兴许,他是个说书人。”
杨水生随口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到厨房里吃早餐,阿离已经将一切都摆在了桌上,两碗豆浆加上几张烧饼,估计是刚刚那个买药的人送来的。他倒是会讨阿离的殷勤。
阿离走了进来,坐在了杨水生的对面,抬手拿起筷子,与杨水生的目光对视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娇俏的笑容。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了,看到有人和阿离走的近一些,杨水生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他觉得阿离若是从他的身边离开的话,他心里会很难受的。
不过他也知道,做人应该豁达一些。
端着豆浆往嘴里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阿离跟他说的那件事,昨夜竟然有人死掉,打更的巡夜人。
他恍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追着一个人影,在省城的大街小巷,奇怪的是当时一个打更的人都没有遇到。
他想了想,问:“那个死掉的打更人负责的是哪一个区域的夜间巡逻?”
阿离说:“这附近摆摊的大叔发现的,当然是负责老街这边的区域了。”
杨水生没说什么,他叼着筷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筷子说:“等会儿我想去看一看那个死掉的打更人。”
尸体死了之后,被送到了离这里最近的警察局,由法医负责检验尸体,不过通常只是面子工作。
死者只是一个打更的,分量不够,这样的人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个,警察局的人都懒得管。
尽管如此,杨水生还是没能轻易的见到死者的尸体,尽管他是无尘医馆的老板,可是不对他们贿赂一些钱财的话,他什么方便都没有。
一直大手硬生生的将杨水生推搡出来的时候,另一只坚硬的手将杨水生拽了回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张副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警察局的人看到张副官之后,肃然起敬,敬了一个礼,张副官抬手挥了挥,面前的几个警察轻轻的退让了一下。
张副官径直的走进了有些阴暗幽深的警察局里,杨水生紧跟着他的背影。前者走的很快,后者紧紧跟随,好不容易凑到他身边之后,杨水生开口问他: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副官轻轻的昂了一下头:“我听说这附近发生了一件杀人案,所以特意过来看一下。”
他的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僵硬,看来他还在意杨水生昨天说的话。
杨水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里也感觉很纠结,也不知道那个富察氏怎么就将张副官诱惑成这样了。
莫不是真爱?他异想天开的猜想着。
前边有狱警领路,警察局的拘留室阴冷潮湿,墙壁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霉斑,花花绿绿,再往里走的时候,空气中闻起来有一种腐烂的味道。
锒铛铁门的后边是一个仿似沉睡的半老之人,半头白发,半身沧桑,一世孤独,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张副官打开了铁门走了进去,他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具尸体,眼神在尸体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先注目的即是死者的脖子。
有些轻微的变形,骨头断了。
“你来的正好,你检查一下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张副官终于和杨水生说了一句比较自然的话。
杨水生挽起了袖子,这也是他这次来想做的事情,理由是因为他想起了昨夜出现的蓝面人,以及在富察王府失踪的那个黑影。
他想检查一下死者的尸体,然后判断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医生有一半是给活人看病,另外一半是看死人。
杨水生二者兼顾之。
他抬起了死者的头,摸了摸死者的脖子,检查了眼睑,检查了身体的其他部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最后他确定,杀死这个人的应该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而且他身上有一些淤伤,伤痕都不是特别的规则,那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上留下的。
他将自己得出的结论告诉了张副官,后者听到之后沉思了一下,他有些别扭的看了杨水生一眼,似乎还因为杨水生说的话而斤斤计较。
双方有争执,他们不能都像刺猬一样挺着,杨水生给张副官道歉,算是个谦谦君子,对方也是个君子,接受了道歉之后又将这份歉意还给了他。
不过张副官已经解开了心结,他对杨水生说:“我最近这两天一直徘徊在富察王府附近,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也想见到她。结果我昨天晚上守到了二更天与三更天交替的时候,你猜我等来了谁?”他自问了杨水生一句,然后开口回答道:“我等来了那个几度出现在赵府的蓝面刺客。”
杨水生惊讶的嘴巴有点难以合上,他记得这个时间点,他正在追着黑夜里的那个人影在省城的街道上飞奔,而他们就在富察王府的大门口那里错身而过。
那个蓝面人怎么会出现在富察王府?这是张副官心中的疑惑。
而杨水生心中却想到了那个在富察王府门前消失的那个古怪的人影。